我們來，談談人生 2

　　我想這很正常。

　　小龠在五年前因為車禍內臟破裂幾乎是馬上就沒了呼吸，縺在去年的同一天選擇在家裡的浴缸放任鮮血流盡。

　　根據她的說法，是因為這樣我和霄真每年只需要難受這一天。

　　小龠是個溫暖而堅定不移的人。她並不是我此生唯一遇到過的這樣的人，但她最不一樣。

　　她是看懂了這世上的醜惡之後，依舊善良柔和如初。

　　絲毫不改。

　　小龠擁有真正的溫暖，和真正的堅定不移。

　　她是我看過，最接近完美的人。

　　縺則非常不同。縺跟我在某一部分很像，卻又截然不同。

　　我們最像的，就是手段。

　　不擇手段。

　　她選擇的死亡，也不過是一個手段，或者說一個不擇手段而已。

　　她是我最愛的人，無關情愛的愛。

　　而我對我最愛的人的死，說，她死得很值得。

　　在最好的情況下選擇最有效的方法，達成永久的目的。

　　像她與我這樣的人，不擇手段永遠都是為了別人。

　　當年小龠死去的時候，縺、霄真和我哭得天昏地暗。

　　那時的我們已經經過足夠多的風浪。

　　霄真天生的聰明才智讓她家人的貪婪顯得如此不堪。她的聰明貨真價實，我從沒搞懂過她的腦袋如何運作；她家人的貪婪也貨真價實，我也沒搞懂過他們的腦袋如何運作。

　　小龠的父親冷淡至極後母也不待見，而她沒有溫暖，卻能夠溫暖。

　　縺的父母眼裡只有她的姐姐從沒有她。即使這不影響她們姐妹的感情，從最後縺仍然為她姐姐一刀刺進手腕便可見一斑。

　　我只是母親的玩具，連工具都還算不上。我在一個只有四個人的房子裡，算計得像皇帝後宮的女人。

　　我們已經經歷過足夠多的風浪，卻從沒想過會失去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過了幾年，當我中午在學校接到霄真的電話的時候，把整個保溫瓶的水倒在制服的裙子上。

　　那一瞬間我特別乏力。或許我該慶幸裡面裝的不是熱水。

　　我用一整個下午發呆，這次我沒有哭。我只是用一整個下午，慢慢消化我最深愛的人的死訊，然後慢慢回憶我們一同度過的那些時光。

　　我生命中最開心的幾個時候，幾乎都有她們。我生命中每一個最艱困的時候，都有她們。

　　泠那是似乎很擔心我，問了我我怎麼了。

　　我說，我失去了我最要好的朋友，最深愛的人。

　　看著泠的表情我知道，她並沒有明白我不是和一個人絕交老死不相往來，而是那一個人已經成為一具屍體。

　　我和霄真幾乎可以說是冷靜地送走了另一個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人。

　　小龠和縺是我永遠都無法忘記的人，我想對霄真而言也是如此。

　　在最天真的時候我們四個相遇，在各自不同形式狗血而戲劇化的人生裡，小龠算是最幸運的一個。

　　她沒有像縺一樣被趕出家門三個禮拜都不讓進過，沒有像霄真看著家裡大人的噁心嘴臉過，沒有像我被言傳身教著如何算計陷害踩低爬高過。

　　她也沒有經歷過，我們三個人失去她的痛苦。

　　或許第二幸運的可以說是霄真，她至少還有那顆聰明無比的腦袋，只等著哪一天她擁有一個成年的身份。那一天也快來了。

　　縺和我就算個不相上下吧。

　　她有姐姐，我有弟弟。

　　她的父母沒把她當人看過，眼裡只有大女兒。

　　我曾經以為母親是愛弟弟的，後來我發現，不，她不愛我們任何一個。

　　我不擇手段保護著弟弟時，她也在為姐姐做同樣的事。

　　我從小聽母親講解著、利用我示範著的算計和城府，她從小聽著那些對一個有尊嚴的人絕對不會說出的言語。

　　後來我們都沒成為什麼好人。但是，其實我們也曾經無辜過。

　　這就是人生。

　　每個人都過著人生，我從不覺得自己經歷的比別人多而置喙什麼。那跟一天到晚說現在年輕人不努力的老人沒有任何差別，我最討厭那種人了。

　　從自己的人生裡，學如何生，為何生，這就是人生。

　　我看過很多人說希望可以麻木，那樣就感覺不到了。我嗑了半年的藥，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麻木和感覺不到後，連絕望都會懷念。或許人們體驗了麻木之後，會有跟我不同的感想決定麻木到底也不一定。

　　有些人說，歷史給我們的教訓就是我們從來不曾學會任何教訓。

　　我說，歷史讓我們看到，人類不斷在這個世界掙扎著，想要變得更好，想要打造一個地方，擁有全部美好的東西。人類不斷失敗，不斷重來，從來、從來就沒有放棄過。這就是人類的堅強。

　　過去的人生就是一段歷史。我曾經是個善良天真無邪白蓮花聖母的小女孩，我曾經是個不需要任何形容詞來形容的人渣。

　　我失去的某些東西我永遠都無法再擁有，我將一直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因不擇手段而殘忍，因不擇手段而寬容。

　　但我這些年來，再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堅強。一如我不曾懷疑過人類的堅強。

　　如果全世界都很脆弱也沒關係，我仍舊是堅強的那一個。

　　在我們死掉以前，活著吧。怎樣都好，活著吧。

　　真正地，活著吧。

　　願大家安好，隨時可以來跟我談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