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小伊下意識用手拍拍自己的臉，確定沒有作夢後一臉呆滯地站在原處，伊文琳娜笑了笑，那瞬間傻住的表情她很常看到，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車站，見到她的人幾乎都是固定幾種反應。
只是……
「怎麼？現在才反應過來？」她能說有些高興嗎？高興女孩一開始見到她沒反應不是因為定力夠，而是沒認出來——伊文琳娜在心裡嘆氣，雖然她想將ｏ從社會底層拉上來，但說到底自己也是個ａ，他們毫無反應讓人有損尊嚴的感覺。
「因、因為如果選擇……我、我說不上多好看。」
小伊現在很訝異卻也納悶，無法理解像伊文琳娜這位大名鼎鼎的ａ怎麼會跑來這？她應該是跟自己家族裡培育的ｏ結為伴侶，才不會讓自己家族的血脈混入其它雜質——這點是她聽其他ｏ說的，ｏ不可能在ａ的事情上開玩笑。
「嗯？妳很可愛呀。」伊文琳娜真心誠意說著，雖然女孩的外貌比不上ａ自己培育的ｏ，但是她領回去後只要餵好吃好，人要多可愛也不是問題，不急著現在跟他人比較。
小伊聽到自己被讚美就臉紅了，說不出下一句話，伊文琳娜笑著從口袋拿出一個小罐子，在她面前吃下一顆白色藥丸，「小伊，妳剛剛說自己沒讀過書，對吧？」
「是的。」她聞到一股苦藥味，好奇藥丸是什麼，只見伊文琳娜點了頭。
「那妳願意來我的學校讀書嗎？」
「讀、書？」女孩一聽到這句話就結巴，不確定是自己聽錯還是怎樣，「這樣不好吧？」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伊文琳娜，希望自己的言語不會讓對方生氣，畢竟人們常說ｏ會散發一種讓ａ分心的氣味，因此教導ｏ的人多半會是ｂ，不太可能單獨跟ａ相處。
更何況伊文琳娜的學校，一定有很多ａ就讀。
「我不認為學習是一件不好的事。」伊文琳娜笑著，她知道對方在顧慮什麼，因為每個人總是先說這句話，然後提出自己的擔憂，「但是小伊不會好奇嗎？對於這世界豐富的淵博知識，還有能改變ｏ的未來……我一直在期盼著，將來ｏ能跟大家一樣有平等的權利，如果妳願意幫忙，那再好不過。」
「幫忙？」女孩突然覺得自己糊塗了，如果她願意上學是幫伊文琳娜的忙？
為什麼上學是幫忙？
「是唷，我想做些大膽的實驗。」她眨眨眼睛，宇宙藍的雙瞳閃著遠比星星還漂亮的色彩，伊文琳娜輕輕摸撫小伊的臉頰，「我希望能讓ｏ融入社會，那最好從青少年時的社交活動開始，也就是說……我需要一名ｏ幫忙，目前最好的人選正是妳。」
「呃。」女孩聽到猛然一愣，所以她被選上並非是要跟伊文琳娜結成伴侶，而是要幫忙嗎？
小伊抿抿嘴唇，壓抑內心突如其來的失望感，如果不能為她繁衍後代……女孩偷偷瞄了眼旁邊，突然被伊文琳娜拉到懷裡，她嚇到深吸口氣，雖然對方身上的氣味沒剛剛誘人，但是一股迷情的香氣讓她身體僵硬，伊文琳娜幽沉柔美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如果小伊願意跟我離開，可以學習到很多新事物，也能完成自己的夢想；但是小伊如果選擇留下，那未來就沒有那麼多選擇，甚至只能走社會指定的道路……妳願意這樣嗎？好不容易得到名字，又回到１１號的生活？」
「我——」當然不願意。女孩睜大著眼睛，還沒六歲時，她是父母疼在手掌心的小公主，但是到了六歲，她的世界猛然天翻地覆變成自己不熟悉的詼諧色彩，別人說１是１、說２是２，她只是個ｏ沒有任何選擇權，對於ａ所提出的一切得絕對遵從。
「好不好嘛？」
女孩僵著身體任由伊文琳娜抱著，對方明明是個ａ卻在等她的回覆？這種難言的感覺讓她不適應，怎麼才睡個覺起來世界又變了，就像她昨晚的夢……女孩垂下眼，父親的長相已經忘了，但是他的道歉卻還記得。
「小伊再不說話我就當作答應囉。」
伊文琳娜捏了捏她的臉，女孩有些彆扭地承受這些肢體動作，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對方的氣息越來越淡薄，可是卻很難抗拒點頭的反應……
她想離開，即使無法替伊文琳娜生孩子——待在中恆主義者身邊比在這還好。
「太好了。」伊文琳娜的笑容像是一道陽光，女孩跟著微笑但是僵硬，每次對上她的眼睛總會快速撇開頭，深怕再多看幾秒就會被吸走魂魄，變成一具毫無意識的傀儡。
「小伊我跟妳說喔，據說在遠古時代的人類是沒有ａｂｏ之分的，只有男女兩種性別，但是由於氣候變遷的關係，人類為了適應環境ＤＮＡ開始改變，就變成現在的六種性別了，很神奇對吧？從單純的兩種變成六種，人類的生命真的好固執，明明當時都快滅絕了，卻還是頑固地活下來。」
伊文琳娜眼中閃過興奮，她拉起女孩的手分享從小聽到大的故事，只見她小小的臉蛋露出驚訝的表情，內心泛起一陣喜悅。
「所以呀，我想改善這個社會，即使現在不允許改造人的ＤＮＡ也沒關係，只要先改變人們的刻板印象，那一切都來得及。即使現在的ｏ沒有平權，可是在幾十年、幾百年甚至一千年後的世界，搞不好ｂｏ的分別就沒那麼重要了，每個人都能決定自己的將來，沒有人可以出手干涉，想過怎樣的人生都可以自己決定——小伊不覺得這樣的世界很美嗎？」
伊文琳娜純粹的笑顏與自信震撼到了她。
小伊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彷彿這將來就在不遠處、彷彿這一切都可以成真，這樣的理想世界正是她所渴望，被送來這裡已經四年，女孩即使被灌輸了許多偏執觀念，但是還記得自己一開始住在這裡時，就是在渴望著能有人打破現狀，然後知道了中恆主義。
「很美。」她吞吞口水，感到口乾舌燥。
如果有一天能親眼見證歷史改變——
「妳果然是聰明的孩子！」伊文琳娜拍撫她的頭髮，再次將女孩緊緊抱在懷中，小伊發現伊文琳娜身上屬於ａ的氣味幾乎淡薄到兩人貼近才能察覺時很訝異，想起對方不久前才吞下一枚藥丸。
「謝謝妳……」小伊深吸口氣，感覺世界再逐漸改變，因為伊文琳娜身上的氣息沒那麼重了，她感覺抱著自己的人是與ａ近親的ｂ，讓她想起父親離別前的最後擁抱，眼眶不禁犯淚。
——只希望將來……將來會有位ａ願意照顧妳，代替我們細心呵護著妳……
她抹去快流下的淚水，在伊文琳娜看不見的角度痛苦地閉起眼睛。
一切都會改變的。
「好，那小伊先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吧，我跟貝瑪女士談一下，等等妳下來就直接到門口，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
「好的。」女孩鬆開擁抱後垂下頭，不讓伊文琳娜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睛，急忙奔回房間整理自己的東西。
她的東西很少，就只有兩件衣服與一隻熊娃娃。原本過來這裡時有五套衣服，但是現在早已穿不下，她就把那些衣服做成小洋裝給自己的熊娃娃穿，或者替其他的同伴縫製娃娃的衣服。
小伊將那些早已破舊的小衣服拿起來看，雖然手藝不好，上頭的線總是歪七扭八，可是同伴都很喜歡她做的衣服，如果拿到線會來問這個能不能用，她會努力想盡辦法，不讓他們失望。
就要離開了。
雖然在這裡的日子很苦，每天被罵被ｂ瞧不起，可是同伴間的溫暖是她最深刻的記憶，如果沒有大家的相互扶持，她不會知道中恆主義是什麼，那些新聞在說什麼，為什麼院裡的ｂ都討厭他們——又為什麼，父母不要她了。
將小衣服握在掌中摩擦著，布料發出細細的碎聲，即使像是在抗議快磨破了，也只變成皺皺的一團布，很快又鬆展開來。
小伊將這些娃娃的衣服藏入同伴的棉被底下。
１２號喜歡藍色外套、１５號喜歡有蕾絲花邊的，１７號喜歡有蝴蝶結的，１８號則喜歡她第一次嘗試做的小帽子，然後１９號喜歡帶有斑點的，２０號則是細薄的小外套，２５是白色的長長小洋裝，２６號的娃娃是長頸鹿所以送綠色的小圍巾；２７號雖然是晴天娃娃，但是也能配上一頂好看的紅色小絲巾。
這樣，她帶來的小皮箱就空了，但是裝進自己的熊娃娃跟一套衣服是夠的。
小伊離去前回頭一看，這小小的房間擠了十張床，如今換她出去了。
輕輕帶上門關，她想起以前聽別房的ｏ說過，因為有中恆主義者的存在，ｏ現在的生活才改善許多，不然以前是睡地板或是關在籠子，直到伊族的上任當家還是上上任當家強制要求改善，全國的生命機構才配有床位跟棉被與枕頭。
如今她要跟幫助他們的人走了，小伊忍不住微笑，開開心心地奔下樓去，伊文琳娜已經跟貝瑪小姐談好的樣子，她站在大門欣賞牆上的畫，聽到女孩有活力的腳步聲就揚起笑容。
小伊發現自己失禮後立刻擺出溫柔乖順的樣子，本來打算靜靜地跟在伊文琳娜的屁股後面離開，卻被她牽起手領在身旁，一股暖意直上心頭。
「伊大人，這、這樣不好吧……」她小心翼翼跟著，深怕有人注意到彼此是牽著手，卻感覺到握住手的力道加大，伊文琳娜居然裝作沒聽見，還說著今天天氣真好。
見到這回應，她嘟起嘴心裡卻是喜悅的。
或許是不想惹人注目，伊文琳娜是隨便找一輛馬車搭，當馬夫知道她是誰時幾乎驚訝的下巴快掉下來，女孩悄悄觀察她跟別人的互動，發現女人臉上的笑容從來沒有鬆動過。
她總是如此自然，又慈悲地看著每個人。
上馬車後女孩偷偷瞄一眼旁邊的女人，對方剛好轉過頭來一臉問號，小伊愣了愣急忙轉回去，結果一隻手指戳上她的臉頰，伊文琳娜笑著，「怎麼了？如果有什麼疑惑都可以問，妳跟我之間沒有主僕也沒有ａｏ之分，我們都是人，不需要這麼拘束。」
「嗯嗯。」小伊聽了點頭，是她的錯覺還是伊文琳娜有雙能看穿心事的眼睛？
雖然伊文琳娜說什麼都可以問，她還是猶豫了一會才開口，「為什麼……您也是中恆主義者呢？」女孩說完想了想、補充，「因為很多人，不一定會走跟自己的父母一樣的路……」
「喔，這個喔。」
女孩在心裡鬆口氣，旁邊的ａ聽到這問題只搔搔臉頰。
「因為我被說服了。當時我年紀很小，無法理解祖父為什麼要保護ｏ，所以父親大人當時跟我說，
『不管是什麼之分，我們都是人，ｏ就像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不能因為他們的特質本身也是缺陷就特別排除在外，如果要說對社會沒貢獻，那更應該廢除寵物才對，寵物只會等吃等喝等人來伺候，ｏ卻為了我們貢獻自己的一生，所以ｏ的地位比寵物還不如不是很奇怪嗎？』
我當時聽了雖然懷疑父親大人會這麼說是因為母親大人在旁邊，不過現在想想真有這麼回事，人們只看到ｏ的缺陷卻不去理解這是為了ａ的繁殖，如果沒有ｏ，那ａ必然也無法存在，我們無法跟ｂ結合也只有在ｏ發情時才會動情，就算學ｂ一樣靠手術，成功受孕的機率也不到１％……」她說完回頭看旁邊的女孩，對方正一臉茫然不太裡解的樣子。
伊文琳娜噗哧一聲，都忘了自己在跟十歲的孩子對話。
「小伊不明白沒關係，哪天等妳長大了，自然就會懂我在說什麼。總歸一句話，人是互相尊重的。」
「嗯嗯。」女孩點頭，看來哪天等自己長大了，就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吧。她看了眼窗外，雖然拉下了黑布但是能勉強望出去，外頭藍藍的天空像是壓抑在黑暗裡的光芒，從前清澈的鬱悶與現在壓抑的光芒對比，心跳鼓動著生命。
伊文琳娜悄悄瞄過去，女孩淡然的笑容在臉上綻放著。
這是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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