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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Colorful 多彩奇幻之旅:邊緣處境的扭曲與希望 ★★★★

作者:mmm│Colorful 多彩奇幻之旅│2016-12-18 20:11:50│巴幣:78│人氣:5097


《Colorful 多彩奇幻之旅》(又名五彩繽紛、意外的幸運籤),是由蠟筆小新導演原惠一執導、森绘都原著,2010年上映的動畫電影。故事從自殺而死的靈魂「我」的視角開始:死掉的「我」在輪迴轉世前被重新置放到另一個剛自殺的身軀「小林真」裡面,以小林真的身份被醫生救活,進行為期半年的「修行」。「我」必須要以「小林真」的身分,與小林真的家人(片中稱作「寄宿家庭」)、同學和老師們互動。修行的目標便是在半年期限內回想起自己生前犯過什麼過錯,以獲得重生。修行過程中,「我」能夠看見天使嚮導「普拉普拉」,普拉普拉會不時向「我」提示小林真周邊人際的相關資訊

故事就在這個設定底下展開了。乍看之下有點「靈魂交換」的味道,頗有創意的開頭。





作為一部以「自殺」為題材的動畫電影,小林真的生活情況,反映的正是其中一種因自殺而死的青少年的生活情況。這種情況,直白說就是「多重邊緣處境」。小林真性格內向,喜歡安靜且偏女性氣質的「畫畫」,進入中學以來不斷被班上男生集體排擠和罷凌。這些負面成長經驗,養出小林真面對校園生活的內縮逃避、自暴自棄且無所眷戀性格,徹底放棄認識新朋友的可能性、連課業也在班上墊底。

班上只有三位同樣身處邊緣的同學,願意和小林真互動:醜陋、說話結巴又被冷落的恐龍女「唱子」;活潑外向但充滿爭議的援交少女裕香(又譯祐華);以及溫和老實,但名字太娘且成績墊底而同樣沒朋友的男生「早乙女」。三人連同小林真,正好反映中學班上特別容易被排擠的典型:陰柔內向的男生,以及相貌不佳或作風有爭議的女生。被主流社群排擠的下場,往往迫使邊緣人聚在一起取暖,但邊緣人畢竟是少數、缺乏足夠朋友選擇,很少能從其他邊緣人中找到完全適合自己的朋友。


會畫畫的男生小時候可以靠畫各種卡通人物變成萬人迷。
▼ 但中學後一旦男生團體開始發展陽剛氣質,繼續畫畫就會被大家討厭了。




男生社群在少年時期開始發展陽剛氣質文化,「表現陽剛」變成主流男生社群豎立威望、維護地位的必要條件。男生不只要「自己表現陽剛」,還必須「群起制裁」那些不夠陽剛的男生,才能真正確保陽剛氣質作為班上評斷「好」男生與否的唯一正統標準。(要確立一種表徵的正統性,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去否定、貶抑和全面打壓對立的那種表徵。)直白的說,少年時期會被主流團體罷凌的「異己」,正是那些不幸擁有「主流團體所推崇的次文化的對立面表徵」的男生。這個對立面表徵,經常是陰柔氣質。「罷凌」也不只是單純傷害被罷凌者;罷凌也通過公開的傷害,展示罷凌者在班上的優越地位,以及罷凌者推崇的次文化的優越地位。「共同罷凌少數同學」的效果,便是主流社群的大團結。這個過程雖然獵奇,卻是少年團體運作的悲劇性常態。

身為這種團體運作下的受害者,小林真幾乎無法在班上找到生活的出口,唯有放學後躲進美術社,沉浸到自己的畫作當中,才能找回一點安全和放心。小林真的畫作表現的正是自己的心境:一匹沉在水裡的馬,努力想往上浮,卻還是被幽深的海水包圍著。唯一安置自己的放心之所,儘是憂鬱的藍色。







除了學校生活,小林真的家庭生活也充滿問題。爸爸在外工作很少回家吃飯,媽媽在外頭「搞外遇」,哥哥更是極其冷漠、一副「只在乎自己」的樣子。這便是寄宿在小林真身體裡的「我」必須面對的生活。

從這裡開始,故事線變得比較亂,許多角色間的互動刻劃都擺在言語外的隱晦細節裡,運用各種表情和眼神在鋪排某些東西,尤其是「媽媽」這個角色更是不好理解。媽媽真的在「搞外遇」嗎?小林與媽媽的互動又為何是那個樣子?

小林真的自殺,對於家人的衝擊甚大。原本不回家吃飯的爸爸現在每天回家吃飯,媽媽也每天親自下廚,盡最大力氣關心、滿足小林真。這個轉變很重要:這代表「我」所接管的小林真,面對的家庭已經不同於小林真生前的家庭現在這個家庭,即使某些方面仍不善於表達關心(例如不說話的哥哥,其實心裡是在意小林真的,從延遲考試、改念醫科和半夜尋找小林真便可看出來),卻已經受小林自殺影響,清楚意識到「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因此,無論爸爸還是媽媽,都是真心誠意地在對待奇蹟般被救活的小林,盡全力在補償以往欠缺的東西、給予小林最大的自由。這都是真心誠意的對待,不是虛偽的



另一方面,小林真自殺的原因可以歸給長期壓力積累,加上同時目睹到心儀的裕香進入摩鐵援交,以及另一個男人帶著媽媽從摩鐵裡走出來。這讓小林真認定媽媽在搞外遇,而吞食安眠藥自殺。普拉普拉在「我」接管小林真的身體後,直接告訴「我」有關媽媽外遇的事情,導致「我」在與母親的後續互動中,不斷對母親的種種關愛行為感到噁心,認為母親非常虛偽,並以踐踏母親的關愛當作回應,說著各種傷人的話語,故意製造難堪與尷尬。偏偏母親每次都鼓著勇氣裝做沒事,仍然極其關愛地對待小林真,並且一次又一次受到傷害。這個部分製作的蠻露骨的,觀眾如果太帶入母親的處境,有可能自己也會被小林的話刺傷,產生種種awkward的觀影感受。

但小林的內心狀態又比單純的「埋怨」更複雜。長期缺乏關愛的下場,往往會讓一個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突如其來的關愛。那是一種既被打動卻又因為自己被打動而感到害怕,缺乏平時練習而感到手足無措,無法循正常方式回應關愛的狀態。這種狀態底下的一種反應,便是通過壓制、攻擊性的態度回應關愛,以拒斥、排除、否定的方式試圖逃脫手足無措的窘境。這個部分,製作團隊真的安排的很細,包括小林說出傷人話語前的「眼角抽動」等特寫鏡頭。沒有類似體會的觀眾,恐怕難以真正理解小林為何有那些表現。







另一個重要的問題是:小林認定的「外遇」真的是事實嗎?媽媽真的背叛了這段婚姻嗎?我的看法是,那其實是小林的誤認,誤認的原因是當時小林內心閉鎖,無法正確察覺母親的處境媽媽走出摩鐵的特寫鏡頭中可以看到,媽媽的表情相當微妙:她沒有笑容、沒有樂在其中,而是帶著一種深層的憂鬱。進摩鐵反映的是媽媽的關愛需求無法被填補、內心空洞而走向自暴自棄,不是媽媽有意背叛婚姻。劇中有幾個鏡頭交代了媽媽買安眠藥回家,擔心被小林發現(偏偏小林還是看到了),直到小林吃了媽媽的安眠藥自殺後,爸爸才知道原來媽媽會吃安眠藥還常常去看精神科(可見爸爸平常有多麼不關心媽媽,以及媽媽的困難多麼往心底悶、不跟家人訴說)。分鏡沒有讓媽媽吐露心事,但讓她有表情、有眼淚、有沮喪。本作最厲害的正是這些側寫媽媽心境的手法

各位可以想想看,獨自面對不回家的爸爸、不說話的哥哥,還要擔心小林真的各種身心狀況,自己空蕩的心靈沒人安慰、不斷承受各種巨大壓力,還得打起精神搞情緒勞動、替家人打點,這是多麼深陷於家庭結構困境當中。小林與媽媽同為悲劇性人物,卻交纏在各種難解的誤會中有意無意地互相傷害;如果小林的性格是同學的罷凌塑造出來的,那些同學是不是媽媽被小林傷害的真兇?如果有天媽媽也自殺了,那些同學們要不要負責?這是本作中藏的比較深的意涵:傷害是會傳遞的,真正的兇手往往站在兇手的背後









劇情後段,故事開始轉向勵志路線。「我」意識到自己其實就是自殺的小林真的靈魂。正因「我」一直不把小林真當作自己,敢於做出小林真早已放棄的種種事情(例如結交新朋友),才讓小林找到困境出路。早乙女和小林的友情,讓他興起積極努力的目標:跟早乙女一起考上同一所學校。他們建立友情的「懷舊鐵道旅程」和一起去的「多有得罪」鞋店,也是有趣的隱喻(過去是可以用積極的方式融入未來生活;以及人與人的關係總是充滿虧欠和未道之歉);與父親的單獨出遊,也讓他認知到家人其實很在意他,並且替他活著而感到高興。簡言之,小林的存在不只是小林一個人的事情,即便你不在意別人,別人也可能還在意著你









總而言之,《Colorful 多彩奇幻之旅》是一部相當傑出的作品,題材選擇充滿創意,深刻描繪多重邊緣處境下的扭曲與希望,值得我們好好反思。不過,本作的情感描寫固然細膩,但畢竟不是一般大眾的共通體會,可能不容易喚起共鳴(這部真的是很小眾)。至於那些在現實生活中同樣因人際處境而瀕臨自殺的少年,本作提供的出路是:「試試看不把自己當自己、拋開過去,所有自以為的異常都重新看作正常,勇敢去結交新朋友,特別是那些不介意和被排擠者來往的同學。不要忘記,很多人可能正在支持你,而你也可以成為別人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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