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師與獵人、獵人之篇──辛之男
昔日熱鬧的貓村,已經發不出聲響了。
山風像是在消逝殆盡之前帶走了一切,明明該留下點什麼物事,可是眼前的景像卻硬是違背自己所預期,變成空蕩蕩的一片荒地。
迪爾知道艾路們已經離開了,有些去了自己的故鄉、有些則到遠方去流浪;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只能感嘆這些獸人一絲不苟的天性,連離開也不留下半點足跡。
「這是迪爾大哥說的貓村位址嗎?」五感敏銳的夜火也不禁有些納悶,而迪爾沒有回答。兩人都很有默契,在這種時候,不管什麼事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迪爾默默的走向山壁旁的小洞,那是梅拉路住處的倉庫。儘管明白裡面不會遺留任何東西,但趨於本能地還是會上前瞧上一眼,因為對迪爾來說,這是他人生轉而曲折的起點。
雖然沒有對自己擅自跟上有所意見,但夜火此刻仍是戰戰兢兢,不敢隨處走動與張望,只得低頭數著腳邊的石子,隨時等待迪爾一句話就叫自己消失。隱約看著晃動的影子在不遠處徘徊,他感覺到迪爾已經迷失了方向。
影子隨朝陽拉的老長,夜火看見那無力的身形在自己腳邊蹲下又站起,不時抬起頭望著屈指可數的白雲,又低下頭彷彿陷入了沉思;行屍走肉,這是現在唯一能閃過夜火腦海的形容詞。
「今晚在這裡紮營吧。」細碎到像是蟲鳴般的聲響,夜火總算是抬起頭來──這句話並沒有對自己講,而是迪爾一個人的呢喃。突然一陣罪惡感襲上心頭,好像不該聽到這句話似的,但又沒有保持沉默的理由。
「那,我去找些生火的木材,還有挑些水吧。」夜火膽怯地微微拉高語調,彷彿在徵得同意,但也如他所料,迪爾並沒有回答他。
現在才剛入正午,絕對不是一個停下腳步的時間點。
「……已經、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了。」迪爾的呢喃又傳進自己的耳梢,夜火開始痛恨自己過於敏銳的聽覺。失去了方向,最後只能愣在原地徘徊,最後腳上磨破的粗皮開始冒出枯枝牢牢紮根,就像一頭敗犬的悲哀。
夜火已經不敢再聽到恍惚的呢喃,咬牙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這片什麼都沒有的荒地──他需要靜一靜,獨自一個人、靜一靜。
石壁的裂痕不停蔓延,一直到繪畫出奇怪的圖騰為止。那圖騰在迪爾眼中看來,就像是一群毛茸茸的獸人,懷中抱著各式各樣的器材與食物,準備開一場宴會迎接自己一樣。
「大夥兒,你們撿回來的神經病,現在回來看你們摟……」迪爾眼眶一陣刺痛,被風襲來的砂逼得閉上眼睛,在那瞬間耳邊又響起那此起彼落的呼聲。
「梅拉路,你不是要留在這裡嗎?怎麼玩起躲貓貓了呢?」儘管知道於事無補,迪爾還是狼狽的捲起衣袖,嘗試擦去刺人的砂,好不容易看清了眼前景像,他轉過身又環顧了四周,毫不在意消失身影的夜火。
像是為了彌補孩提時等待師父歸來的長夜,迪爾這時後才發現,自己睜大眼睛瞪著太陽,它就會在轉眼間落入山谷。
營火前的夜火想要說些什麼,但很快的又吞回去了。迪爾抓在手上的食糧烤個焦黑,夜火伸手去換下長籤上的食物,很快的又失去油花表面該有的光澤,與木炭化為一體。
「來講點什麼吧,你跟著我的原因,是為了師父的角王劍?」這問題又快又狠,儘管夜火在被發現之後已經在腦中演練了千萬遍,此刻終究是張大了嘴。
「你知道角王的來歷?」其實迪爾也明白,小上自己好幾歲的夜火,怎麼可能會了解這背後的故事。「是黑百合──你的騎士長官命令你跟蹤我的?」
夜火點點頭,他知道現在沒有發話的權力。
「我只有看過那把劍一眼。」迪爾總算抬起手中焦黑的長籤,換上新的生肉放到火邊,只是這次看似仍沒有要吃的意思。「師父在夜晚的熔爐前磨了很久,又細心的將骨粉鋪滿劍面上幾乎看不清的細縫,好像比自己鑄鎚還重要般的珍惜著。」
迪爾不免在心中發噱。師父本來就是個獵人,鍛師眼中比生命還重要的鑄鎚,相比之下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吧。
拿起手中的竹籤,也不管上面仍插著食物,迪爾在腳邊的砂地畫出了那把劍的形狀。夜火睜大眼睛看著,沒有劍尖的外觀,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缺口;要說是一把劍,不如說是一把斧頭,而且、是柄極具破壞力的雙面斧。
「之後師父就將他藏起來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我大概沒料想到他會藏到這麼遠,也沒想到這把劍是很多人都想爭奪的對象。」
夜火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聽下去。
「你知道我師父的事情嗎?」夜火點了點頭,但很快的他又搖搖頭。迪爾知道,夜火聽來的都是不堪入耳的故事,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多了。
「只是找到這把劍,我也不可能會交給你的。」夜火點頭。
「除非你殺了我。」夜火抬起了頭,瞪大了眼睛。
迪爾露出微笑,平淡到完全沒有任何敵意,夜火慢慢露出了驚愕的表情,絲毫猜不透眼前男子的想法。
「所以,要試著殺死我嗎?」夜火搖頭。
「那,你有在周圍發現任何非自然界的事物嗎?」迪爾咬了口中的肉,隨即又吐了出來,那樣子讓夜火忍不住「嗤」的笑了出聲。
「我烤肉的技術很爛。」迪爾也笑了,仍是剛才平淡的微笑。「我曾經讓夥伴吃下半生不熟的肉,隔天被魔物攻擊時肚子痛,差點害死了他。」
「是……巴洛卡先生嗎?」夜火是探性的詢問,迪爾沒回答,但似乎就是答案。
營火前又陷入了沉默。
「那個,」夜火頓了頓,終於拿出了開口的勇氣。「在溪邊打水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廢棄的鍛造工房。」
迪爾瞳孔在瞬間放大了,儘管背對著火光,但終究逃不過夜火的眼睛。
「雖然說是廢棄了,但以器具上的痕跡以及熔爐灰燼來看,大概幾個月前有被使用過……而且那規模不可能是給艾路們使用的。」夜火說完才發現自己太久沒開口,喉嚨的乾澀逼得他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原來他們還留著。」迪爾的眼神變了,不像是剛才那種迷惘的空洞,而是近乎紅了眼眶才能忍下的感動;夜火有些意外,原以為他防著自己的騎士身分,應該會刻意隱瞞些知情的事,此時卻完全不如他想的那樣。
迪爾因迷失而塵封的情感似乎湧上心頭,不知怎麼形容,但夜火感覺到周遭的氣氛改變了……讓他覺得自己總算像個人了。
「我去看看。」急迫不容暫緩的表情令迪爾「唰」地站起身,很快的從夜火身旁掠過。這是迪爾先生的回憶,就讓他自己一個人去看看吧……希望他能找到些什麼。
身後的腳步停了下來,夜火沒有回頭,等待迪爾對他交代些什麼。
「那麼,永別了。」一聲爆裂的聲響,好像是什麼重物狠狠敲擊到生物骨骼所發出的聲音。
眼前一陣劇烈的震盪,夜火感覺自己後腦像是爆開來一般,頸部不自主的抽搐軟下,鼻腔一陣濃厚的鐵鏽味宣洩,顫抖的手已血染一片。
原來,也有這樣的結局啊……
又是一下重擊,夜火在臉龐被地上的血泊淹沒之前,用盡最後的力氣轉動了眼珠,用眼角餘光瞥向迪爾的臉。
還是那平淡的笑容。
失去、所有情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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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短暫,很短暫。
天空是暗紫色的,直到那抹橘紅逐漸渲染飛龍才能傲視的高空,迪爾才開始向那蒼白之峰邁進。
步履已經變得輕盈,因為身上的物品已經少了很多,也許是因為少了一個包袱,所以漸漸地感到無後顧之憂;抬頭遙望那雪白的山尖,就算積雪已溶化了大半,但那終點卻依舊沒有消失。
打從開始迪爾便知道他該往哪裡去,只是身後的人讓他不得不放慢腳步;或許他藏在心底深處的愧疚沒有消失,卻已經沒有讓他回頭的路了。地殼像是活起來一般,不停推擠著斷崖吞噬身後的黑影,像是要吃掉所有罪惡感逼他變成惡鬼。
連樹林都化為淒厲的樹妖,不停伸出索命的枯枝糾纏著迪爾的肉體,剝取刀越是砍下,纏上身的卻越是難以記數。或許是要阻止自己前進、或許是要他死在身後的斷崖,陽光透不過這片陰林,讓自己的皮膚呈現了晨陽前的紫黑。
是啊……這顏色,是死屍的顏色,連被劃開也感覺不到痛楚,連血液也像是被枯枝吸乾。我是行屍走肉,唯一讓我還在行走的理由,就是去得到死亡的答案。
樹妖很快就失去了阻止惡鬼的力量,一直到盤根再也無法擠入那極寒的凍雪,惡鬼總算暫緩了腳步,重新取回不停流失的體力。惡鬼明白即使身軀已半死,但在身上劃出眾多傷口的情況下,慘白的利刃也能瞬間取走僅存的靈魂。
強逼自己灌下兩瓶熱飲,迪爾像發狂似的抓出藥草胡亂塗抹在傷口上,終於讓自己變得歇斯底里,連怒吼都分不清畜牲還是人類。
才踏上雪第一步,就發現自己錯估了環境。
山峰的雪是騙人的,底下不到五公分的距離是堅硬的清冰,是否整個山頂都結成冰塊,迪爾看不透;而若真是這樣,那他別想在這裡移動半步。
「這是你們不許我侵犯的聖地嗎?」迪爾朝近在眼前的洞穴怒吼,如同山神的瞳孔一樣盯著他,用有如刀割的寒風譴責著他。
「你們沒有這麼高尚!你們跟我一樣,都是不敢面對自己的怯弱者!」迪爾又像前踏了一步,但很快的他狠狠的摔在堅硬的冰地上,肩膀發出脫臼的霹啪聲。
「我最後選擇自己的道路!我選擇面對!我承擔我人性的醜惡!你們呢?你們掛著道貌岸然的面具,卻跟我一樣作出喪心病狂的事情!你們有很高尚嗎!」
沒人理會他的吼叫,迪爾像是終要死在審判面前的罪人一般,在站不起身的冰地上抽搐、難看扭動著蠕蟲般的身軀。
迪爾抽出剝取刀,狠狠的插進冰裡,拖行著自己逐漸失溫的身軀。來跟時間比賽吧,我就賭上死不瞑目的恨意,去跟這一切災厄對抗。
就‧算‧我‧化‧為‧災‧厄。
身體並沒那麼有骨氣,怒吼很快轉為懦弱的喘息,只有第一步有著滿腔熱血,如今身為失敗者,注定要可笑的死在這裡。
身旁的雪花並沒有隨暴風颳起而將自己掩埋,儘管此刻被埋起來或許還比較多存活的機會;迪爾軟弱無力的抬起手,發現刀刃再也刺不進冰地了。
我叫做,迪爾‧庫薩格。
巴洛卡,你知道師父說過,只要我能打造出像樣的武器,他就免我們三天訓練嗎?
凱因前輩,我們是鍛造武器遇到瓶頸,才來這裡向您叨擾的。
摩米米,你做的菜,是天下第一美味喔!難怪古卡這麼喜歡你!
伊格堤加,太悶騷是會短命的。
伊芳昨晚真的沒有跟我發生什麼,你這混蛋!
緹莉絲……小姐?
黑百合──你這個雜碎。
布里斯托……布里斯托是誰啊?
…………………
師父、師父,我、我跟你說──
眼前視線明亮了起來,他看見一個紅色的小袋子落在不遠處。那是摩米米離別前交給他的古代秘藥。
混帳東西,怎麼讓我回顧了人生一圈才看見這東西。
「只要還有點力氣,我就會掙扎下去。」雖然刀刃已無法再助他移動身軀,但迪爾仍擠出了一點力量,支撐起自己的脖子,張口向小袋子咬去。
袋口破了,藥粉很快就透入了口中,但是卻沒有半點唾液可以讓他吞嚥,而在這一瞬間迪爾也猛然想到,他沒有半點力氣去承受強烈的藥性,硬吞進去只會加速自己的死亡。
「只要還有點力氣,我就會掙扎下去。」發狠張口咬破舌尖,讓泊泊血液染濕了藥粉。「只要還有點力氣,我就會掙扎下去。」
「只要還有點力氣,我就會掙扎下去!」古代秘藥從喉間竄入,摻雜血味的藥粉不像在修復,反到像是不停侵蝕自己的五感神經,但不停在身上蔓延開的痛覺,已經讓迪爾足夠重新發出怒吼了。
啪擦!刀刃重新插進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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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內還是一樣寒冷,只是迪爾的神經已經麻痺了。曾經通過連輕觸都會遭寒冰侵蝕的冰晶洞,現在眼前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洞窟而已。
是啊,只是個普通的洞窟而已,我到底在期待什麼,以為這裡就是終點?
解下腰間的背包,迪爾才發現熱飲在摔倒時早已粉碎,儘管這樣仍就不容浪費,伸手抓起幾乎化為清冰的紅色液體放入口中,妄想著它還會在身體內發生作用。
洞頂的冰錐石多到不像話,若是掉下來,下場大概會跟夜火一樣吧?哈哈。
一旁的岩壁有個小洞,搞不好是哪個不要命的艾路跑進來,在裡面藏些什麼也說不定,還是,其實那是一隻梅拉路,討厭人的梅拉路──
「梅、拉路……」
擋在洞穴前的黑光,是一隻梅拉路。
這隻梅拉路身上滿滿可怕的傷痕,還有最明顯的,左眼上有個可怕的傷疤,像是動物的利爪狠狠劃開牠的臉頰,挖走眼珠一樣。
「梅拉路……」迪爾又喊了一聲。
這隻梅拉路,沒有打算回應迪爾的意思。
迪爾突然覺得自己像個人了,貓村前的景像一幕一幕在腦海中快速閃過,無數罪惡感猛然竄出,迪爾惡狠狠的顫抖著,從那隻梅拉路空洞的眼神中彷彿看到了兇狠的斥責,是他無論如何都想躲開的眼神。
那是師父的眼神。
「啪」的一聲,迪爾雙手上的東西掉落在地上,身體的顫抖不是因為恐懼那斥責的眼神,卻是好像重新被注入了生命,發現還是會有人跳出來,將自己當成孩子狠狠斥責一頓的眼神。
「梅拉路,是我啊……迪爾、迪爾啊……」努力擠出力氣想要向前走,但是眼前的黑貓卻突然歪了頭。
憤怒而帶有斥責的眼神,轉變成哀傷的憐憫。
迪爾一面呢喃,終於踏出了拉近距離的步伐;但是梅拉路很快的收起了憐憫的眼神,轉身緩緩爬進了身後的洞穴。
一聲清脆的聲響,碎冰突然嘩啦嘩啦的墜落下來,像是不讓迪爾越雷池一步,逼著他只能向後閃躲落下的冰錐;而在混亂中,他看見梅拉路消失的洞穴逐漸的填滿,當中還刮下不少黑色的貓毛、還有血跡。
「梅拉路!梅拉路!」迪爾發出絕望的大吼,猛然撲向即將封閉的洞穴口,一柱冰錐不偏不倚的刺中不久前才因夜火閃避而刺傷的傷口,讓他重心一歪重眾向前摔去。
「梅拉路!梅拉路!我是迪爾、我是迪爾啊!」迪爾發了瘋地刨開掩埋洞口的碎冰,但卻只讓一旁落下的速度變得更快而已。
「梅拉路!我是迪爾,你不要這樣、您不要這樣好不好?我是迪爾,不要這樣好不好?快點出來,不要這樣、不要玩躲貓貓了,我是迪爾,冰塊把您的皮毛削落了,您快點出來,我幫您療傷──梅拉路,我是迪爾!我是迪爾啊!你快點出來、你快點出來,你全身都是血,快點出來,我幫你療傷好不好?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你快點出來、你快點出來,梅拉路,我是迪爾、我是迪爾──」
冰塊不斷落下,吶喊伴隨著片片血花,迪爾總算挖出了一個小洞,發狂似的伸手擠進去。
「梅拉路,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我是迪爾,洞穴會把你活埋,你快點出來,不要玩躲貓貓了,我把洞穴挖開了,你快點出來,你全身都是血,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不要玩了,快點出來──」
下陷的冰層讓迪爾的手傳來粉碎的聲響。
「我是迪爾、我是迪爾,你認得我,我知道你認得我……梅拉路,快點出來,我抓住你了,你身上都是血,快點出來,你快點出來,我的手還沒斷,還夠空間讓你擠出來、你快出來、你快出來,不要玩了好不好,我求求你,我已經抓到你了,快點出來──」
──唰。迪爾扯出一塊帶毛的血肉。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
我的名字,叫做迪爾‧庫薩格。
我這一生,只哭過三次。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
拼命挖掘,斷了手也要當作鏟子。
我的名字,叫做迪爾‧庫薩格。
我第一次哭,是因為我師父不要我了,他就像我爸爸一樣。
碎冰開始停止落下,血肉模糊的洞口。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
我的名字,叫做迪爾‧庫薩格。
我第二次哭,是因為師父唯一的夥伴死了,他的名字叫做梅拉路。
「梅拉路,你不要玩了嗚啊啊啊……快點出來啊……」
地獄的盡頭,另外一側什麼都沒有,當然也不會有光。
「為什麼……為什麼要跟我玩……你為什麼不早點出來,你為什麼不出來……」
梅拉路的心臟已經停止,但意識卻還沒遠去。
睜著眼看著嚎啕大哭的孩子,他在麻痺感襲上腦海的最後一霎那,只能宣告自己的計畫付之一炬。
G,我答應過你,寧願死,也不會將你造成的災厄,讓兩個孩子去承擔。
對不起,俺失約了……
俺的名字,叫做梅拉路。
俺這一生最討厭的,就是人類,由其是乳臭未乾的小子。
在大劍豎立的洞穴內,迪爾捧著僵硬的屍體,默默的看著冰封的岩壁。
我的名字,叫做迪爾‧庫薩格。
我這一生,只哭過三次。
「師父、梅拉路,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了……」擒不住的眼淚沾滿了紅絲,發出靜謐又規律的聲響,在梅拉路的毛髮上滑動。
我的名字,叫做迪爾‧庫薩格。
我第三次哭,是因為我發現了答案。
師父沒有拋棄我們。
他只是去尋找比自己性命更重要、更是比我們性命重要的……人。
靜謐的洞窟內,只有淚水滴答的聲響,還有最後一個訊息。
這個訊息不知埋藏在這裡幾千個歲月,如今成了最後的遺言,還等帶著尋找答案的人,走到這片岩壁前洞悉這一切。
『僅將此劍獻予我兒:伊沃‧古雷德。』
銘劍、角王。
================第一部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