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啊……其實妳沒必要跟著來的……」
「我不行跟著嗎?」
「……也不是這個意思……」
一樣爽朗的早晨,一樣平淡的視察,不一樣的卻是執意要跟在自己身邊的女子,尤里烏斯雖然口頭上不饒人,然而看了一眼泉之後那些情緒卻都紅著一張臉躲了起來。
「悠閒的時光令人感覺很舒服,對吧……」
「啊啊……」
泉的兩隻腳踩著輕快的步伐,如同小朋友玩樂的快板節奏,看著對方和之前那總是隱藏著什麼的模樣不同,今天的泉不知為何更令尤里烏斯無法離開視線。
「哇啊!」
「妳喔……」
下一秒拉住泉的尤里烏斯一臉無奈的抱怨著,泉只是苦笑著道歉。
「啊,是尤里烏斯殿下!」
「哇咿!尤里烏斯殿下!」
就在一男一女玩起莫名的公主王子遊戲時,一旁路上群聚的小女孩尖叫著然後興奮的跑向尤里烏斯。
「喔……妳們幾個過得好嗎?」
看著女孩子們容光煥發的燦爛面容,尤里烏斯擺出仍舊有些不熟悉的笑容,或多或少看起來還有些嚇人,不過女孩們絲毫不介意。
「尤里烏斯殿下,上次您不是說過要教導我做香水嗎?」
「等等,我也想跟尤里烏斯殿下學怎麼做香水啊!」
「咦?可是尤里烏斯殿下不是跟我約好了嗎?」
此起彼落的不滿不和諧的衝撞著,而看著爭執的女孩們尤里烏斯雖然想要勸架卻不知從何開始,然後三個女孩的視線一同射向尤里烏斯,讓對方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我……啊,我今天要帶城堡的客人參觀,先走了!」
「咦?等等,尤里烏斯?」
三個女孩雖然嬌小,視線中卻隱藏著強烈的妒意,而陷入死胡同的尤里烏斯卻突然掰了個藉口,隨後轉身落荒而逃,棄他口中的客人於不顧。
而被拋下的泉只能趕緊追上前去。
「真是的,哪有這樣把別人落下的啦!」
「抱歉……」
氣喘吁吁的泉邊喘著氣息邊把抱怨講完,尤里烏斯只是一臉愧疚的別開視線,不敢直視泉都起的雙唇。
看著有些天真模樣的男子,泉卻失笑出聲。
「笑……笑什麼啦……」
「抱歉抱歉……」
口頭上道歉可是泉卻絲毫沒有停下笑聲,眼角還擠出幾滴細碎的淚珠更讓尤里烏斯難堪,然而他也沒轍只能看著泉開懷笑著。
日子如此平靜,空氣如此悠閒,時間的腳步馬不停蹄地走著,不知不覺間泉也在城堡住滿了一個星期。
「不好意思還讓妳跟出來……」
「是我自己想跟來的,而且能跟尤里烏斯一起出來我很高興。」
眼前一片綻放著五顏六色繽紛花朵的花園,尤里烏斯雖然有些過意不去,但泉直率的表態讓他又再度燒紅了臉別過眼去。
或許是因為最近局勢相對安定,尤里烏斯帶著城堡的人打算進行一次大採集,順便清查國內的植物分布,而泉則是在城堡裡又待悶了,執意要跟著一起出去。
畢竟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沒有電視,整天在城堡裡也是很累的。
「我去那邊採集喔。」
「不要跑太遠喔。」
手上拿著小籃子跟一小本清單,泉指著不遠處沒有任何人的一小塊土地,城堡的隨從跟工作人員們都忙進忙出如同蜜蜂一般,泉只是簡短跟尤里烏斯報備一下後便自行離去。
「嗯……這個是……虎牙草……這邊這個……我看看我看看紫色花朵……細長平行五脈葉對生……啊啊是香露水……」
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對照著清單裡詳細的植物照片,泉帶著手套的手輕柔的折斷花枝將其放進手中的竹籃裡。
空氣中飽和著宜人的氣氛,芬多精的香味令人有些恍神,伴隨著天上高掛的溫暖陽光讓人的警戒都放鬆下來。
一片陰影飄過壟罩起蹲在地上的泉,注意到身後有人,女子好奇的轉過來抬起頭看著那名男子。
好像是城堡的隨從……這個臉有印象。
「那個,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泉歪著頭不解的看著對方,背景的陽光有些刺眼的五角形讓泉瞇起眼睛,寂靜的面容被隱沒在陰影裡面,男子一語步伐伸出了手直接拉住了泉拿著清單的手。
「等……等等你想做……嗚啊!」
被對方強硬的動作跟粗魯的抓握給嚇到的泉驚慌出聲,然而連結著手的拉力讓她被強制拉起,男子的表情依舊無言,泉的心底多了幾分惶恐。
「放開我……我說放開我!」
泉試圖掙扎,然而男子只是抓住泉另一隻手箝制住她,女子用力的把腳往對方的腳踩下去,只聽見男人吃痛的哀號了一聲,但兩隻手卻絲毫沒有鬆懈,甚至逐漸將泉的手臂扭轉到無法掙扎的角度。
「痛……」
「給我安分一點!」
泉胡亂的踢著腳,除了踩對方以外也試圖往對方的膝蓋或者跨下攻擊,然而男人只是往前一推,胡亂掙扎而失了平衡的泉自然就往前一摔狼狽的倒在地上。
雖然泥土跟花叢相對柔軟一些,但毫無保護的直接摔在地上還是讓泉的身體滿溢著熱辣辣的疼痛,忍著尖叫的衝動泉惡狠狠地瞪向男人。
「你是誰?抓我是要做什麼?」
「你最近跟尤里烏斯走得很近呢……如果拿你當人質他應該就不敢輕舉妄動了……不過你可真潑辣呢。」
男人的重量毫不留情地往泉身上壓去,被龐大重物一壓讓泉一時喘不過氣,好險胸前雖然不雄偉但至少留有一點呼吸空間,泉試圖左右翻滾,但男人的身體卻不動如山,而且一旁還緩緩的又走來兩個人。
「你……你是……!」
「呦,之前受你們照顧了呢,咒術師小姐。」
那個在雞蛋樹旁的男人的面容是如此熟悉,讓泉的腦裡頓時警鈴大作,看著對方那帶著幾分嘲諷意義的笑容,泉只能死命的嘶吼:
「來人啊!有沒有人……嗚!」
「真吵耶妳……」
然而才出口了不到一句話,泉就被男人拿著一大坨棉花硬往嘴裡塞去,幾近逼近懸雍垂自動觸發了泉的嘔吐反應,卻被張至最大的嘴巴阻塞。
泉能感受到胃酸在食道裡翻滾,那竄進鼻腔裡的刺鼻氣味更讓泉不舒服,眼角的淚水無法忍住開始滑落。
被如此反射給折騰,泉渾身軟了下來絲毫無法抵抗。
而男人也總算離開泉的身上,把口腔中濕潤的棉花粗魯的拔開後拿出口塞堵住泉的嘴,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也顛倒過來,泉只能咿咿啞啞的如同學語的嬰兒一般低聲哀鳴。
而本來顛倒的視線又再度翻轉,等到察覺的瞬間,口中的口球便被粗魯的扯出,隨著無法吞嚥的口水滴落地上。
「泉!妳沒事嗎?!」
「尤里……烏斯……」
男子急迫的擔憂嗓音讓泉被淚水模糊而看不清楚的眼睛也能清晰辨認,但由於身體不適尚未褪去,泉只能癱軟在男子結實的臂膀裡小聲回應。
「你們這些混帳!是敵國的間諜嗎?」
昨日的臆測化作現實,尤里烏斯不停責備著自己為何沒有提早揪出這些傢伙,看著懷裡疲軟的泉更讓他的心蒙受罪惡感責備,而痛苦全數化作對自己以及對眼前的傢伙的憤怒,緊鎖的牙關打顫著。
「痛痛痛……」
方才扛起泉的男子撫著被尤里烏斯飛踢的腰從遠方緩緩站起,而另外兩個人只是露出無所畏懼的嘲諷笑容。
「沒想到傳聞中的戰神居然頹廢到這種地步……是不是該好好謝謝那個女孩呢……」
泉雖然身體不舒服,但那些傢伙的話語還是迅速地敲響她腦中的警鈴。
如果這時候再因為這群傢伙喚醒尤里烏斯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那這幾天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費了嗎?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她這麼胡來……或許他們也沒辦法找到這份破綻讓尤里烏斯必須前來救她……
或許他們早就會被城堡的人發現不是嗎?
都是因為她……才讓尤里烏斯又必須再被那些痛苦的回憶折磨一次?
「是啊,沒想到那個連背後都不讓人靠近的戰神,居然連我們混進城堡的工作人員都沒發現。」
「廢話少說,我現在就把你們大卸八塊!」
抓起手中的大劍就往面前的男人衝去,兩個男人迅速的退開來並從懷中掏出匕首,然而曾被稱作戰神,那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的實力並不是一天兩天累積之物,純熟的劍術跟如同烈火般進逼的步伐很快的就把兩個男人都給逼入險境。
泉好不容易終於緩下了噁心,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那名咒術師的臉卻早已等待在她面前。
「咦呀!」
「泉!」
「有破綻!」
迫近眼前妖氣怪異的雙瞳讓泉慘叫著,隨著不知名的能量炸裂開來女子再度跌坐在地,尤里烏斯迅速的轉過身想要去幫助泉,間諜沒有放過一瞬間的分心敏銳的衝上前,在尤里烏斯的緊急躲避下在前臂上留下一口子。
點滴鮮血緩緩滴落,然而由於並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傷口尤里烏斯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依舊撲向泉的面前,手中的大劍狠狠地往咒術師的頭上砸下去。
「尤里烏斯殿下!」
而就在這時,城堡其他的隨從也趕到場,後面還跟著一群身專甲冑的士兵,眼見情況不對兩個間諜立刻轉身逃跑,留下昏迷在地的咒術師被束縛起來。
「我們聽見有問題就立刻派人去城堡搬救兵了。」
「謝謝,我沒有大礙,快去把那兩個人抓起來!一定要問出他們是誰派來的。」
面對憂心忡忡的侍衛,尤里烏斯當機立斷的下達著指示,只見士兵們馬不停蹄追了上去,而那名侍衛行禮後也趕上了部隊,留下一旁其他隨從準備包紮事宜。
「泉?妳沒事嗎?」
「嗯……好像……沒事……尤里烏斯?你受傷了!」
睜開因為驚懼而緊揪的眼皮,泉意外的發現除了摔倒在地讓屁股有點痛以外身體其實沒什麼大礙,當她注意到尤里烏斯那滑落了一滴鮮血的傷口後,泉才開始驚惶了起來。
「要快點包紮才行……」
「沒事,不過一點小傷口……沒有……問……題……」
與口中的話相違背,男子的言詞隨著淡去的意識一同飄散在風和日麗的花田下,任憑泉淒厲的慘叫跟隨從著急的呼喊。
……
…
「尤里烏斯殿下沒有大礙,雖然說中毒了但並沒有生命危險,想必再過不久便會醒過來了。依照尤里烏斯殿下的體魄判斷,甚至可能待會兒便醒過來了。」
結束把脈的醫師轉過頭來告知著泉,這才讓一房間裡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看著面容依舊潤紅,彷彿只是睡著般平靜的尤里烏斯睡臉,泉感到一股難受纏著心頭。
都是因為她的關係,才讓尤里烏斯陷入如此險境,如果沒有她的話,想必尤里烏斯一定早就察覺到那些傢伙是間諜了吧。
而且要不是為了救她,尤里烏斯根本就不可能輸給那些傢伙……
果然她到最後還是給尤里烏斯添了麻煩呢……泉一邊溫柔的笑著,一邊撥開尤里烏斯那有些長的瀏海,細細的品味著他的睡臉。
黑眼圈減少了一點點呢……他這幾天是否睡得好呢?應該不會再被惡夢吵醒了吧?一邊想著這種小事,泉緩緩地站起身來往醫務室外走去。
「泉小姐,請問妳要去哪裡?」
「有點事……尤里烏斯就麻煩你們照顧了。」
面對好奇的歪著頭的執事,泉隨口掰著藉口便帶著疲倦的笑容離開了現場。
她應該……有幫到尤里烏斯了吧?雖然PTSD是很難根治的心理疾病,但既然有了開端,想必尤里烏斯那麼堅強,一定可以走過這個難關的。
儼然在為自己找藉口開脫,等到泉回神時,才發現自己又再度走到了尤里烏斯的房門口。
為什麼自己會走到這裡呢?泉並不懂,為什麼現在會突然很想走進尤里烏斯的房間呢?泉並不懂,但她只是隨著心底深處的衝動推開了那扇門扉,就彷彿她聽見聲音的引導。
桌上擺著用了一點點的香精,旁邊有著香水瓶,裡面的液體在陽光的照耀下都散發著燦爛的水藍色,泉回憶起那個夕陽下溫柔的香氣,以及剛剛醫護室,那直到現在才浮現回憶的香氣。
尤里烏斯……一直很珍惜著她……正確來說是尤里烏斯自己調的香精就是。
許久沒有被某個人重視,一股暖流彷彿久旱甘霖一樣滋潤著她乾涸的內心,眼眶不爭氣的紅著、熱著然後落淚。
她也可以……這麼幸福……她只能在夢裡奢望著的幸福……實現了……
但是……她必須離開了。
為了不要再給這個讓她如此幸福的男人添麻煩……而且,她也不是做貴族的料啊……說起來,本來她就不該有這麼踰越的想法,她只是暫時借住在城堡,然後非常幸運的受了尤里烏斯的恩而已,胡思亂想什麼。
那麼……接下來應該去哪呢?
太陽高掛碧藍天際,灑落著生命的溫暖,一陣微風輕徐著泉的臉頰彷彿依依不捨的戀人,泉將被吹亂的鬢角收至耳後,徒留眼神佇立在身後的城堡。
然後女子邁開了步伐,沒有目的,沒有想法,就只是憑著最純粹的直覺引領自己不停走下去。
走了多久?不重要,走了多遠?不重要。
直到雙腿發麻、胃袋空虛、咽喉乾涸……泉停下了腳步,跪坐在一片花叢之中。
身為城市孩子的她,幾乎從來沒有過直接坐在草皮上的經驗,一來是城市裡少見草皮,二來則是極端要求禮儀的母親根本不可能讓她如此隨興。
然而現在的泉管不了自由,也顧不得矜持,只能隨著身體最純粹的反應任憑重力爾後一倒。
不知何時已經斜向山脈的日光,依舊是那麼的刺眼,但泉的心裡卻彷彿提前迎接了朔月之夜。
「都是……妳害的……」
「誰?」
泉猛然坐起身,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還有坐起身的體力,但她急於找到聲音的來源只是東張西望,儘管能夠回應她的只有一片開滿不知名花兒的大地。
「如果不是妳,尤里烏斯就不會受傷了……」
「像妳這種人,怎麼會覺得對方會喜歡妳……?」
「妳真的以為妳幫了尤里烏斯?妳只是讓對方討厭妳吧?一點教養都沒有。」
「像妳這樣子的野女孩,尤里烏斯是不可能對妳有好感的,只是礙於公主的請求才讓妳待下來的。」
「妳當真以為他們是真心對妳好?」
「妳一點也不美,一點教養也沒有,不會有人喜歡妳的……」
「妳是白癡嗎?還是妳只會做夢而已?告訴妳,只會做夢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啊哈哈,妳看她真的以為她自己是公主耶!簡直就像個笨蛋。」
「我沒有潑妳冷水,我只是跟妳講現實會發生什麼事而已。」
流言蜚語如同吹雪,四面八方不停吹來沁寒著泉的心靈,所有的痛苦回憶一同湧上衝破了壩堤淹沒了泉,渾身彷彿受到電擊一樣令人坐立難安。
泉發抖著,兩隻手掌緊掐著自己的手臂,只是瞪大雙眼任憑牙關打顫叩擊出痛苦的交響曲。
原來……是自己的聲音啊……
泉放棄了抵抗,認清了事實的她只是往身側躺去,也不摀起耳朵只是隨辱罵、詛咒、嘲笑、自責在心頭上縈繞飛舞,反正她也習慣了。
罵著罵著,累了……就會睡著了……
所以泉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