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用LINE和小欣通話,把咖啡廳裡的對話轉述一遍。
「學長會不會說得有點太過了?他也許會報復吧?」
「不說絕一點他搞不清楚狀況的,沒辦法。」
雖然我對小欣這麼說,卻也不覺得小福那傢伙會這麼乖乖屈服。
幾次見面短短說幾句話就能改變別人想法,這種事情只有在漫畫裡才會發生。
那種自我中心的傢伙更是不會這麼容易改變。
我也不認為我能讓他改過向善,原本的計畫頂多只是威脅小福讓他放棄。
不過在咖啡廳裡我見識到他的本性,認定他絕不會就此罷休。於是乾脆大肆嘲諷,讓他把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真發生什麼事情就衝著我來吧,反正他根本拿我沒辦法。
不過要說他到底會幹什麼,我還真不清楚。那種自大、瘋狂卻又心靈脆弱的傢伙到底會怎麼行動,我是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
「總之這禮拜我們還是一起上下學吧,再看看狀況。」
「好的學長——」
小欣語氣開朗地回道。雖然還有些疑慮,但她也終於放心了吧?我同樣替她高興,畢竟總算解決掉糾纏她已久的跟蹤狂。
之後我們又聊了許多,像是學校生活或上次去動物園玩的回憶,還有獨居生活的心得分享。無論是共感或是差異的部分,都讓我有親切和新奇的感受。原本我曾暗自擔心不知道和女孩子聊些什麼才好,但這段聊天時光一點都不無聊尷尬。
聊著聊著我改成躺到床上,同時享受柔軟的床墊和美少女的話語。後來我們都要吃飯休息了,才依依不捨地結束對話。
原來如此。正如新過去所言,躺在床上跟女孩子講電話講到捨不得掛斷,的確是種美好青春的體驗。
*
原本這禮拜就剩沒幾天上課日,很快地就到了星期五,這陣子都平安無事。
本來我們都是這麼想的,沒想到這天放學後我倆就被教務主任請去教導處約談。
我們學校的教務主任是個年紀快五十歲的發福男人,總是穿白色的立領襯衫跟西裝褲。他給人的感覺是個對學生人格沒什麼興趣的人,只在乎學生是否符合規矩和道德。他倒也不會咄咄逼人、只是公事公辦,要是有學生求助也不會冷漠以對。總之是個和每個人都相敬如賓的人,反而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也沒人對他有興趣。他像是從這社會結構中超脫一般,是個有些奇妙卻又平凡的人。
「有人檢舉看到本校一對男女學生穿制服摟摟抱抱走進賓館,女的在頭兩邊各綁一個馬尾,男的比她高一顆頭,照這敘述看來就是兩位同學了。基於維護本校聲譽的立場,主任我必須向你們確認,真有此事嗎?」
我跟小欣面面相覷,最後是由我來回答。
「沒有。而且要是我們穿制服去賓館,服務人員也不會放我們進去吧?」
「是嗎?難道不會睜隻眼閉隻眼放你們過嗎?」
「這我也不清楚呢,不過這方面應該有法律責任吧?總之,我和小欣沒有去過那種地方,這是真的。」
我保持情緒平靜,淡定地回答教務主任的問題。教務主任的表情從頭到尾都像是在思考什麼,我始終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其實我們老師都覺得那通檢舉電話怪怪的,沒頭沒尾的也不說清楚位置,語氣又有些氣急敗壞。可真要是那種看不過去學生脫序行徑的熱心人士,通常都很樂意提供詳細資訊,也不乏偷看或直接跟本人確認姓名學號才來檢舉的人。他卻只是含糊其詞,接到電話的老師想再問仔細一點反而掛斷電話。」
「打那通電話的人,聲音聽起來是不是像一個年輕的男人?」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接到電話的老師說那個人說話聲音怪怪的,感覺像是透過變聲器發出的聲音。」
聽到這裡,我差不多確定那個檢舉人就是小福。
這傢伙還真白癡啊,想陷害人就光明正大一點啊。既不敢直接指認、又想隱瞞自己身分。如此遮遮掩掩只讓他自身引人懷疑,這傢伙恐怕沒幹過這種事,才會想太多反而失敗。
「同學你這麼問,是不是知道那位檢舉人可能是誰?」
我以眼神向小欣詢問,小欣點點頭,於是我將整件事情的經緯都說過一遍,也把幾支相關的蒐證影片給主任看。
教務主任皺眉搖頭,一副傷腦筋的模樣。
「你們應該先跟老師說……唉算了,現在學生聽到這句話也不會信任老師吧,傷害你們的又是準老師。」
聽到教務主任自己這麼說,我總有些想笑。不好,得忍住才行。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我會直接告知和那位先生有關的兩校人士實情,就請他們幫忙處理吧。比起主任跟各位老師,那兩間學校更應該為這人的行為負責。」
教務主任思考了一會兒後點頭,支持我的決定。
「嗯……好吧,那就由我來聯絡吧。我會替你們轉達,讓他們相信你們的說詞。我認識幾位那間國中的老師,由我來說的話他們不會認為這是惡作劇。有需要你們提供影片或相關證據的話,我會再聯絡你們。」
「『謝謝您。』」
我跟小欣一同鞠躬答謝教務主任,這好像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人這麼恭敬。
我們離開教導處,小欣這時吐了口氣,她或許是特別緊張才沒說話。
「呼。這樣就沒問題了吧,學長?」
「難說。」
「嗯?教務主任不是說要幫我們嗎?」
「他也有可能是為了把這件事情壓下來才這麼說,不一定真的會轉達。」
小欣聽到我略為乖僻的推測神情僵硬。我也是最近見過太多奇怪的大人,才害得我對他們不怎麼有信任感了吧?
「那怎麼辦?」
「這兩天看看情況。要是又有事情發生,就由我們親自去說,到時候乾脆就報警吧。」
「嗯,好吧。」
我們默默地踏上返家路,心情都有些鬱悶沒有說話。
我一樣送小欣到公寓,也不逗留直接往民宿方向回去。
路上我一直在想,那個小福到底在想什麼呢?
為什麼要用這麼粗糙的方式陷害我們?那傢伙難不成是自尊心過於受傷,才發狂做出這種行徑嗎?那怎麼又會拖那麼多天?該不會是為了構思說詞跟準備變聲器?那也未免太遜了吧?仔細計畫過後,竟然只端得出這種三腳貓手段。
正當我為這器量狹小的男人惱火,後方傳來轎車的行駛聲。平常這個時段這邊都不會有車經過,讓我有些好奇地往後看。
沒想到那輛車忽然一個加速拐彎衝到人行道上朝我撞過來,我就這麼往後飛了幾公尺倒下。
欸,怎麼感覺有點熟悉啊?和我第一次被那輛神秘的黑色轎車撞飛時一樣,這次我也不怎麼痛,意識卻很清楚。
或許我根本沒受什麼傷?剛這麼想我就感覺貼地的臉頰沾滿粘稠的液體,不用特地確認都知道是血。
當我意識到我的頭破了個洞流血後,我忽然覺得自己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湧出,連忙動念抑制。
儘管我知道自己根本沒怎麼受傷也還能動,還是全神貫注控制體內那擅自行動的謎樣事物,不讓它衝動爆走。結果一樣只能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當我焦急地想要克制體內這股莫名的躁動之際,我同樣注意到有個人從那輛轎車下來。因為我被撞到之前有回頭,所以現在我不用特地轉身也看得到那人是誰。
那人正是口中唸唸有詞不知在嘟嚷些什麼的小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