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終於停止哀號後,我們扶他起來帶領到剛擺好沒多久的原木茶桌坐好。我跟小林並排坐,那個還在揉自己後腦杓的男人坐在對面。
「你們碰上大麻煩啦?惹上別的幫會的?」
男人聽小林這麼問瞬間狠瞪過去,我臉色一沉,他連忙轉移視線又裝作若無其事。
「……是一個人,蠻有名的高手。」
「高手?哪方面的?」
「算是殺手吧。」
殺手?我和小林面面相覷。他是認真的嗎?
「雖然算是殺手,不過通常都是做打手的工作,收錢幫忙教訓一些難搞的人。」
也許是看出我倆不以為然,男人又接著解釋。感覺對話的主導權已經在我們這裡了。
「你是說這傢伙一個人,就把你們將近一半的人送進醫院?」
「對。因為這件事情,已經有人開始叫他死神了。」
「噗哧。」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小林倒是很平靜沒有反應。
殺手?死神?沒想到這種連國中生都不會掛在嘴上的詞語,竟然會從一個外貌兇惡的大男人口中接連說出來,真的是笑死人了。
男人因我的反應臉脹得通紅咬牙切齒,但還是忍住沒有發作。
「這人沒有照片,目前我們也只有一張他的畫像,看到的話就連絡我們老大。」
他從懷裡拿出一張折過兩次的A4紙,也沒攤開來直接放桌上便起身離去,回到他的紅色跑車裡。
不經消音掩飾的排氣管聲大肆喧嘩,又急速漸弱直至消逝,聽得出來他是疾駛離開的。
「真是個有趣的人啊。」
「是啊,不過你也挺敢的啊,竟然還笑得出來。」
「太好笑了沒辦法啊,小林你還能擺撲克臉我才覺得厲害哩!」
「這個嘛,聽起來的確很扯,不過他應該也不會隨便說這種丟幫派臉的謊話吧。」
對話瞬間安靜,我們雖然並肩坐著,卻沒有看向彼此。
「你到底在幫什麼人工作啊?也該和我說了吧?」
聽我這麼問,小林嘆了口氣。
「是啊,剛剛還是靠你解決麻煩的,是該和你說說。」
小林把玩著剛剛那人丟在桌上的那張紙,依然沒有攤開只是用手指將其翻滾轉動,就像是在靈活地轉筆一樣。
「我的那個遠房親戚是個黑道老大,大家都叫他洪叔。他想把幫會徹底漂白成為合法組織,就請我當他們公關。」
「公關?」
「嗯,洪叔底下本來就有好幾家合法企業,比如餐飲、加工廠、車行、水電、旅館等等,其實讓底下的人去各個公司就職就算漂白了。可是洪叔本來就是有名的主事人,甚至其他幫會的人都會請他出來主持公道、見證和解、處理糾紛甚至解決麻煩等等,這些事務也不能說斷就不做。他找我當公關,就是想把一些事情交給我,盡量用合法的方式解決,而不是一直讓他用『洪叔』的身分出面處理。不然一直這樣下來,他根本無法淡出。」
「喔,是這樣啊,所以小林你也不會做些違法的事吧?」
「哈哈,你是這麼想的啊?」
小林搖頭失笑,不知是在嘲笑我的天真,還是自嘲深陷其中的自己。
「他只是先把一些小事交給我處理,以後事情可是越來越多,牽扯更深。不可能每次都能安然抽身又不弄髒自己手的,我早就有覺悟了。另外以後他生意的問題說不定也會找我處理看看呢!這些紙箱裡都是他那些公司的相關資料,我也得先大致搞清楚那些公司的營運狀況才行。」
我看向地上還沒開封的無數紙箱,這資料量的確很大,得讓小林頭痛好一陣子了。
「反正我一個空降人員也不可能馬上處理什麼大事啦,也只是洪叔對我有些期待而已。公司的事我也用不著了解太深,他們自有辦法處理吧。我只要解決一些小糾紛或爭議就可以了……本來是這麼想的,沒想到現在又搞這齣啊。」
小林手一甩,那張兩折的A4紙瞬間攤開,我也好奇地湊過去觀看。
紙上如那名男人所說的一樣是張影印複製出來的圖畫,原本似乎是用鉛筆描繪的。紙上畫的是一名穿白色襯衫的黑髮男人,長相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看起來大概已經成家立業的二、三十歲西裝頭男人。表情很溫和,一點都不像是什麼殺手還是死神。
這圖雖然畫得不至於逼真,輪廓和線條倒是挺清楚的,足以讓人憑藉著這張畫認出本尊。不過隨便變裝就能掩飾過去了吧?真虧他們那個什麼興和幫的人,靠這種畫就想把人找出來。
「那你要幫他們找人嗎?」
「剛剛那個人也只是要我幫忙注意,又沒給我錢,犯不著幫他們。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已經晚了你也該回去了。」
「咦?真的呢。」
我拿出手機確認時間嚇了一跳。剛才目送那個男人開車離開時,外頭是變暗了沒錯,沒想到都已經八點了。
「那我明天放學直接過來這裡。」
「你還願意繼續做嗎?不怕嗎?」
小林指的是那個頭腦不靈光的小混混,還是涉入黑道事業的他呢?
「反正工作都是你在做的,我只是幫忙搬家而已。」
我將小林之前說過的話奉還,小林聽了過後笑了。
「謝啦。」
真不懂小林何必道謝。總之我還是和他揮手道別,走返回家的路上思索著興和幫跟殺手的事情。
一個人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解決一個幫派一半的人馬嗎?先不說這個興和幫總共到底多少人,這個被稱作死神的傢伙的確是個厲害人物。
現在的我是不是也辦得到呢?
不對,我想這個幹嘛啊?
我搖搖頭苦笑,趕走自己的胡思亂想。
就算我愛看漫畫小說,也懂得將現實跟虛擬分開,更不應胡亂運用身上的力量。
即使我的身體出現異狀,心靈也該保持這種美德。
但有時候,自己胡亂想像的事情就是有可能發生。也許該稱之為預感吧?總之就是逃不掉的。
不過偶爾一次揮霍力量,感覺也挺不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