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討厭，你自己嗎？』
『曾經想著，我要是別人那該有多好，這種願望嗎？』
『如果給你一種改變這一切的魔法......』
『你的選擇會是什麼呢？』
在黑暗中嗤笑的惡魔低語著，對著在迷宮裡打轉的迷途者發出邀請。
＊
廝殺、鮮血、死亡。
很久之前開始就已經沒了情感，少年的眼黯淡無光。有人說是因為兒時的影響，或者某個老師某個同學對他做出了什麼，讓他變成現在的樣子，讓他變成一個「殺人魔」。
很可惜，他們都錯了。
少年的眼裡只是單純「沒有光」或者「沒有希望」而已，當所有人的眼裡都看得出夢想時，少年眼中的黯淡就特別明顯。他眼裡的世界或許沒有人能明白，充斥著謊言、虛假以及鮮血、死亡。
他已經麻木，對於自己所見的景色已經麻木到絕望了。身處一個沒有光的世界，所有一切都呈現黑白，唯有死亡的鮮血，死亡的鮮紅，為他的人生增加了一些色彩。
他渴求著死亡。
然而那不是自殺。
少年的手上有許多傷痕，有些是被害者反抗而造成的，有些則是他自己造成的。少年平常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有在殺戮時才能見到絕望、瘋狂、病態的微笑。
而殺人魔有許多種，多半殺人都只是為了娛樂，單純的有趣，只有少數附有一個目的。少年屬於哪一種呢？他沒說過也沒必要說，他殺人只不過是想要見到一些色彩罷了。
一點屬於死亡的黑暗和血液的鮮紅，少年的眼中只看得見這樣的色彩，他別無選擇。
＊
『在你選擇之前，要不要先聽聽我的故事呢？』
微笑著的惡魔這樣說道，將食指放在唇邊。
『我啊........』
＊
他會變成現在這樣，也不是他的錯。
被迫接受電療，而之後讓他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沒有時間的觀念也沒有時間的流逝感。每天活得渾渾噩噩，他認為那不叫「活著」。
沒錯，那不是「活著」，對於自己來說，那樣的狀態自己已經「死了」。
什麼是活著？少年沒有答案，總是拿這個問題去問他即將要殺死的人類。
「活著就是和家人在一起。」
「活著就是和心愛的人度過一生。」
「活著就是呼吸著這樣的空氣。」
「活著就是滿足。」
「活著就是擁有自由。」
「活著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呢。」
記得自己殺死的其中一個人，她並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最後她笑著被自己殺死，浸泡在鮮血裡頭的身姿，少年記得清楚。她的有上有刺青，一面刺著太陽另一邊刺著月亮，後頸刺著幸運草。
「你想殺了我嗎.....？那也好，終於可以解脫了。」
「那麼麻煩你囉，請殺了我吧。」
少年第一次感到驚訝。每個他殺害的人們，每個掙扎著死亡，每個求情、下跪，提出各種金錢、名利的誘惑，對著少年，求他放過自己。而女孩不是，她很快的接受死亡，比起那些貪生怕死的人，少年和女孩多聊了一點。
「為什麼呢？」
少年反問。
「因為活著比較痛苦些。」堅定的說完，她握著少年的手，把刀刺進自己的咽喉。鮮血濺在少年的衣服和臉上，女孩浸泡在一片血泊之中。連最後也笑著，依然笑著，永遠的笑著。而又有誰知道笑容下有著多少痛苦呢？
少年的手在顫抖，全身都在顫抖。他在笑。笑得開懷，不理會濺到血跡的衣裳，他抱著自己的雙臂，絕望而瘋狂的大笑。
這個女孩和自己很像，非常的相似，眼裡同樣都「沒有光」。少年選擇把自己眼中的黑暗無限擴大，女孩則是選擇隱藏自己的黑暗。
我們錯了嗎？思考片刻，少年對著自己搖頭，停下大笑，留下兇器，用手隨意將臉上的血液抹除。
我們從來都沒有錯，這從來就不是我的錯。你們選擇笑著逃避自己的痛苦，而我只是面無表情的接受而已。為什麼你們無法理解呢？
離開極為安靜的廢墟，少年望著陰暗的天空。
我只是不想在懸崖邊掙扎，索性放開可能解救自己的那根樹苗罷了。
＊
『這就是我的故事喔。』
『那麼故事說完了，你也差不多該做出選擇了吧？』
黑暗中的惡魔依然嗤笑著。
＊
少年渴望死亡的慾望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消失，而是越來越渴求血腥的刺激。
他換了名字換了姓氏，把原本屬於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改掉。靠著天生的身手敏捷，透過偷竊他也拿到了一些錢財和替換的身份。
他從沒被警察抓過，無論是殺人還是偷竊，從來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過。存夠了一筆錢，他訂製了幾把剪刀和一條長型的圍巾，比市面上的更長一些，順便買了能遮住自己容貌的連身外套。
經常在屋頂上游走，他墊著腳尖，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尋找下一個被害者。
每天走過街道的人都差不多，有幾個比較常見的少年多注意了一點，最後雙眼落在一個雙手包滿繃帶的高中生身上。
她、似乎也和那個人很像。
＊
我想要變成那個人。那個總是奪走我的一切，總是在我身旁嘲笑我，總是傷害我的那個人！
他奪走了我的一切，我也想讓他嚐嚐那個滋味。
『.........喔呀？』
為什麼笑了？
『沒什麼，只不過你的反應真是無聊。』
＊
少年剪斷了那名高中生的動脈。
沒有感情的雙瞳，透露著一絲冷漠。少年望著已成屍體的人兒，輕輕抹去剪刀上的血跡。
無聊。
反覆割腕的高中生，似乎有些相似吧，但是眼裡還閃爍著微小的光芒。不一樣。和那人完全不一樣。已成屍體的人就和路上隨便一個高中生一樣，只不過光芒比較微弱一點，不是完全沒有。
少年尋找著眼裡沒有希望的人，和自己相同的人，然後在將其抹殺。
他只願意和自己相同的人多聊些，懷念一下在很久之前被自己殺死的那個女孩。他卻一直沒有找到那樣的人，每個人都一樣的無聊。
這次少年一樣猜錯了，死去的高中生也和自己不同。離開充滿著新鮮血液的地方，少年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
聽著街上報導著自己不久前殺死的人，少年淺笑，開始準備自己的計畫。
＊
『那個就是你想變成的人？』
沒錯。
『...........』
『你真是幸福的人啊。』
『明明那麼的幸福，為什麼還想變成別人呢？』
他奪走了我的一切，我一點都不幸福、一點都不幸福！他奪走了我的幸福，刻意的抹黑，扭曲事實，害我被其他人當作說謊的騙子，我很幸福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惡魔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變得面無表情。
『他啊，父親早死，母親患上重病，好不容易畢了業，找到一個好工作，和一個漂亮的女人結婚。但是因為上司錯誤的決定，公司倒閉，妻子生下小寶寶，因為丟去工作，他一瞬間變得拮据。而之後的他也患上腎病，原本應該是圓滿結局的一生突然變了調。』
『而之後，他到處找工作、打零工，但因為母親病情惡化，逼不得已只好借錢。妻子受不了他的失敗，帶著孩子離開了。好不容易，到了你現在所屬的公司上班，一步一步爬到現在的位置，卻還有許多欠債要還。他甚至不知道他奪走了屬於你的位置。』
『你覺得他很幸福嗎？』
『相較之下，你會不會覺得你的願望有些愚蠢呢？』
惡魔恢復了一如往常帶著嘲諷意味的笑容，對著迷途者這樣說著。
＊
少年寫了一封信到警局，告訴他們自己的所作所為。一開始沒有人相信，但當他們比對了死者的特徵和致命傷之後便相信了那封來路不明的信件。
少年隨便殺了一個人，用血寫下了一個單字。
『Devil』
之後的新聞報導、報社等等，稱呼這位身分不明的殺人魔為『惡魔』，並且說明這個殺人魔的手法、兇器等，盡可能調查可疑的名單，但是怎麼樣都找不到人。
少年根本沒有一個身分，連自己最一開始的名字都被自己遺忘，他現在帶著的是別人的身分證，用著別人的錢，和自己素不相識的人。
少年在這個世界其實不算存在。
呼吸著、心臟跳動著，血液還在循環，但不算活著。屬於他的身份早就被少年自己給「抹殺」了，警方自然是找不到這個人。宛如幽魂，神出鬼沒，連影子都找不著。同時又如死神般，一出現就收割人們的性命，絲毫不留情。
『惡魔』那是少年送給自己的名字。
＊
『不幸福對吧？他的人生充滿著不幸。而你只看見了他一部分的人生，認定了他是個小人。』
『你沒有看到他的不幸，對吧？』
『所以才想成為那樣的人，想嚐嚐成功的滋味，讓他和自己一樣痛苦。』
『或許和你交換他會比較幸福。』
『謝謝你的回答，我現在即將實現你的願望。』
『即使你的答案真是無．聊．透．頂。』
＊
平時熙來攘往的街道變得有些冷清，少年在暗巷中隱藏身影等待著。
只有知道冰冷的人才會珍惜陽光的溫暖。
只有不曾擁有的人才會珍惜擁有的幸福。
只有走在黑暗的人才知道白天有多明亮。
少年聽見了腳步聲。
我從來都不是幸福的人，因為我拒絕了幸福的到來。
死亡即是永恆。
殺戮便是一切。
少年悄悄的走出暗巷，阻擋穿著襯衫的上班族，露出一抹邪惡的微笑。
「如果給你一種改變這一切的魔法，你的選擇會是什麼呢？」
惡魔總在人類最脆弱的時候發出邀請。
＊
『在最後讓我提醒你一句話吧。』
『如果有這種變成別人的魔法，下次一定要選自己喔。』
在迷途者還沒弄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之前，惡魔拿出了銀色的剪刀。
「別過來！等一下！你要做什麼.....？」
迷途者對於剪刀有著深刻的印象，新聞報導、各家報社都曾刊登的一則新聞。
名為『惡魔』的殺人狂，拿著剪刀收割性命。
害怕的顫抖，勉強想要撐著身子，但男人的雙腿失去力氣，無力的坐下。
『呵哈哈哈。在地獄記住我。』
惡魔瞬間逼近，剪刀破開了男人的胸膛，血液濺到外套，內臟也從裡頭被挖出來。惡魔面無表情，早就習慣這樣的畫面，眼裡只看得見麻木，沒有一絲光影，如深淵般的黑暗，光看著就宛如墜入深淵一般的沉重。
男人的雙眼也變得黯淡。
惡魔離開了那個地方，帶著瘋狂而邪惡的微笑，在人類最脆弱的時候出現，拿著剪刀收割性命。
在黑暗中嗤笑的惡魔這樣說著，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瞳裡沒有一絲希望，連月亮的光芒都會被如黑洞般的雙眼吞噬。
惡魔只是單純渴求死亡。
對死亡的渴望，迫使他做出這樣的行為。
——而惡魔一直藏在我們心底。
創作內容
The Devil
短篇集 (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