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們做一個好人。」
歐老師一如既往地以她那雙大眼睛凝視著台下的我們。我好喜歡那雙總是在老花眼鏡之後熠熠發光的漂亮眼睛。
最後一堂俄國文學名家選讀結束了。坐在位子上想著,這或許是人生最後一次聽歐老師講課,就感到滿滿的不捨。那麼會講故事、那麼熱愛文學的老師,念起俄(ㄜˊ)文來像是在唱歌的老師,總是帶著豐富表情敘述故事發展的老師,會在提到戈巴契夫和其夫人的時候嶄露大大笑容的老師,相當愛恨分明的老師,在提起已故好友的時候熱淚盈眶的老師……這些關於老師的一切,我想我一定會非常非常地想念。
事實上,今天她含笑對我們說「我想我們這輩子可能不會再見面了」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想念了。
星期五的課,總是讓我有種感覺,感覺自己應該變得更開闊一點。
持續了一整個學期,一大早到學校旁聽八點十分開始的新聞媒體與文化,讀著國際新聞,聽同學們和老師討論政治、經濟、軍事等等議題,包羅萬象,卻就是繞著一個中心打轉:培養世界觀。
老師總是說,國際觀太重要了,台灣人總是小鼻子小眼睛、短視近利的。不把視野拓寬拓遠,永遠只侷限在台灣一個小小小小的島上,對著未來我們看得見什麼呢?小地方是沒有封閉的本錢的,唯有不斷接觸國際事件,才有辦法了解世界的脈動,也才有辦法看見多元的文化、多元的價值觀,才不會淪於自以為是。
每次上完這門課我就覺得,我真的要把英文學好。不是為了成績不是為了比較,而是只有在我能夠真正駕馭這個語言的時候,我才有辦法更貼近這個世界一點。
上了大學後,學英文變得愈來愈無趣,愈來愈沒有動力,尤其是有我那麼愛的德文在一旁扮演著完美的小三(第三語言),英文簡直就要被打入冷宮,默默躲在牆角拭淚。
可是我漸漸了解,能隨心所欲使用英文有多麼重要:當我參加國際性的環境工作坊,有機會和那麼有理念那麼有行動力的外國青年接觸,我卻無法表達我內心真正的想法;當我要介紹根與芽給外國朋友聽,我就舌頭打結什麼話都攪在一起;當我在多國語言交換社遇到不同語系的外籍生,我不敢主動聊天,因為不曉得該說什麼、該怎麼說;當我表示願意幫台灣環境資訊協會做翻譯志工,我要花上六個小時才有辦法完成一篇支離破碎的譯文……
語言的限制是一道好深的鴻溝,有懼高症的我一眼也不敢往下瞧。
但其實我好想要做好多好多事,好想要對世界有一點點貢獻。
好想要好好地成為一個好人。
「希望你們做一個好人。」歐老師的嗓音輕輕的,帶著一點阿嬤的味道。我好喜歡。
可是,怎麼樣才能當一個好人呢?
選項一:找個人告白,獲得一枚歷久不衰的憑證。
選項二:變成帕黎修蒙。
選項三:……
好難,想不出來。
歐老師確切說什麼,我記不得了,我只記得她臉上滿是懇切的神情、滿是期許的聲音。
對萬事萬物有所關懷吧?不要事不關己,不要冷漠以對,不要拒絕了解。
我想到我在高中畢業前夕,選擇了一條我壓根沒想過會走的路。無論想要從頭說起,或者條理分明的陳述,對現在的我而言都是如此困難。我想這可能類似一種信仰吧?一旦信了,就深信不移,這或許是好事,或許不是。可是對我而言,這個世界因為這個決定而變得簡單多了。
因為我說服自己的理由,是我想當一個好人。
想要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想要看見很多很多的樹。想要聽見清澈得淅瀝淅瀝的小溪。
想要在路上電視上在電腦上在圖畫書上看見牠們時,能夠無愧於心地笑起來。
想要看見非洲的小朋友也變得肥嘟嘟的。想要他們有乾淨的水喝。
……
想要更多單純的事物,想要一個更單純的世界。
我不是想要說符合這些事情的才是好人,不是這個意思喔。
只是我對自己的一點小小的期待,對這個世界的一點小小信念。
希望我有一天能夠變成一個好人。
Jun 08 Fri 2012
希望我仍能對自己保有這樣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