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城（４） 瘋狂
在潔白的紙上，一頭難以用筆墨形容的怪物正躍然其中。
其身僅四丈之高，卻彷若天地不容，充滿了混亂、不對稱感，彷彿天生就是災厄的代表，其身即為災厄！
無皮之身，如無偽裝之惡，半身臃腫粗壯，半身僅存灰黑骨身。
雙臂粗大，彷若撐天神柱，掌心生有一嘶吼之骷髏頭。雙肘纏繞著烏黑的髮絲，拖曳著代表八十一種罪惡的八十一具人類骸骨。
其鎖骨處生有雙臂，爪利如邪魔，青筋如蚓，交抱於頸前。
下身具有染血四足，佈滿利爪，彷若蜈蚣，四足分立四方。
腰背生有四巨掌，如飛鳥羽翼迎風展翅。
骨生眼，窺視周身一切。肌生嘴，吞噬周身一切。
其腦側生有十顆頭顱，七竅皆為巨大空洞，無音無息，徒具面容者，乃大恐怖相。唇生獠牙，雙眼熾白，面容筋肉虯結者，乃大憤怒相。有雙目發黑，似在嘶吼咆哮，似在悲憤流淚者，乃大絕望相。又有大混亂相、大殺戮相、大忌恨相、大色慾相、大瘋狂相、大痛苦相、大災厄相。
其腹生有一嘴，生有八十一顆牙，嘴內漆黑如無底深淵，通往不明處。
正中之首，無面，無畏、無情、無偏頗──亦無慈心。
｢呼……｣謬爾花了足足數十個小時，才終於完成這張念獸的草稿圖。
在樣貌上，這隻念獸的型態很是複雜，恐怕會在想像上花上長久的時間，但是這隻念獸的樣貌無疑會成為所有敵人的噩夢。
它的樣貌、它的性格、它的聲音、它的氣味、它的移動方式、它的行動姿態、它的變化……
將這些存在於腦袋內的想像，通過具現化能力將其具現出來，這就是念獸的形成。
不單只是普通的想像，而是要執念一般的想像！
謬爾完成了這張念獸的草稿後，並沒有立刻進行想像，反而是繼續專心修練起了氣以及觀看黑之章。
他的氣還不夠，他想要的遠遠不只這些……
他要這隻念獸，其名符實──最強怪物！
每一次觀看黑之章，對謬爾來說……或者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次次足以粉碎意志的精神衝擊。
憤怒、瘋狂、悲痛、崩潰、麻木……無數負面情緒伴隨著觀看黑之章而產生，彷若撕裂腦袋般的痛苦蔓延至整顆頭顱。
｢……｣他從來沒有想過，精神上的痛苦、瘋狂，竟然也能讓肉體隨之劇痛起來。
腦袋裡就像是被攪爛一樣，眼前荒蕪的土地變得一片混亂，惡魔圍著火堆群舞，大地由白骨鋪成，上頭黑血流竄，人類與動物們被送入一台台機器中變成完美的烤肉，內臟與嬰兒一同泡酒……
幻覺。
謬爾深知眼前的一切是他在看過黑之章後所產生的幻覺，空氣中瀰漫著壞血與肉糜腐爛的氣息，耳邊傳來一陣陣實質般的慘叫聲與笑聲，就像是烙印在他腦海一樣不斷迴盪……
哪怕閉上眼，從一片漆黑的視野中彷彿也能看見一具具殘肢斷臂以及一張張麻木的臉。
｢啊啊啊啊啊啊！｣
謬爾一頭砸在地上，撞得泥土都凹了下去，塵土飛揚了起來。
巨大的衝擊讓他整個人意識瞬間陷入模糊，但是耳邊原本細碎的慘叫聲與笑聲，卻伴隨著耳鳴越來越誇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謬爾又是抱住了樹，又是猛地一頭撞在樹幹上。
轟！
整棵樹硬生生被他的腦袋給砸斷，但這不是結束，還未等他腦袋意識過來，又是一拳猛砸在自己的臉上……
企圖用痛苦來抑制腦內的瘋狂！
只見謬爾伸出雙手，按在雙耳上，逐漸轉變為碧綠的手猛一發力……
啪啦！
謬爾的腦袋頓時就像承受不住壓力的西瓜一樣炸開來。
倒地不起的身體，隨即長出了新的腦袋……
｢為什麼……｣
｢為什麼……聲音……影像……還是在！｣
｢為什麼──！｣
伴隨著謬爾的吼聲，無數飛鳥被嚇得飛起，離開了這片森林……
黑夜中，謬爾曲著雙腿，抱著雙膝，身上衣服僅僅只剩下幾條破布掛著，渾身顫抖。
眼球上布滿血絲，以往梳得整齊的西裝頭變得一片凌亂，寒冷就像一根根白骨手掌撫摸他的身體……
在他的眼神中，充滿的是多種情緒融合在一起的混沌。有瘋狂、有恐懼，更多的是麻木……
雖然升起了篝火，但是在照不亮的森林黑暗深處，卻感覺總是有一雙雙眼窺視著他。
它們有人低喃著謬爾的名字，就像充滿不祥的氣音、代表厄運的細語。
它們有人告訴著謬爾，它的手腳是怎麼被碎木機給削成肉屑的……
它們有人用哭聲告訴著謬爾，惡魔的可怕。
它們有人告訴著謬爾，腦髓混合著奶油融化在口中的感覺……
它們有人用步伐告訴著謬爾，惡魔即將到臨。
加害者與受害者的笑聲、哭聲揉合成一團，而瘋狂……便由此而生！
｢哼呵呵……哼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唔嗚嗚嗚……｣
｢呵呵呵呵……嘻嘻嘻！｣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
謬爾雙手摀著臉，在那底下，他的臉上一片扭曲，淚水與從口鼻中溢出的血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地……
從被手掌掩蓋住的嘴中，時而發出扭曲如低吼般的嘲笑聲，時而發出尖銳如怒嚎的慘叫聲。
在近乎壓榨自己精神的精神鍛鍊中，又受到了黑之章的刺激，脆弱如薄紙般的意志被硬生生粉碎了。
那張被畫好還不到幾天的念獸草稿被揉碎，近乎瘋狂的謬爾顫抖著手指，重新拿起了筆和紙，一邊流著淚水，一邊帶著扭曲的笑意，在紙上亂塗了起來……
｢更多……更多……｣
｢不該是這樣的……應該還有更加強大的模樣……｣
｢神……哈哈！對……神！｣
在瘋狂與混亂之中，三具身體全心全意地灌注精神在修練上，想要以此排除瘋狂的湧入，繼續進行著氣的修練……
三具身體，彷彿掌握了某種處於憤怒與平靜的平衡點，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維持著身體保持在浩克狀態。
修練，才正要剛剛開始……
在黑暗的森林中，一張張被揉爛的圖畫散落在地……
上頭各式各樣的存在皆有……
隱藏在無處不在的黑暗中，那一張張麻木而巨大的臉孔飄浮在空中，一隻隻黑皺、乾枯如骨的手臂伸出，就像是要把敵人拖入永恆的黑暗中。
它們是籠罩著星球的絕對黑暗，它們無處不在，它們不會漏過任何一點惡意……
有渾身純白，身穿鎧甲的無頭巨人，手持光矛、背生六翼，彷彿天神降臨攜來無盡榮光，在鎧甲的縫隙中生有無數隻眼，彷彿底下並不是一個人，而是被束縛成人型的怪獸一樣。
遙遙望去，天空中降下的每一顆光點都是一具無頭巨人，在它們的背後，那遙遠的雲層、無盡光輝沐浴之處，似乎還有一尊無法想像的巨神存在……
翱翔於天際與宇宙當中持有最高魔神之名的骷髏旗艦，向大地散布無數毀滅的種子，隨著衛星軌道不斷環繞著地球，永無止盡地用彈藥與火焰耕耘著人類存在過的文明之地。
而在戰艦一旁，還有無數稍小的主力艦、戰列艦、驅逐艦，它們同樣擁有著屬於各自的魔神之名，形成一片遮蔽整片天空的巨型艦群……
一黑一白的一對巨大腦袋，黑若世界崩毀的終結，白如萬物皆空的虛無，一由戲謔、貪婪、色慾等無數情緒堆積而成，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一由憤怒、瘋狂、悲傷等無數情緒堆砌而成，露出了令人悲痛欲絕的泣顏。
一雙巨大的黑色手臂，一雙巨大的白色手臂，形成三頭六臂之否天阿修羅身，力大拔山，體若金剛，無盡怒火勢必燃盡敵人身軀。
無數個日夜過去，這一個個強大的念獸被構築出樣貌，緊接著又被否決。
體內的氣量日益增加，森林面積卻越來越少。
謬爾從崩潰的狀態恢復了過來，或者說……他已經麻木了。
｢……｣
看著黑之章的每一幕內容，就像是透過視網膜狠狠烙印在他的腦海裡一般，怎樣也都揮之不去。
從一開始的憤怒，到瘋狂……到最後的疲倦，他已經徹底麻木了。
對受害者的慘叫麻木，對加害者的嘲笑麻木，對人類的罪惡麻木。
隨著黑之章的繼續，他的念獸外貌也持續地、不斷地被推翻重來，就好像是在尋找著那個最符合謬爾心中的形象。
｢……｣謬爾手持著小刀，在觀看著黑之章的途中，在自己的手腕上不斷來回割著……
就像切生魚片一樣沿著肌肉一層層削下來，任由鮮血染紅了他的身軀，他卻彷彿感受不到任何一點的痛苦。
相比起黑之章內的受害者所受的痛苦，這根本算不上什麼。
唯有這般自殘的行為，才能讓曾經身為人類的謬爾從中獲得一點救贖般的感覺，填補著他的愧疚創口。
血肉迅速再生，但在那彷彿要削骨般的切割中，剛再生的血肉很快又淪為刀鋒下的獻祭品。
他做了噩夢。
他失去所有反抗能力，成為不死的玩具，被反覆摘下器官、砍下頭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腦殼被打開，取出一顆完整的腦袋……
針刺從頸部深入脊椎中，抽出最新鮮的脊髓……
被反覆切斷手指與腳趾，直到手腳徹底壞死……
被鋼鐵車輪給狠狠絞碎，然後再次再生過來……
關入極高溫的大熔爐內，與屍骸群一同焚燒……
被帶有高壓電的鋼針從眼睛刺入腦袋深處……
被用電鑽壓著腦袋太陽穴不斷猛鑽……
被用火焰噴槍朝著腦袋噴射……
被用投石車狠狠砸在地上……
被無數猛獸撕咬身體……
被液壓機壓碎手腳……
無盡無數的折磨，在夢境中不斷不斷的重複，那些受害者曾經受過的折磨，在謬爾的夢境中永無止盡地實施在他的身上。
在觀看黑之章的同時，代表他同理心的鏡像神經元讓他的體驗到了同樣的痛處在他的身上，而這些痛處深入了他的深層意識中……
隨著夢境，這些深層意識上浮，讓他在其中成為了這一場場事件的受害者。
這不是一般的夢境，這是謬爾的『體外脫離』。
二虎流的招式『體外脫離』，能讓使用者在夢境中和想像出來的對手不斷戰鬥，藉此累積戰鬥經驗。
但在謬爾的體外脫離夢境中，謬爾成為了單方面的被虐殺對象。
而他的對手，則是黑之章內仿若無盡無數的加害者們。
他堅持下來了。
使他在這令人崩潰的精神折磨中堅持下來的是一股『執念』。
更準確來說，是對加害者們的怨恨！
｢……｣謬爾忽然停下了割肉的動作，將小刀放在一旁，下一秒，驀然將殘破不堪的手臂深入了篝火內，任由火焰烤著自己重傷的手臂。
謬爾尋求著痛苦。
因為這樣至少能讓他好過一點。
三具化身為浩克狀態的分體持續著氣的修練，僅存的一具身體不斷觀想、琢磨著念獸的姿態……
黑暗且廣闊的森林中，慘叫聲與笑聲還在持續著，彷彿永遠沒有升起太陽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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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境界－穿越作品的任務者
創作內容
【最終境界】謬爾˙哥本德－境界城（４）瘋狂
小說 (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