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方竫和一位朋友聚餐吃飯，平時這位朋友算是大忙人，又忙家庭又忙事業，能像現在出來小聚一下也算難得了。
「他不是不准你在外面喝醉嗎？」
看到方竫正要倒第二杯酒時，朋友開口提醒，臉上掛著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看起來不像是認真阻止方竫。
方竫知道朋友口中的“他”指的就是穆齊武，因為聽說之前他在外面喝醉時曾經做了很丟臉的事情，所以穆齊武才禁止他在外面喝到爛醉，除非他也陪在自己身邊。
「才兩杯而已，不至於醉吧……」
話雖如此，但方竫想到如果回到家讓穆齊武聞到酒味也不太好，還是乖乖地罷手。
「說真的，我還是很好奇你們怎麼會在一起。」朋友邊說，邊夾了一些小菜到碗裡。
這間餐館雖然小又簡陋，但食物很好吃，成了朋友的口袋名單，只要聚餐時幾乎都會選這裡。
「從以前到現在，我看過多少對分分合合的情侶，但始終如一的大概就剩你們了吧。」
朋友會這麼說，是因為他認識方竫跟穆齊武好多年了，也是少數他們共同的好朋友之一。穆齊武的朋友一向很少，而方竫的朋友又不見得都能和穆齊武聊得來，能稱得上兩人的老朋友可以說是只有幾人，包括方竫眼前這位。
其實，他起初是穆齊武的朋友，後來才和方竫認識的，偶爾也會私下小聚一下，就像今晚。
他也是少數方竫可以和他聊兩人的事情，因為朋友也很了解穆齊武的脾氣。剛開始，方竫還曾經吃過他的醋，以為穆齊武喜歡他，不過這位朋友現在也早已是一個孩子的爸了，兒子才剛滿五歲，前幾天才剛帶兒子去他們家玩。
「我當初也沒想到我們會在一起這麼久。」方竫笑著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不過裡頭不是酒，而是一般的飲料。
不過這家餐館的食物好吃，飲料卻不怎麼樣，果然主打還是酒。
「上次我跟他出來吃飯時，還問了他幾個問題，你想知道嗎？跟你有關哦。」朋友說這話的同時，還故意吊了一下胃口。
「什麼問題？」方竫放下手中的飲料，全然一副被挑起興趣的表情。
他當然想知道，任何跟穆齊武有關的事情他都想知道。
「我問他……如果你外遇的話，他會不會吃醋。」
「什麼嘛……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方竫一副沒趣的模樣，擺擺手說：「一定是說“不會”對吧。」
也許是一下就被揭穿答案，朋友也一副沒意思的反應。
「是啊，他說不會。」
「說真的，我也無法想像他吃醋的模樣，這輩子大概沒辦法看到了吧。」方竫故意露出惋惜的表情，不過他比誰都了解穆齊武的個性，所以也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然後我又問他，你真的喜歡上別人的話，他會怎麼做。」
朋友的這句話又引起方竫的興趣，他連忙逼問對方：「然後呢？他怎麼說？」
穆齊武會把他搶回去嗎？可是這也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他搞不好還會說關我屁事，不過這句又太無情了。
「他說……」這次朋友故意停住，把方竫的胃口吊得高高的。
「說什麼？」很想知道答案的方竫，身子不自覺地靠前，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他說喜歡就喜歡，他也沒辦法。」
朋友公布答案，方竫原先興奮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嘆了一口氣，整個身體靠在椅背上。
唉，他就知道。
不過這個答案也很有穆齊武的風格就是了。
要是自己在場的話，他肯定會回一句：我才不會喜歡上別人呢！
「欸，你別那麼失望嘛，我後面還有繼續問哦。」朋友像似鼓勵方竫，繼續挑起話題。
不過方竫已經沒有像剛剛那樣好奇了，大概是這幾個答案都是他能想像得到吧。
「問什麼？」
「我問他，有沒有曾經真的想過你會喜歡上別人，就是接續剛剛那個問題。」
「嗯……他應該是回“我才不會去想這麼無聊的問題”吧。」
方竫還可以想像穆齊武在說這句話的表情呢，肯定是那種帶點不耐煩，然後一副“少來拿這種問題煩我”的表情吧。
不知何時，這個話題已經變成方竫在猜測穆齊武的回答會是什麼了。
這一次，朋友搖搖頭，臉上還掛著一抹神秘的微笑。
「不對哦，你猜錯了。」
「那不然呢？」這次倒是真的再度挑起方竫的好奇心了。
「他說……他有想過，然後……」
「然後怎樣，你給我一次說完啦！」
朋友笑了幾聲，這才好心地公佈謎底。
「他說他有想過，但他說你不會喜歡上別人……」朋友又故意停頓了一下，才說：「因為你是熱血笨蛋嘛。」
因為你是熱血笨蛋嘛。
不知為何，這句話在方竫心裡又重複了一次，但這一次自動換成穆齊武的聲音。方竫突然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宛如酒醉一般，卻又那麼真實。
「哦對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笑了，真難得，很少看到他笑。」朋友繼續補充。
穆齊武笑了。
方竫腦海的畫面又出現穆齊武笑著說這句話的表情，臉上也不自覺露出傻笑。
「這句熱血笨蛋是什麼意思啊？我問他他也沒說。」
「嘿嘿，我才不告訴你！」方竫一臉得意，換他來吊朋友的胃口。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小祕密，也是專屬於穆齊武的稱呼。除了穆齊武，方竫也沒有讓其他人叫他這個綽號。
「……反正我也沒多好奇。」
朋友喝完手中的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他正要幫方竫倒時，看到對方杯中已經裝了飲料，這才收回手。
「我還有問他最後一個問題哦，你要聽嗎？」
「最後的問題？當然要啊。」方竫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幾乎沒在動筷子，專心聽朋友說話。
「這個問題或許你不太想知道哦，你真的要聽嗎？」朋友故意笑了一下，還刻意不看方竫的表情，低頭吃著碗裡的食物。
「……你這樣會讓我更好奇啊。」
「好，那我先跟你說我問他什麼，你再考慮要不要聽回答。」
「好。」
「我問他……假如你們分手了，或是哪一方不喜歡對方了，會不會認真考慮找下一個伴侶。」
不過，方竫聽到這個問題時，還開朗地笑了一下：「什麼嘛，我以為是什麼可怕的問題，他一定是回“不會”對吧。」
他也不會讓穆齊武喜歡上別人，不會。
「……你確定他是這麼說？」
「不、不然呢？」朋友的反問害方竫突然緊張了起來。
「嗯，他的確是說不會，幾乎沒有猶豫。」朋友不再停頓，很爽快地宣布答案，而方竫則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他後面還說了一句話哦，我想想這句話是怎麼說的……」朋友歪著頭，似乎是認真在回想當時的情景。
「談戀愛這種事情很麻煩，一輩子一次就夠了。」
朋友故意模仿穆齊武的語氣，重現當時的回答。說是模仿，其實也只是用很淡然的語氣把這句話講出來罷了。
其實就算朋友不用模仿，方竫還是能想像穆齊武講這句話的語氣。
「他就是這麼說的，其他就沒了。」朋友結束了這個話題後，又把話題轉到其他事情身上，例如最近的新聞，或者是哪位友人又有喜了。
但對面的方竫卻還停留在上一個話題裡頭，應該是說，他的心思早已飛到那個人身上了。
此時此刻的他，好想見到他。
突然，方竫站起身，開始收拾東西，一副要離開的模樣。
「你幹嘛？」
「我要回家。」說這話的方竫，臉上掛著愉悅的笑容。
啊，他已經迫不及待回到家去見那個人了。
「剛剛是你開車載我來，現在我要搭計程車回家。」
「現在才九點耶，你沒喝醉吧。」
「我沒醉，就算等會搭車要我背出十遍住址都可以。」
方竫的語氣有點興奮，加上臉上又有紅暈，不知情的人或許會以為他真的喝醉了。
「你這樣司機會很煩躁吧。」朋友調侃了一下，擺擺手，一副“你要走就趕快走吧”。
方竫連再見也沒說，就跑出門口去攬計程車了。由於他動作有點急，還引起店內幾位客人的注意。
「沒什麼，他只是想家了。」
朋友笑著說，似乎是回答那些客人的小疑惑。
方竫比預計中還提早回到家，一進門就看到穆齊武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穆齊武似乎是有點驚訝他在這時回來，還抬起頭看了下牆上的時鐘。
「怎那麼早回來？」
「哦……因、因為他有事情先走了。」
方竫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總不能說“因為我突然想見你”，只好隨便胡謅一個理由。
「那你先休息一下再去洗澡吧。」說完，穆齊武又把視線轉回書上，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到方竫興奮的心情。
不知為何，對著如此平常的穆齊武，方竫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刻的情緒了。也許因為兩人平常相處就是這樣，所以方竫一回到家也不自覺進入日常模式。
他現在開心歸開心，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表現出來，總不能把剛剛朋友的話一字不漏地說出來吧。
雖然他是因為突然很想見到穆齊武，但然後呢？要抱著他說謝謝你講出那些話，還是突然進入真情告白的聊天模式？
或者是緊緊抱住穆齊武，對他說我會愛你一輩子，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不管是哪樣都很奇怪吧。
於是方竫回房放下東西，又來到客廳坐在穆齊武旁邊。
穆齊武靜靜地看書，沒有搭理方竫。
坐在一旁的方竫越靠越近。
「剛才聚餐聊天的時候啊，我突然想到，高中時你主動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熱血笨蛋耶。」
方竫很自然地開起話題。
「是嗎？」穆齊武平淡地回答，但沒有不耐，也沒有其他特別的情緒。
「是啊。」方竫依舊笑著。
「然後呢？」穆齊武聽得出來方竫話中有話，繼續問。
「那時候的我大概沒想到……後來你叫了我好多年的熱血笨蛋吧。」
「是嗎？」
「是啊。」
方竫把頭靠在穆齊武的肩上，兩人就像平常一樣聊著天。
「反正當一輩子熱血笨蛋也不錯。」
「……是嗎。」
穆齊武唇邊浮起一抹微笑，很淺很淺。
「是啊。」
當一輩子的熱血笨蛋。這就是方竫對穆齊武的回答。
這就夠了。
那天晚上，方竫又夢到高中時的回憶了，就是方竫初次跟穆齊武告白的情景。
放學後，班上仍舊熱鬧吵雜，方竫要求穆齊武留下來，說是有話跟他說。
穆齊武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盯著窗外。
方竫站在一邊，沒有說話。
兩人都在等同學一個一個離開，最後終於剩下兩人。
教室歸於安靜。
方竫站在穆齊武面前，深吸了幾口氣，終於開口了。
「我、我願意為你當一輩子的熱血笨蛋！」
夢中的方竫對穆齊武這麼告白。
穆齊武一手托著腮幫子，唇邊浮起淺淺的微笑。
「是嗎。」
是啊。
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