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
海倫抓起傑米的手,就跟著爸媽往前擠。人潮帶來的悶熱感,到了車廂外,絲毫沒有減少。人們快步向前,一刻也不敢耽擱,深怕要是慢了一步,就要被困在城內,慘遭格殺。
海倫感到手裡握著的小手不斷掙扎,想要掙脫她的手。但是她為了不要讓弟弟走失,依舊死命的握緊。
出了車站,依舊是黑壓壓的一片人山人海,就算是跨年晚會也沒有這麼多人潮。海倫認出父親的背影,擠過人潮,緊跟在後。由於海倫的體格不算健壯,在如潮水一般的人潮中,就像一片落葉一般,只能隨波逐流。幸好她的行進方向與人潮一樣,否則只怕更加舉步維艱。
總算讓她跟上了父親的速度。「爸爸,終於追上了。」她笑道。
「妳是誰?」陌生的聲音響起,抬頭一看,才發現這人有著一張粗曠方正的的臉孔,與父親思文尖瘦的臉頰截然不同。
「啊,對不起!」海倫連忙道歉。「我認錯人了。」
只憑著身上的衣服和背影輪廓就認定是自己的父親,怎麼會犯下這種錯誤?
海倫緊張的左右張望,只見四周都是一臉緊張嚴肅的人們,背著沉重的行囊,帶著沉重的心情,踏著沉重的步伐,向前行進。哪裡還有父母的身影?
「爸爸,媽媽,救命啊!」從身旁傳來的求救聲吸引了海倫的注意力,低頭一看竟然是由弟弟所喊的。
「別慌,我們現在……你是誰啊?」海倫這才發現,從剛剛就一直緊緊握著的弟弟不知何時變成了個從未謀面的男孩。
「有壞人,放開我!」陌生男孩對自己又踢又打,海倫連忙鬆手。這時一對中年夫妻正從人潮中擠了過來,那婦人連忙抱起自己的孩子,安慰道:「有沒有怎麼樣?來,媽媽看看。」
男孩的父親怒氣沖天的罵道:「妳這女人是怎麼回事?抓了我的小孩就跑,居然想趁火打劫,綁架我兒子!」
「真的是非常對不起!」海倫一邊鞠躬一邊道歉。「我真的不是想要對你兒子做什麼,我以為他是我弟弟,又怕他走失,所以就抓的特別緊。沒有想到……真的非常對不起。」
那男子哼了一聲,牽起婦人的手,繞過海倫,向城外走去。
差點要和家人分別的男孩終於和家人重聚,海倫不禁鬆了一口氣。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弟弟現在仍在某處焦急的尋找自己。
這時,她忽然感到褲子口袋裡傳來震動。她在出門前,為了怕外面太吵雜而聽不見手機鈴聲,已經將手機調至震動模式。
拿出來一看,來電者寫的是母親凱倫。「喂,媽媽!」
「海倫!妳跑到哪裡去了?我們都快急死了。」電話那頭的凱倫氣極敗壞的問道。
「媽媽,我現在在……派特洛伊廣場站的出口外。弟弟有跟你們在一起嗎?」
「弟弟?弟弟不是妳牽著嗎?」
「他……」海倫只嚇的冷汗直流,弟弟走失了。她該如何告訴父母?「媽媽……弟弟他……走丟了。」
「什麼?」凱倫再次問道:「說話大聲點,我聽不清楚。」
這還能大聲講嗎?
「弟弟他……他……不見了。」
「妳說弟弟他怎麼了?」
「他不見了!」
「什麼?」凱倫幾乎要站不穩,還好尚恩及時扶住她。
「怎麼了?」尚恩問道。
「海倫說……」凱倫看著尚恩緊張的說:「傑米走丟了。」
「什麼!?」尚恩從凱倫手中拿過手機,問道:「海倫,妳現在在哪裡?」
「我……我在派特洛伊廣場站3號出口,你們呢?」
「我們在8號出口外。」尚恩看了看手錶,「現在已經是四點四十二分,我們時間不多了。」
海倫轉頭看向捷運站的對街,心裡不禁大叫不妙。8號出口可是在3號出口的另一邊,在這洪水般的人潮中,光是要逆向往回走就已經十分困難了,更何況現在還是分秒必爭的逃難時刻。
「我現在過去找你們。我們別再走散了。」說完掛上電話,開始逆向行走。在歷經近半小時的奮力,海倫終於來到8號出口。
「海倫,妳是在什麼地方發現傑米不見的?」
「半小時前,就在3號出口外。我走著走著,才發現跟錯了人,而且我居然還牽錯了人。」海倫急的幾乎要哭出來了。「都是我不好。」
「先別哭,」凱倫安慰道,「傑米雖然還小,但不至於不識字或嚇到完全不知所措。」
「可是我們沒時間了,」尚恩看了看手表,說道:「現在已經五點零七分了,離城門還有一大段距離,這樣拖下去連我們也都會被困在裡面。」
儘管和妻女一樣無奈,尚恩只能安撫兩人,「我也相信傑米不是傻孩子,他多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而且出門前也跟他說過,我們現在在逃難,如果不夠快就會被殺掉。」嘆了口氣:「我們只能祈求他一切平安了。」
三人抬起沉重的步伐往城門外移動。
看著公車站前,滿滿的人潮,三人的心就像綁了鉛塊一般的沉了下去。
凱倫一邊摟著海倫,一邊輕聲安撫她。「別哭,這不是妳的錯。城裡的人要一起撤離,這麼洶湧的人潮,會發生這種事情也是難免的。」在海倫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爸剛剛只是口氣兇了點,他沒有怪妳的意思,不哭。」
「媽,可是我……我好擔心他。」海倫再也止不住心中的自責與難過,滴下了眼淚。
「不哭不哭,我們不怪妳。」將女兒擁入懷裡安撫著。「我們知道妳盡力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公車,所有人像擠沙丁魚一般的往裡面擠。很快的,公車的座位坐滿了,走道上也佔滿了人和行李,但是人們還是拼命的想要擠上公車。
尚恩和凱倫好不容易擠上了公車,但卻沒有多餘的空間讓海倫上車。儘管他努力的嘗試想要擠上車,卻聽到裡面的乘客大聲吼道:「別再擠了啦!已經不能再擠,妳一直硬擠,妳以為是擠牛奶啊!」她只好跳下公車。
海倫轉頭看向另外兩台公車,說道:「我去別台公車看看,我們到城外的終點站,海布里文,那邊會合。」
凱倫點頭道:「一切小心。」
公車車門無情的關上,滿載著人群向前方駛出。就在這時,她一眼撇見一個熟悉的臉孔。
「傑米!」她大叫。
是傑米沒有錯!是他!就坐在爸媽剛剛搭上的公車上,中間的窗戶邊。太好了!
「爸!媽!」她不斷大喊並揮舞著雙手,還一邊指著公車的前面,「傑米就在車上!」
在公車上的尚恩與凱倫,看見海倫一直在揮手大喊,誤以為她是在跟他們道別,也舉起手示意,要她待會見。
「不是啦!」差點沒暈倒的海倫掏出手機,撥給凱倫。
「快接啊!」
關於用來形容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有句梗很老的話是這麼說的,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你餓得四肢發抖,站在速食店的櫥窗外,卻發現錢包沒有錢。
父母弟弟就在 的公車上,他們卻遲遲沒接手機。
海倫接連撥了好幾次電話,尚恩和凱倫一直沒有回應。
才正要轉頭走向另外的巴士,才發現另外兩台公車上早已客滿,車門也被司機關上,準備起程。
海倫看了看手錶,五點四十一分,離限定的六點三十分只剩不到一小時了。離城門只剩下幾公里的路程,但是這種程度的人潮,再給她兩個小時她也到不了啊。
第七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