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

　　　拿著籃子的婦人敬佩又崇拜地看著他，和他腰間的長劍。

    　　他笑一笑。「是的。」

    　　「真是太勇敢了！」婦人像是要哭出來似地，緊緊握住他的手，籃子掉到地上。「雖然還是隻幼龍，但已經吃了不少樵夫和獵人呢，我們也因為牠，根本沒有辦法上山去，日子已經快過不下去了！而且──」

    　　她突地放開他的手，眼神詫異。

    　　「這、這個……是什麼？」她的聲音抖起來。

    　　騎士拿下皮手套──他的兩隻手，從手掌到手背都佈滿了鱗片，發著銀色的光，模樣有些駭人。

    　　「這是我的罪惡。」他遺憾地笑道。

   　　婦人什麼也沒再多問，只祝他一切順利以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那是鱗膚。」

    　　他才剛準備進去旅店，又聽見一個聲音從後面響起。

    　　他轉過身。

    　　「殺過龍的人，才會長出那樣的鱗片。」

  　　  是一個女孩。她穿著破布縫的長連身裙，上面滿是塵土。他直直看進她淡色的眼珠，她摸了摸他佈滿鱗片的手──他忽地感覺到背脊一陣戰慄。

    　　「妳說的沒錯，但妳為什麼會知道……這種事？」

    　　「上次來這裡屠龍的騎士出來以後，身上也有一樣的鱗片。我問牧師那是什麼，他說──」

    　　「親手殺死龍，讓龍的鮮血灑滿全身的人，他接受了龍的生命、憤怒、怨恨、以及一切。這種人，身上會長出和那頭龍一樣的鱗片，代表著那頭龍被殺的仇恨在自己的身上延續。這種鱗片，時時提醒著那人：他泯滅了神所賦予的良善，堅持用惡魔的手段去保全自己的性命。」他的嘴唇顫抖著，接了女孩的話。

    　　女孩表情複雜，又說：「牧師先生的確是這樣說的，他還說──」

    　　「騎士，為了人民的福祉，只能挑起眾人的道德重擔去屠龍。」他打斷她的話，凝視著雙手，露出悲哀的神色。「這是不得已的。而我，已做好進入地獄的準備。我的父親，死在那頭龍的手下，我已經替他報了仇；但真正的騎士也必須為其他人著想，所以我才會從事這項工作，才會來到這裡。」

    　　「我父親也死了。」女孩看向遠方的山谷。「我會為他報仇。」

    　　「不必。」他按住她的肩膀。「這種事情由我們這些已經註定要下地獄的人來做就好，妳……妳還有救。妳的仇，我會替妳報。」

    　　語畢，他走進旅店。女孩佇立在原地，一語不發。





　　　他以前走進過這座山谷，但他活著出來。

    　　以前，這裡也出現過一頭龍。





   　　 他的血止也止不住，才剛吐完，又有更多從喉嚨湧上來。

    　　他，好像所有弱點都暴露在外似地，完全無法擋下任何攻擊。他以前對付龍的招數完全派不上用場，只能拿著劍，無力地試圖擋下龍的攻勢；然而，好像有什麼在阻擋他似的……

    　　他的鱗膚在發光，他的手握不住劍了。

    　　騎士跌坐在地。

    　　那頭龍的爪子來到他頭上。



    　　龍啣起倒在地上的騎士，利齒時不時就咬個幾下，他看著天空，眼睛翻白。

    　　他就快死了。此時，他艱難地看向龍的雙眼。

    　　淡色的眼珠子，像明瞭一切似地……

   　　 「妳的、父親……呢？」他牽動嘴角，如此細微的動作已讓他痛苦得幾欲昏厥。

    　　「死了。」

   　　 那頭龍把他的身體吐到地上，他全身的骨頭都碎裂開來。

   　　 「早就被屠龍的騎士給殺死了。」





    　　「失敗了。」婦人捂著嘴低聲說。「原以為殺得了父親的，一定也會對孩子有辦法的呀，怎麼……」

    　　「別低估那頭龍。」梳著髮髻的老婆婆，一副見慣世事的滄桑模樣。

    　　「牠怎麼可能會放過殺掉父親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