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至黑暗中呼喊著
不停地、
不停地、
為了，一個不存在的虛影。
醒著，像是睡著。
睡著，像是醒著。
還好，還知道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夢。
雖然往往有時候，連自己都產生了迷惘。
「遙，你醒了嗎？」
一樓傳來了呼喊聲。
「啊，醒了。」
簡短的回了，雖然還窩在床上不想起來。
沒有辦法、一點也不想。
就如同無論如何，只要閉上眼就好似開始作夢一般。
並不討厭，但，就怕自己哪天就淪陷了。
夢很美好，就如同每一個現實以外的世界都完美無缺。
而反過來看，就覺得現實充斥著不安與缺點。
抓了抓黑色的短髮，少年起身更衣。
不過就算現實再絕望，日子也還是要過下去。
現實，是沒有半點妥協餘地的。
拿了包包下樓，隨便吃了早餐就出門了。
走向學校的路上，他一邊回想著昨晚的夢。
又是充斥著無邊的黑暗。
毫無光線的世界，他卻還能清楚的看見自己。
但也就僅此而已。
到底是被拋棄了，還是他正想著什麼事呢？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如果能明白的話，他也就不用苦思那麼久了。
好幾日了，都是相同的夢境。
無邊的黑暗，還有那幾乎要消失四的呼喊聲。
模糊的話語聲，像是在等待他的回音。
但是他一次也沒有出聲回答。
並非不想，而是無法開口。
「呦，笨遙又再發呆了。」
「哈哈，別管他啦！小心被傳染喔！」
「咦──好可怕喔──」
稍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學校。
對於那些話語聲視若無睹，少年快步走到自己的教室。
聽多了，就會麻木。
然後，變成了習慣，就再也不會去在意了。
因為不需要，如果每句話都去在意的話，那麼只會累死自己而已。
一路上他聽的可不少，就和以前一樣，在他背後指指點點。
算了，他都忽視過來了。
進了教室反倒更沒人理他了，好似他不存在似的。
不過對他而言，那樣反而耳根清靜。
坐在座位上，他想著自己的夢出神。
那是柔和的女聲，每每聽見那個聲音，就會令他感到一股放鬆的感覺。
即使聽不清話語的內容。
像是待在夢裡，就能得到在現實所沒有的安靜。
不帶有其他情感的──安靜。
「白遙！」有人大力的拍上他的桌子。
緩緩轉過頭看向來人，他並沒有被嚇到，畢竟這種事也見多了。
「有什麼事嗎？」
「你還敢問！」稍微壯碩一點的一名少年一副很跩的樣子。
「昨天不是要你在學校側門等的嘛！居然敢落跑！」
面對即將有可能發生的爭執──或許說已經被強制發生──白遙意外的冷靜，班上其他的同學也都只是看著，完全沒有要阻止的打算。
「白遙阿白遙，不要以為冷靜可以解決所有事阿！」
眼前的少年露出了詭異的笑容，還特地朝他亮了亮拳頭。
面對來著不善的少年，白遙無力的嘆了口氣。
他並沒有足以抗衡的力量，冷靜只是常年所形成的習慣而已。
簡單來說，大概是動手的話會被秒殺的那種吧。
「我並沒有那樣認為。」
「那麼，要不要解釋一下你昨天沒有赴約是為什麼阿！」
白遙並不想回答，他知道對方無論他給什麼答案都已經決定要揍他了。
橫豎都是死，與其被打得更慘，不如痛一次給他過。
......搞得好像他很常被打一樣。
「.......我忘了。」
他只有這個回答，事實也是如此。
「忘了？你敢忘了本大爺的命令！」重重的拍上了桌子。
啊啊，昨天果然不是想好好談話的吧。他想。
也許昨天沒去是件好事也不一定。
「不教訓教訓你都不行啊！」
「啪！」
白遙被打了一拳，狼狽的倒在地板上。
揉著發紅腫起的臉頰，他的神情卻還是淡漠。
那名少年還想再打時，老師進了教室，於是就此收手。
白遙一個人緩慢的坐回位子，被打的半邊臉還隱隱作痛。
算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昏昏沉沉的，意識被黑暗給籠罩。
直到看見那無邊的黑暗，就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他睡著的時間似乎愈來愈多了。
不過他並不覺得哪裡不好，對他來說，夢是他唯一能放鬆的地方。
現實在哪裡都不好，沒有人理他、不會有人關心他，如果說家人是出於義務的喊他，那麼學校裡就是徹底的忽視加排斥。
可以的話，他愈來愈不想回到現實。
甚至覺得，一直待在夢裡也沒什麼不好的。
說好的.......約定.......
想起來.......
我等你.......
在......
他喜歡那個聲音，隨著睡眠時間變長，也開始聽得清話語的內容了。
不過他依然無法理解。
但是似乎是自己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吧。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忘記了的自己還真是可惡阿。
要是能早點想起來那就好了........
等到他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都沒有叫醒他。
他已經決定翹課了，反正不會有人管他。
沿著回家的路刻意放慢腳步，將所有景物收進眼底。
他想要找到一點他所遺忘的東西。
但是不管怎麼看，都沒有使他想起什麼。
一邊思索著一邊走著，白遙在想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喂！小心！」
突然的吼聲加上拉扯讓白遙愣了一下，被迫停下了腳步。
一輛大卡車從他面前行駛而過，差點就撞上他。
沒想到自己恍神到走到十字路口了都沒察覺。
「白痴阿！走路要看路啊！」帶著帽子的奇怪路人又罵了句，然後僅自走開。
白遙來不及道謝，不過看來也不需要的樣子。
不過剛才......等等！
卡車.......
紅色.......
失聲.......
太陽穴感到一陣刺痛。
他知道自己想起了點什麼。
但是，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
他迫切的想知道他所遺忘的那一切。
一路跑著回家，無視掉家人的問話，跑回自己的房間後反手鎖上。
喘著氣，額角的刺痛仍未停止。
白遙倒在床上，劇烈的喘氣像是氧氣不足一般。
然後，他閉上了眼。
僅僅一瞬間，黑暗佔據了他的知覺。
無邊的黑暗。
接著他看見了，那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女孩子。
他想接近她，那看似不長的距離卻怎樣也無法拉近。
她微笑著看著他，吐出的話語是他最喜歡的聲音。
白遙想起來了，全部想起來了。
已經是小時候的事了。
當年他還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
每一天都一起玩、無論什麼時候都想要在一起。
但是 ──
『嗄嘰──碰！』
『──！──！』
可怕的黑色煞車痕。
被撞得扭曲的電線桿。
自車下蔓延開來的艷紅色。
從那一刻起，有些事物已經註定回不去了。
是，她死了，代替他死了。
當初明明會被撞上的，是他。
但是，她卻推開了他成了替死鬼。
白遙自黑暗中看向應以死去的女孩。
「妳救了我，我是欠妳一條命的。」
他並不留戀現實。
如果她真的要這樣帶走他，他也不會反抗的。
那是他欠她的。
女孩微笑著。
說好.......
要一起.......玩的喔。
吶......和以前一樣？
白遙露出了多年不見的笑容，淚水卻也隨之落下。
「嗯，和以前一樣。」
果然，這裡才是他的歸屬吧。
無論哪裏都容不下他，也只有他這個已經逝去的朋友能接納他而已了。
他並不留戀。
因為他希望的，已經被一場車禍給帶走了。
從那一天起，他整個人個性改變了，變得寡言、冷漠。
他騙著自己那並沒有發生，但他很清楚，無論他怎麼否定也無法改變事實。
女孩向他伸出了手，一切都像生前一樣毫無改變。
真的......一起嗎？
那樣的話......
「一起，不會再分開了。」
白遙握住了她的手，無法停止的是喜悅的淚水。
然後他看見，女孩也笑著流下了淚。
就這樣子.......永遠在一起吧。
**
察覺不對勁的白遙的家人破門而入。
不過已經太遲了。
帶著安祥睡容的少年白遙，臥倒在床上，像是睡著一般的安靜。
一次次增加的睡眠時間，這一次延長到了永遠。
那放在床頭櫃上的像框，原本空白的照片裡描繪出了兩個模糊的身影。
小孩子似的人型，手牽著手。
白遙沉沉的睡去，毫無遺憾的帶著他自認的幸福。
對他而言，他只不過是還命而已。
更不用說他活得如此痛苦，心裡也早就想解脫了。
現在，終於找到了能讓他徹底拋下一切的源頭。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吧？』
『嗯！一定會！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那純淨的靈魂，被帶往了遙遠的地方。
FIN.
也許每個人.......都在尋找解脫的理由吧。
創作內容
〈夢系列之二〉永眠
家族物語〆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