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本公司是合法經營的公共關係公司，不是網路商，什麼帳號之類的事．．．．」
這個「學長」在學校就是個相當神秘的人物，行事低調，不喜歡名字被提起。
畢業後成立了公共關係公司，主要的服務的對象，就是「白營」。
「白營」，指的是目前太白市的執政黨陣營，「白富黨」。
正式的名稱是「清白富豪黨」，一個古老年代，由許多傳奇富豪所組成的政黨，包含花心軍火商、繼承跨國財團自虐狂、童心未泯的報社老闆等等。一群自詡「清白」的富豪。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神話」。
鐘沐靈問了幾個問題後，掛上了電話。
把答案中的幾個數字加起來，下午一點五十，老地方。
公司電話有錄音，所以說話拐彎抹角。這是他的規矩。
那不是他的公司嗎？學長從以前就是怪咖，離開學校以後更怪。
對「白營」的相關人士與支持者來說，第七頻道的記者是敵人。所以跟身為第七頻道記者的鍾沐靈見面，學長得承受不少風險與壓力。
但是相對的，鐘沐靈就是學長在第七頻道的一條「線」，一個可以運用的關係。
鐘沐靈不知道自己對學長而言，有多少「價值」，或者同校「情誼」對他有什麼意義。
所以有時候，她不知道怎麼判斷從學長口中的訊息。
「這件事情與白富黨無關。」
學長一見面就這麼說，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直接進入主題。
高高瘦瘦的學長，一頭簡單整齊的短髮，穿著很普通的西裝。
一雙圓睜突出的眼睛，是某種先天內分泌疾病造成的結果。這也讓他吃得很多，睡得很少。
餐廳已經開始收拾，兩點後會清場。
「事情如果有經過我的，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他放下餐具，擦了擦嘴，開始喝茶。一臉淡漠。
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說「如果」這件事情如果有經過他，姐就不會死？
還是說「可惜」這件事情沒有經過他，不然姐就不會死？
「你知道？」
他默默的喝著茶。
不，如果他知道跟姐姐有關，他會保住姐姐，拿來賣人情。
他事前不知道。是事後才知道的。
各政黨底下進行網路監控的組織不只一個。有「專業」，也有「志工」。
在白富黨底下，這兩個部份都很龐大。
而學長只是「專業」部份之中，一個公司的老闆。
與白富黨無關，但是運用了這個網路監控系統的其中一部份。
「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挽回。我勸你放手。你沒辦法處理。」
「什麼意思？」
「就是這樣。我相信，你姐不會希望她的死，害死自己的妹妹。」
「是哪邊的人？」
學長看著她，皺著眉頭。一臉「你很讓我失望」的表情。
「至少讓我知道是哪邊的人幹的！」
他搖搖頭，「你的身家我很清楚，你沒辦法處理。放棄吧。」
他冷冷的說完，也沒有打算繼續說下去。離開座位，往大門走。
鐘沐靈看著他的背影，緊握的拳頭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急促的呼吸，幾乎要衝出去緊緊抓住他，逼他說出他知道的事。
「告訴我！是誰殺了她！還把她假扮成妓女！讓網路上得人把它說得這麼難聽！是誰！到底是誰！」
但是她雙腳沒有離開原地。
就算這麼做了，學長也不會說，只會從此把她屏除在他的人脈庫外。毫無意義。
眼淚流下臉龐，嘴也不停的顫抖，但是鐘沐靈沒有哭出聲音，連哽咽都沒有。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
還是有收穫。她告訴自己。
至少確認兇手藉由監控網路的系統下手。
姐姐不是被約出去誘殺的。
根本不需要。
約她出去還會留下手機通聯記錄。
誘導網友人肉搜索，就有工作地點、地址。
殺她的人大可下班後跟蹤綁架。
那些協助人肉搜索的網友全都是幫兇！
更衣、強姦她都是為了塑造性交易的假象！
或許這根本就是一個訊息，要檢察官、警察不要多管閒事！
這就是太白市！
看似高貴華麗、香氣逼人的蛋糕，其實早就已經發霉腐爛，上面的奶油與糖霜隨時會垮下來。
手機振動，一通簡訊進來。
「過陰山。」
看到簡訊，她立刻擦乾眼淚，離開飯店，往捷運車站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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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過陰山」
「飛將」不在，所以胡馬過陰山了。希望他離開的時間夠久。
鐘沐靈拿出鏡子確認眼睛沒有浮腫。
「你的身家我很清楚，你沒辦法處理。放棄吧。」
什麼兇手是第七頻道記者沒有辦法處理的？
黑幫？財團高層？
姐姐到底牽扯進了什麼？
她是一個無聊到極點的人。休閒時間除了連續劇就是小說......
她能牽扯進什麼？
難道．．．．
「我看到了，我看到她變身前的樣子。」
姐為什麼會說這句話？
鐘沐靈不記得最近談過「超熊人」這個話題。
這話題她們很久以前談過。
但是搶案以後？沒有。
「人肉搜索」發生的時候通過電話，姐姐並沒提到。
會不會是那兩通被掛掉的電話？
「超熊人」的傳聞剛浮上檯面的時候，曾經是相當熱門的都市怪談。
鐘沐靈當時跑社會組，在公司她已經聽過很多專業的分析，對這個怪談基本上她嗤之以鼻。
她似乎還嘲笑過深信不移的姐姐。
是因為我嘲笑過她，她才不敢跟我談嗎？
最早關於「超熊人」的傳聞，是從網路開始流傳的。
當時「新經濟發展條例」剛開始討論，太白市的黑幫火拼浮上檯面，第七頻道也開始把女記者調離社會版。
網路上有人拍到類似巨大黑熊的人形怪物，撞倒貨車，導致公路連環車禍。
後來，同樣的影像，出現在被破壞的黑幫堂口，以及黑道火拼的現場。
「一個化身為巨熊的變身英雄，在太白市打擊犯罪」的傳聞，開始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
但是媒體卻沒有什麼動靜，只有第二頻道的熱門新聞節目「寶姐，你說呢？」為此作過專輯。
事實上，這些影像都是在夜晚拍攝，畫面模糊不清，很有可能是把背景影子，當成擬似人形與胸口有白色V形的影像。
現場並沒有留下什麼咬痕或爪痕，更沒有動物毛髮或DNA證據。
鐘沐靈第七頻道的上司都把這個傳聞當笑話看。也等著看哪個頻道蠢到當真。
網路上有人認為，姐姐服務的銀行被搶的案子中，就是這個「超熊人」，殺掉了所有搶匪。
警方官方紀錄，則認為是歹徒打算用來滅跡的特殊炸藥，提早爆炸的結果。
「我看到了，我看到她變身前的樣子。」
姐的意思，難道是說，她看到這怪談中的怪物，變身前的樣子？
真的存在什麼變身英雄？
太扯了。
太白市是需要英雄。
最近這幾年，太白市的貧富差距以誇張的比例爆增，失業率也急遽飆高。
許多人為了糊口，遊走法律邊緣，甚至加入幫派。
黑幫勢力激增，相關「從業人員」人數一度逼近一般工作的市民。
而為了這些人口代表的選票，各政黨多少都與黑幫達成某些默契。
尤其是以富商、官僚等上流階層為主要成員的「白富黨」，由於資金雄厚，各黑幫無不想從他們身上撈點油水。
這讓他們連續在各種選舉大有斬獲，長期掌握太白市的最高權力。
「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敗」。
所有政策與法令，逐漸傾向保障上流社會人士的利益，置廣大的中下階層民眾於不顧。
「誰叫你沒錢！」這句某偶像劇的流行語，已經變成一般民眾遭遇困境，僅有的解答。
最近一個極度荒謬的法案，即將被通過，正好說明了太白市市民無奈的處境。
「太白市新經濟發展條例：精神舒緩藥物使用除罪化法案」。
這個法案通過後，許多被視為輕型毒品的藥物，未來將可以在限定地點，合法使用。
簡單的說，就是讓黑幫經營的「哈麻店」，一種毒品吸食場所，就地合法化。
風聲一出來，引發了全太白市黑幫混戰。為了搶地盤大打出手。
尤其是被稱為「舊城」的西區，三天兩頭就有黑幫在街上火拼，造成無辜路人死傷。
不愧是「新經濟發展條例」，法案還沒通過，已經讓殯喪業與地下軍火商營業額翻了好幾倍。
「這樣很好，警方不花費一顆子彈，就可以有效減少罪犯的數量。」官方卻是這種態度，讓人為之氣結。
同樣的失言如果發生在其他政黨，大概會被狗仔持續騷擾一個月。
但這樣的失言發生在白富黨，也只有第七頻道會幫市民開罵。
其他媒體，連新聞都沒上。因為他們都控制在財團與政黨手上。
一般民眾即使不滿，也只是默默縱容。
絕望。
絕望正好讓更多的一般市民，放棄一切加入黑幫。至少在那裡他們可以靠暴力來解決他們的困境。
多美妙的循環。
這種狀況，就算有個變身英雄，又有什麼用？
或者說，這些人，這些市民，這些自詡為偉大民主政體的主人們，連自己該負點責任都沒有想過，只會又幻想出一個英雄來救他們。
一種集體歇斯底里。
老天，我們需要的不是英雄。鐘沐靈心想。
我們需要的是腦袋清楚的市民，負起身為選民的責任、看穿謊言，在選舉的時候投給正確的人。
遺憾的是，這種想法，比想像出一個變身英雄還夢幻。
鐘沐靈查了一下搶案發生當天的新聞。
沒有一條新聞提到「超熊人」。口徑一致的認定是爆炸造成。
只有網路上，有自稱當時在現場的當事人，發了一篇文章與照片。
那張照片，說實在只能看見巨大的辦公桌在半空中，網友宣稱的「超熊人」，只是一團黑影，勉強可見胸口的白色符號的影像。
發佈照片的帳號，正是可能隸屬「白營」的可疑帳號之一。
學長不可能回答什麼。
姐到底看到了什麼？
鐘沐靈離開捷運站，走到一棟大樓前。
漆黑的天空開始飄落濕冷的雨。
或許這裡能告訴她答案。
創作內容
超 ．熊人....死．女人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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