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我又來了……」
依然在一大早,就跑來自家戀人所在的病房床旁報到的西司,他坐在床邊,伸出了手,以手指輕撥了一下對方稍有凌亂的瀏海。
這是他們之間常有的小互動,總是會為對方整理、提醒彼此沒有特別注意到的細節。
只是,當整理的人,暫時只剩下其中一方後,那種感覺……頗為寂寞。
即使他明白所愛之人就在他的眼前,可是能幫對方的卻只有陪伴、整理儀容和基本照料而已……
「……現在,我好像可以理解千年前,你一個人常到世界樹前和樹聊天的一些心情了……」
西司慘澹一笑。
不同於當時想見的人早已不在了……只能夠面對看似冰冷的樹身。
現在他的戀人活生生躺在自己的面前,卻也只能單方面聊天,對方卻不會給你任何的回應,這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你睡了好久……什麼時候才會醒?我也好想念你為我做的每一道餐點、點心,還有陪我睡覺得那一股溫暖……我也好想聽一下你的聲音、聽聽你叫我的名字,卡西洛。」
忍住了險些溢出的盈眶淚水,西司挪動了原先幫忙整理頭髮的手,以微彎的食指輕撫了一下那人的臉龐,一抿唇,隨之低聲一語。
「……」
下一刻,似乎是已經說不太下去了,他停住了輕撫的手,轉而牽起了對方置於棉被下的手,感受著那一股溫暖。
「你醒一醒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卡西洛……!」
終於堅持不住的盈眶淚水,終於潰堤了。
面對西司的哽咽呼喚,被喚之人依然維持著昏睡的狀態,不予回應。
「我真的受不了你不在我身邊陪我度過每一天的寂寞了……」
又一道淚水滑下,他微垂下了頭,又一抿唇,牽起對方手的力道,也稍微收緊了。
「我一定……會一直聽你想和我說的話,也會實現你的大部分願望……醒一醒,好不好……?」
一再的懇求,依然得來一陣沉默,西司又哭了。
「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一再地體會到了千年前卡西洛所面臨的大多感受,如今的西司,他的心中滿是對他的不捨、同情……以及想要更加珍惜、彌補對方,自己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正視過他的這些心情。
「你真的好堅強……也好強大。」
淚水滑下鼻尖,滴落於牽起的手所在的棉被上方,染上了一抹淚花,又哽咽一語。
「我才幾天而已,就已經難受到快要崩潰了……而你,卻承受了我不在你身邊的那半年以及我不在了的十年……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夠像你一樣,那麼堅強?」
他抬起了頭,望著眼前那一張寧靜的側臉,西司又一抿唇,又想哭了。
「……」
凝望片刻,西司微張開了口,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感覺……現在的自己真的好懦弱。
珞要是看見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呵……感覺我好像又會惹你不太開心……」
說不定,更多的是心疼吧……也會為沒辦法分擔他的傷心而自責……
「你明明不用這樣的……也不需要這麼自責……」
說一此,西司忍不住哽咽地輕笑了出來。
「哎,卡西落……你醒來之後,要比平常……更常陪在我身邊好不好?我也會……比你希望的更常黏著你,可以嗎?」
他知道,因為工作的關係,他時常沒能多陪伴他,說不定還讓他寂寞了……
要是他可以多注意一下,你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明明只是吃了辣椒餅乾……卻把自己搞得昏睡……真有珞的風格啊……
總是會在讓人心疼方面,出奇不意。
「我總是被你這一點……不得不折服呢。」
掀開了棉被,他放開了緊握對方的手,轉而輕摸起了他的手背,隨之抓起,以他的溫暖手掌,輕撫在了自己的臉龐,好似只要這樣做,自己所思念的人,就會醒來了一樣……
「……」
明知道不可能。
卻仍忍不住……這樣期待著。
此時,正當他想著是否要先行離去,平復一下心情再回來之際,一抹散發淺藍色光芒的小光球,自他的鍊墜中浮現並飄了出來,來到了他身旁的半空中,飄浮著。
下一刻,不用他多想,也知道來人的嗓音,傳了過來。
『不好意思,在這個時機點打擾你和你家親愛的相處……咳,別想太多,我是要請你幫我一個小忙,關於里亞要求的委託藥物的其中一種材料,好像只有你家那附近才有種植,可以幫我摘幾把送來給我嗎?』
「……你要多少?」
西司用另一手的衣袖抹去了滿臉的淚水,抽了一下鼻子,滿是鼻音地回問了。
況且,他也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似乎也不是辦法,多半也只會惹珞難過而已……
『……只要一小株庫提思藥草就好。』
聽見了西司願意接下他所提出的委託,只是暗自欣喜了一下,隨之飛羅的心情一沉,口吻也因此多了幾分傷腦筋和不好意思的意味。
「……」
面對這一回答,西司不禁愣了一下,過了片刻,回過了神,他冷下了臉,收回了意願,冷冷一語。
「你自己去摘。」
為了一小株,就打擾了他和自家戀人的相處時光,別鬧了!
方才一度想去平復的哀傷情緒,如今整個冷卻了下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因此放開輕抓著對方的手,甚至將其輕柔地放回了床上,如對待珍品般,小心翼翼地以棉被蓋好,不讓冷風趁機灌進棉被裡,使人受寒。
『別這樣啊……我都已經製藥到一半了,不能說停就停啊……不然珍貴的藥材效用都會因此大打折扣的……!』
一聽,另一端的人口吻都慌了,聽起來似乎是真的在製藥,隱約可以聽見附近傳來了一些藥鍋內的藥水熬煮時不間斷的細小起泡聲。
即使如此,西司仍是面不改色,又一冷回。
「你在提出這委託前,不是應該先行檢查好材料是否備齊在開始製作嗎?」
『幫我一下!』
這一次,飛羅的口吻聽起來又不怎麼急了,多半方才的慌張是裝出來的……
「……」
他怎麼不知道對方忽然這麼會捉弄人了的西司,三度冷回。
「我管你。」
『誒!等等……!』
一說完,他就強行關了他這一方的心念,完全不給對方有任何機會去指使他,索性將注意力放回了他家的戀人身上,不再去理會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