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相當幸運的，楊千帆在古堡的一座高塔後方發現了蓄水池。
表面鋪設著偽裝成石板地面的金屬蓋子，打開就可以看見位於下方的澄澈清水。水量並不多，已經可以見到深色的石塊底部，卻是用魔法結界維持著良好的保存狀態，不會蒸發也沒有攙入雜質，足夠楊李兩人數周飲用的份量了。
就地取材地使用繩索與木桶製作出取水裝置，楊千帆先是用蓄水池的水沾濕手背，放到嘴唇前輕吻一下再伸出舌頭舔了舔，確認可以飲用。兩人隨即一口氣將鐵水壺內的清水都喝完再裝滿，當機立斷結束古堡的探索，趁著日落之前返回作為臨時根據地的修道院。
如同昨日再度巡視一圈確定沒有問題，李少鋒和楊千帆待在修道院與神殿之間的中庭，吃著今日遲來的第二餐。
李少鋒咬著特別製作的加鹽牛肉乾，暗忖一整天探索下來並不會餓，卻也沒有吃飽的感覺，保持在能夠激烈活動的最低限度卡路里，不過能夠補充水分確實有種放心感。
「──今天的行動反應都很不錯，沒有特別需要檢討的部分……通常在參加『砂之古城』這樣範圍遼闊的遊戲，三人以上就會分成兩組行動。上次和老師、定緯哥參加的時候，也是由我和老師前往較遠的位置探索最終地點的神殿以及可能有戰利品的場所；定緯哥則是待在臨時根據地附近，探索周邊的同時確定安全，這樣比較有效率。」楊千帆將牛肉乾撕成小瓣，一邊咬著一邊說明。
「三人以上與兩人的行動原則有所不同吧？」李少鋒急忙端正坐姿，接口問。
「兩人行動基本上和一人行動的原則相同，不會分散，無論探索、戰鬥都有個照應，如果是需要全體玩家合作通關的遊戲，在分組的時候就必須堅持己見，絕對不能夠與同伴分離……極端點的情況，那種遊戲要是被笨蛋或瘋子掌握領導權，寧可單獨行動。」楊千帆說。
李少鋒不禁想起參加『詭譎叫聲』在發生服務員死亡的突發事件之後，光是討論行動方針就意見分歧、爭執不休了。
「好消息是今天的收穫頗為豐盛。額外的糧食與一本技能書，也確保了水源的位置，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其實只剩下找到最終地點了。」楊千帆滿意地說。
那些不曉得是什麼肉的肉乾居然和技能書、水源相提並論啊。李少鋒心情複雜地接續話題問：「師父上次參加的時候有帶回什麼戰利品嗎？不好意思，當時在討論的孫琰突然現身、羊姊過來處理後續的事情，這方面的記憶有點模糊。」
「只有幾個難以辨識由來的小飾品以及一小疊殘破的外星古文書，價值不到五十萬。」楊千帆抿起嘴唇說。
「技能書也要高階且實用的領域才值錢吧，剛剛找到的那本有點薄……」李少鋒苦笑著說。
「厚度與階級並不成正比，從紙質與這場遊戲的建議等級判斷，你找到的這本應該不會太差。」楊千帆輕拍了拍腰際，開口說。
「如果是那樣就太好了。」李少鋒說。
當楊李兩人吃完晚餐的時候，天色也迅速轉變。
清澈湛藍在短時間內被日落迅速染上黃橙色，極為濃稠的紅橙色彩往外擴散，接著在幾個眨眼之間又染上靛紫、藍黑，回過神來已經變成深邃無垠的黑色，彷彿可以穿透大氣圈直接看到宇宙。
夜幕籠罩在這座被沙土掩蓋的古老城市。
李少鋒和楊千帆猜拳決定好放哨順序，隨即討論起放哨的場所。
昨晚的放哨地點是修道院屋頂，不過神殿前廣場被神殿屋頂遮住大半，視野實在稱不上良好，因此今天楊李兩人將位置往前移，直接待在神殿屋頂放哨。這個位置可以連同修道院將四周一覽無遺，在只有風聲的寂靜夜晚，使用感知強化聽覺也可以捕捉到靠近的任何人……或任何生物。
休息的房間也從原本逃跑方便的修道院二樓最後一間改成面向神殿的第一間，原本的雕飾小窗經由楊千帆的物理性加工，開出一個可供單人通過的缺口，方便出入。
確認完放哨地點的死角以及逃脫路線、方案，負責後班的李少鋒立即被自家師父趕去睡覺。
夜晚的溫度依然偏高，悶熱乾燥，不過相較於熱到彷彿連髮尾都會燒焦的白晝已經降低許多，加上不時會有微風從牆邊的缺口吹入，倒也勉強算是舒適。
李少鋒躺在意外柔軟的床鋪，將雙手枕在腦後，卻是遲遲沒有睡意。
凝視著天花板的石質紋路好一會兒，李少鋒乾脆起身，從牆面缺口俐落翻到修道院屋頂，提氣幾個飛掠，跳到隔壁的神殿屋頂。
只見楊千帆站在屋頂邊緣向外延伸的尖角，右手握著黑紋短刀，柔長黑髮隨風飄揚，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立即偏頭，淡然說：「去睡覺。」
「現在的體感時間差不多是八點吧，就算五點起床也有九個小時的睡眠時間耶。平常都沒有睡那麼久了，躺在床上也只是瞪著天花板發呆，想說過來找師父聊聊天。」李少鋒笑著走到旁邊。
「練習讓自己睡著也是身為玩家應該具備的能力。」楊千帆說。
「這麼說起來，定緯哥和樓月學姊提過草屯秦家有睡覺期間聽到風吹草動就立即彈起來應戰的的修練方式，卻沒有提過有強制睡著的修練方式……那樣真的可以後天練成嗎？」李少鋒疑惑地問。
「很累的話，能夠休息的時候就會立刻睡著了。」楊千帆理所當然地說。
「確實是這樣講沒錯啦，不過參加遊戲的時候也不會刻意主動讓自己累到那種程度吧。」李少鋒苦笑著說。
「次要方法是保持平緩的運氣狀態，排除雜念、凝神守一，某種角度也可以視為斂氣、胎息的應用，多少增進睡意……剩下的就靠毅力。」楊千帆補充說。
「結果最後還是毅力論啊……」李少鋒暗忖那樣似乎和薰香、輕音樂的效果相仿，總歸還是個人差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凝視著夜空的皎潔月光，好半晌就心血來潮地往後躺在屋頂。
「真是的……」楊千帆露出一個沒好氣的表情，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伸手將長髮撩到胸前，倒也併攏雙腿坐到旁邊。
「師父不跟著躺下來嗎？」李少鋒問。
「我要警戒四周。」楊千帆說。
「依照師父的修為武藝，躺著也可以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吧。」李少鋒說。
「不需要你恭維。」楊千帆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說。
李少鋒不再繼續話題，保持仰躺姿勢感受著若有似無的微風，接著喃喃自語地說：「這種時候如果有營火就更有好了。」
「你以為在露營嗎？」楊千帆反手輕搧了一下李少鋒的額頭，蹙眉嬌嗔。
「開玩笑的啦！當然知道這麼寬敞的場所不適合生火啦，絕對非常顯眼……不如說這場遊戲的月光比想像中還要明亮，視物走動都沒有問題。」李少鋒急忙補充說。
「既然你自己提到了這點，有注意到天上的差異嗎？」 楊千帆偏頭問。
「天上？」李少鋒疑惑放遠視線，左顧右盼，接著在沒有一絲雲絮的夜空當中看見一大一小的兩個月亮，頓時愕然喊：「這個世界居然有兩個月亮嗎？」
「嚴格來講是三個，今天似乎有其中一個還沒有升起來。」楊千帆說。
「這個還真是普通人絕對無法見到的奇景，而且月亮的尺寸似乎比地球的月亮更大，可以清楚看見隕石坑痕跡，會不會有玩家攜帶照相機進來？」李少鋒不禁坐起身子，保持抬著頭的姿勢感嘆著問。
「只會被普通人當成合成照片吧。你的觀察力很好，思緒也很敏銳，不過長時間下來難免會有懈怠。今天繃緊神經探索了一整天，並不怪你，然而請記得上方很容易成為死角。」楊千帆說。
「謹記在心。」李少鋒正色說。
「希望如此……」楊千帆思索著說。
這個表情和語氣判斷，自家師父絕對在打著明天找時間從上方偷襲自己的算盤吧。李少鋒凝視著那張沐浴在皎潔月光之下的清麗側臉，開口問：「這麼說起來，師父去過很多國家吧？」
「地理課和歷史課有提過的國家大概都去過了。」楊千帆淡然說。
「那樣幾乎是全世界了，前幾天地理老師還要我們默背填空非洲所有的國家名耶……有去過觀光景點或世界七大奇景嗎？」李少鋒好奇追問。
「基本上吧。」楊千帆說。
「我還以為維洛妮卡師父不喜歡觀光。」李少鋒訝然說。
「那些知名的觀光景點基本上都是鬧區，因此會被大型隊伍劃為地盤。」楊千帆簡潔地說。
「原來如此……我還沒有出過國呢。」李少鋒低聲說。
「今後總有機會的。」楊千帆淡然說。
「那個應該不是指夜逃的計畫吧？」李少鋒苦笑著問。
「如果沒有發生教團聯合公開懸賞的事件，我原本打算在暑假期間向樓月學姊請一段長假，帶著你去找維洛妮卡師父。」楊千帆有些悔恨地說。
「我也很想見見維洛妮卡師父！」李少鋒說。
「嗯，是的呢……不過最好先讓我單獨去見維洛妮卡師父，稍微說明之後再見面。」楊千帆的表情突然轉成嚴峻，思索著說。
為什麼明明是自己提起的話題，順著講下去反而是這種反應？李少鋒察覺到氣氛有異，遲疑地問：「我可以詢問理由嗎？」
「維洛妮卡師父很討厭男性。」楊千帆簡潔地說。
「居然是這樣嗎？」李少鋒訝然問。
「或者說維洛妮卡師父比較喜歡女性。」楊千帆換了一個說法。
這樣似乎會變成不同的意思耶。李少鋒不禁陷入深思。
「生意方面姑且會保持最低限度的交流，除此之外，維洛妮卡師父壓根不屑與男性講話，要不是瞭望塔工房的工房長是樓月學姊，壓根也不會考慮讓我待在這邊上高中吧……以前也講過好幾次，如果我是男的就不會收我當弟子了。」楊千帆說。
「……那樣有點糟糕吧？不會初次見面就被掃地出門嗎？」李少鋒問。
「那是維洛妮卡師父的堅持，我收弟子本來就不在意性別。」楊千聳肩說。
「那麼稍微換一個問題。如果我今後有收弟子的預定，師父對此有什麼意見嗎？」李少鋒問。
聞言，楊千帆的俏臉一懍，不假思索地說：「我站在師父立場，有權利確認你沒有將什麼不明底細、居心叵測的傢伙收為弟子。在我親口同意之前絕對不准收！」
所以維洛妮卡師父肯定也是這樣想的吧！糟糕，至今為止都一心以為可以順利拜入維洛妮卡師父的門下，沒有想過被她強烈反對的情況，既然討厭男性的話……該不會要女裝吧？李少鋒吞了吞口水，捨棄那個不可行的辦法，試探性地問：「師父和維洛妮卡師父有書信交流吧？有機會的話，能否稍微提一下關於我的事情？」
「上一次收到書信就是聖誕節的明信片。我每個月都會寄出至少一封信，不過師父喜歡隱匿行蹤，可能要經過好一陣子才會發現那些信。」楊千帆無奈地說。
「如果沒錯，記得那次是祝賀師父高中入學吧？」李少鋒問。
「是的。」楊千帆點頭說。
「如果維洛妮卡師父隱匿行蹤，師父的信是寄到哪裡去？」李少鋒追問。
「我們有幾個分佈在世界各地的固定據點，會寄到那邊去。」楊千帆說。
聽起來幾乎是失聯的狀態耶，要是哪天心血來潮返回台灣，接著發現自己可愛的美少女弟子收了一個不明底細、居心叵測的男弟子，應該會發飆吧？李少鋒不禁皺起臉。
「放心吧，我會說服維洛妮卡師父的。」楊千帆露出看穿心思的表情，勾起嘴角，自信滿滿地挺起胸口。
「……那樣就拜託師父了。」李少鋒暗自祈禱這件事情可以順利發展。
「那麼快點去睡覺吧，睡不著也得睡。」楊千帆沒好氣地說。
「是的，師父晚安。」李少鋒頷首說。
「晚安。」楊千帆說。
李少鋒快步走向修道院。
夜空當中的兩個月亮依然散發著皎潔光芒，傾落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