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煩死了!我總有一天要把那隻雞宰來吃!」
補習班裡的青年崩潰地說著,說要把隔壁老奶奶養的雞煮了。
他叫做費哥,從大都市來偏鄉讀書的高中生,原本去年就該畢業了,但因為喝酒、偷車、打架、破壞店家物品,所以惹了很多麻煩又住院一陣子,結果就是延畢一年。
在都市生活習慣的他很不適應鄉下,這裡只有一間雜貨跟一間便利超商,宵夜只能選某個大叔開的烤肉店,還有疑似風俗店的茶室。
認真說,雖然茶室裝潢跟氛圍真的很像要瑟瑟的地方,但那裡真的只是賣宵夜、半夜睡不著的人打發時間的茶室,老闆是一個年過八十的老奶奶,他在茶室後面養了一堆雞。
因為費哥年紀比我們大,所以大家給他一個哥字表示尊重,但他很沒禮貌、脾氣暴躁,基本上大家看到費哥都會閃得很遠。
不過,身為表弟的我,完全躲不掉,但又不想讓人知道我跟他是親戚,所以對外宣稱費哥是朋友。
費哥也沒想跟我認親交好,只是把我當小弟使喚而已,不過這裡沒有他的兄弟和跟班,所以就算拒絕他、嗆他,費哥也只能生氣大罵而已,不會動手打人或摔東西。
來鄉下讀書的第三天,他就被雞叫聲煩到精神崩潰。
確實,這裡雞鴨鵝鳥狗貓一堆,偶爾會有半夜亂叫的狀況,但我們都習慣了,而且會知道這些動物沒事不會亂叫,如果叫了,那肯定有什麼問題。
打架、發春、搶食物等等都有可能,可如果出現特定叫聲,我們會知道有小偷或髒東西過來了,總之,動物發出來的「警訊」,是當地居民會特別注意的聲音。
「費哥,茶室奶奶只養母雞,就算是早上也不會啼叫,你是不是聽錯了。」
「屁啦!我真的聽到半夜有咕喔喔喔,那種吵死人的叫聲。」
「但我沒聽到耶。」
「你又不住茶室隔壁,我房間可是能從二樓就看到雞舍的距離耶!」
「鄉下的晚上都很安靜,如果真的有啼叫,我絕對會聽到的,雖然我住在另一條街。」
「反正我真的聽到了!不信的話你跟我交換房間啊!」
在費哥的糾纏下,我姑且答應會去他家過夜,但沒同意交換房間,因為不想讓這個習慣很差的流氓進到我房間內,萬一他破壞了什麼東西會很麻煩。
晚餐時,費哥把晚餐帶去樓上吃,他習慣便吃東西變打電動或看影片,我雖然也喜歡吃飯配電視,但到別人家裡作客,這樣有點無禮,所以我還是坐在飯廳裡吃。
照顧費哥的是一個阿姨,好像是費哥媽媽那邊的親戚,他也不怎麼管費哥,平時就是做一些飯菜,然後打理家務,早上叫費哥去讀書,晚上回自己家睡覺。
阿姨看到我來,特別炸了雞腿招待我,還提醒我晚上遇到危險記得躲到露下的衣櫃裡。
樓下有間空客房,由於長期沒使用就變成倉庫了,裡面有一個老舊衣櫃,我之前也看過那個衣櫃,沒放什麼東西,只知道是費哥祖先留下來的家傳寶物。
費哥對那種東西沒興趣,而且他現在只在意隔壁的雞在叫什麼。
「阿姨,茶室有發生什麼事嗎?」
「喔,開茶室的奶奶最近身體不好,前天不知道怎麼了,總之現在在住院,他養的雞現在給里長的兒子照顧,看他把雞養得這麼肥,真想買一隻來吃呢。」
「這樣啊……既然有好好照顧,那為什麼半夜會叫呢?」
「半夜有雞叫聲嗎?」阿姨一臉困惑,「我住在茶室對面,都沒聽見叫聲呀。」
「但費哥說有聽到,而且是難以忍受的音量。」
「雖然有些母雞會模仿公雞啼叫,但大半夜啼叫也太奇怪了。」
「是吧,我在想是不是大田鼠跑進去偷吃飼料,還是有野貓翻進去鬧雞。」
「也有可能啦,但是……我都沒聽見聲音,還是阿費太敏感?」
「我今天會多注意一下啦,搞不好費哥只是不適應做惡夢而已。」
「好,不過你要記住阿姨的話,覺得有危險就躲到衣櫃裡。」
「阿姨,你已經說了第二次,為什麼遇到危險要躲衣櫃啊?」
「嗯……我就說一個鄉村怪談給你聽吧,先說這只是個怪談,你不要聽完嚇到晚上不敢去廁所,尿在被鋪上會被我揍喔。」
「我已經是高中生了,哪會尿床啦!而且學校裡的鬼故事我都聽到膩了,鄉村怪談算什麼。」
「這個故事確實沒年輕人口中那樣浮誇,而且可以說是非常無理頭。」
「怪談都差不多吧,突然出現突然結束。」
「總之,奶奶的奶奶,那一輩開荒老祖跨洋過海來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據說他們第一個遇到的難關不是開荒時的辛苦,而是雞的鳴叫。」
「啊?」
「現在覺得莫名其妙還太早了,我繼續說。」
當年開荒老祖們,在這裡搭建臨時住所,然後開始分配工作,有人負責耕地、有人蓋建築、有人打獵等等,當時的家畜沒辦法像現代可以隨便攜帶,所以老祖先們只有帶工具來開荒。
他們來駐紮的第三天,就有人聽見雞的叫聲,於是大家分成兩隊,去尋找雞,因為雞在當是很有經濟效益的一種家畜,所以就算是公雞,也可以抓回來圈養。
然而他們找了一整天,一無所獲,但畢竟野外寬廣,各種生物到處亂竄本來就不好抓,所以後來就沒特別去抓雞,只交代狩獵組留意一下雞叫。
第六天,第一個說聽到雞叫聲的人死了,他是早上負責去河邊提水的人,死在前往河邊的路上,感覺像是從高處摔死的。
雖然有點奇怪,但如果說他想爬樹,然後失足從樹上摔下來也不是不行。
那個人死後過了三天,又出現有人說聽見雞叫聲,而那個人也在三天後死去,這是一個難以理解的現象,搞得當時的祖先們非常怕雞叫聲。
為了安撫人心,當時的首領從家鄉聘雇了一名巫師,巫師在此探查之後才知道這塊地住著鬼怪,鬼怪不介意有人來這裡開發,因為他住在另一個世界,只是這塊地是他的狩獵場,他會定期過來狩獵,吞食狩獵到的靈魂。
眾人聽了非常害怕,追問巫師解決的方法,巫師跟鬼怪溝通後,指著一顆杉樹,說只要用杉樹做成城箱子,聽見雞叫的人趕快躲進去,只要在裡面晚一個晚上,鬼怪就不會吃他。
但作為交換條件,每一戶人家裡只能有一個箱子,而聽到雞叫的人不會只有一位,狩獵時間也不固定,但依舊會保持雞叫聲,提醒當地人鬼怪即將來臨。
「這個習俗代代相傳,直到現在村裡每個人家裡都還是會有杉木製作的家具,可能是儲物櫃、衣櫃或箱子等等,你家應該也有吧。」
「爺爺的房間裡確實有奇怪的大箱子,而且他還交代絕對不能放東西進去。」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去住另一間房子,因為這裡已經有一個杉木衣櫃,如果阿費使用的話我就不能用了,雖然說是古老的傳說,但我知道後心裡也會毛毛的,不知不覺就遵守了這個傳統。」
「既然是給費哥用的,那阿姨還特意跟說沒問題嗎,我可能會一聽到叫聲就躲進去,費哥搞不好會沒機會躲進來喔。」
「我早就跟那傢伙講過了,他根本沒在聽,不如讓相信的人去躲還比較有用。」
「嗚……也對,聽完之後會想在衣櫃裡過夜。」
「你放心啦,這個村莊很少有人莫名死掉,通常都是工作出意外或是年紀太大離開。」
「『很少有人』的意思是,所以還是有嗎?」我喃喃自語著,自己好歹也是在這個村長大的,如果有離奇身亡應該會搞到全村的人都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阿姨說的『很少』讓我感到疑惑。
夜晚,費哥帶著耳機打遊戲,我則在窗邊划手機,順便看看隔壁雞舍有什麼狀況。
雞舍的寧靜一直到了深夜十二點,他們忽然發出咕咕咕喔喔喔的躁動聲,但還沒聽到鳴啼。
「喂!聽到了吧!那個吵死人的叫聲!」費哥突然爆怒,他還帶著耳機,卻說聽見雞叫。
「不,我沒有--」
「咕喔喔喔!」
正想說沒聽見的下一秒,立刻就聽見刺耳宏亮的鳴啼。
咦咦咦?這聲音從哪裡傳來的?
我低頭看著雞舍,有雞在躁動沒錯,但聲音比較像是從上方傳來。
抬頭一瞧,發現有一個小小的肉球漂浮在半空中。
喔不!那是一個小小的公雞,短短肥肥圓圓的小公雞。
「咕喔喔喔!」
雖然小公雞非常迷你,但他的叫聲震耳欲聾,聲音大到耳朵都覺得痛。
費哥忍無可忍,說要下去教訓那些雞,我還沒攔住他,他就丟下耳機奪門而出。
而我因為害怕阿姨說的鄉野怪談,下樓後直接躲進衣櫃,而那隻小公雞沒有追上來,可是我耳邊還縈繞著那雞叫聲,彷彿聽見無止盡的回音。
為了安撫緊張的情緒,我用手機上網找影片來看,看了不知到第幾部片時,因為太累直接睡在衣櫃裡,直到隔天手機鬧鐘將我吵醒。
離開衣櫃時,外面沒有任何變化,一如往常的早晨和充滿泥土與榖麥屎的氣味,住在雞舍旁邊還真辛苦啊,但其實味道沒有濃郁,對我來說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
收拾一下包包,打算回家時才想到費哥,因為他說要去教訓母雞讓我很擔心,於是繞到後面去看一下茶室雞舍,然而雞舍也很安全,母雞們悠哉地走出來吃飼料,感覺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沒什麼事就好。
帶著輕鬆的心情回到家,媽媽正在削白蘿蔔,爸爸則在煎蛋餅,看到我回來他們馬上湊到我面前逼問有沒有看到費哥。
「我、我不知道啦,昨天聽了怪談故事太害怕,所以躲在衣櫃裡睡覺。」我不敢說小公雞的事情,因為太魔幻,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聽說昨天駐警隊巡邏時,看到阿費在外面揮舞雙手在驅趕什麼,過去一看竟然是短短肥肥圓圓的小公雞,嚇得駐警隊隊員衝回家躲進床頭櫃裡呢。」媽媽語重心長,表情相當嚴肅。
「欸?」
「不過他也有可能看錯,是不是真正的小公雞,還要看阿費今天的狀況呢。」爸爸嘆了口氣,繼續追問我,「所以你有看到阿費嗎?」
「呃、我不知道,早上一清醒就趕快回來了。」
雖然很好奇阿費怎麼了,但在那天之後就沒再遇到阿費,沒有人能聯絡上他,也沒人找到他的屍體或見到他的人,就好像從這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也許,阿費真的被鬼怪吃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