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二十七幕：舞台上的主角
盾牌發出了湛藍的光輝。
對於建箴來說，他第一件放在心中考慮的事情肯定並不包含盾牌到底能不能擋住眼前那些混沌黑暗的怪東西。如果在一般的情況，他肯定也會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在這種狀態下擋住那樣的衝擊。
但是……在特殊的規則之下，這樣的條件是可以成立的。
那種安心感就像是以前憧憬著卡通動畫裡那些舉起寶劍，正面和邪惡勢力對抗的英雄，那些孩子般一樣單純到甚至有點愚蠢的想法。
為了保護同伴，就算面前站著充滿威壓，嘴裡吐著紅焰，比自己高上數十米張牙舞爪的巨龍，也絲毫沒有一點畏懼的意思。
那是孩子們熟悉的英雄。
英雄代表著正義，正義絕對不會敗北。那是只有孩子才會去無條件相信的劇情，那是純潔天真的孩子才會視為理所當然的道理。
直到長大了之後，孩子才會理解到一件事。
並不因為是英雄所以能夠挑戰那些邪惡與讓人恐懼的存在，而是挑戰了那些人類所無法超越的事物，並且能夠活著回來的人，才會被稱為「英雄」。
英雄，是不凡的存在。
孩子能看得見那些身為英雄正義凜然的丰采，但是或許未必會在讀過那些童話故事之後同時思考到一個問題。在成就一位英雄存在的同時，又會有多少所謂的「平凡」會被時間的足跡給掩蓋，成為在歷史中的「無名者」。
……建箴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所謂不凡的存在，如果在同樣的環境下有其他旁人在自己身邊，建箴肯定不會認為自己是那個受命運寵幸的人。
但是，這裡是屬於他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裡面，就算他再怎麼不相信自己，此時的他，自己所操作的角色，那就是在這個世界觀之下短暫被世界所眷顧而催生的英雄。
所以，他會相信臨風能夠擋得下來。那並不是因為自己是一個充滿自信的人，而是因為這就是已經被這個世界，被這個系統所確立的「規則」。
並沒有實際被攻擊，甚至沒有受到傷害的打擊感，可是臨風的生命值卻隨著迎面沖刷的黑霧浪潮再度開始下滑。
那種情景，他之前也曾經有體會過。
就像是利用盾牌去阻擋水流和浪潮之類流體的傷害，當整個空間都受到傷害的侵蝕浸染的時候，自己手中的盾牌，其實並沒有辦法造成什麼關鍵性的影響。
因為並不是正常的攻擊傷害，也看不到是因為什麼造成了生命值的削減，所以建箴沒辦法利用格擋反制，或是盾牌迎擊的方向去造成傷害的減免，他只能盡可能的擋在那道光的正前方。
就算使用恢復生命值的藥水，建箴仍看著臨風的生命值從30%持續下滑。由於造成傷害的來源完全不明，也看不清到底是物理傷害還是魔法傷害造成的生命值損耗，所以也無法透過提升防禦力減少受到的傷害。
這讓建箴不禁也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在系統的解讀上遺漏了什麼？
方向是正確的，細節卻未必是完整的。
在倉促沒有多加考慮的直覺之下，也可能有疏漏掉的關鍵。
但既然已經這麼做了，就只能將錯就錯堅持到結果出來為止。
努力未必都會得到應有的回報，就算盡全力衝刺，最後也可能連最後的終點線也無法觸及。但是，要做到怎麼樣的程度，才能夠稱自己曾經努力過呢？
【系統提示：光芒的亮度，似乎正在緩慢增強】
……
「倒是早點觸發啊。」
總把情況弄得那麼戲劇化可不是建箴的本意。他從沒打算去享受心臟上下劇烈起伏那種如履薄冰的緊張感。只不過最讓人興奮的，或許還是當自己所擔心的事物總算有了進展，而且是朝著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在進行的時候。
玩家所能夠看到的系統提示，放在現實的角度，大概更像是神諭般的事物，那是一種能夠在自己徬徨不知所措的時候，指引出一個道標方向，來自於另一種維度更高階位的存在。
在玩家眼中，那樣的提示讓人感到安心。
那代表自己做出了正確的答案，代表接下來只需要把現有的情況延續下去，就會符合這個空間最初設計希望讓玩家去完成，所預先設計好的規則。
光開始擴散，從臨風的身後。
隨著光的擴散，眼前那些黑暗的輪廓彷彿發出了淒厲的尖嚎。扭曲的觸手，還有左右扭動的軀幹，從原本將要把微弱的光芒吞噬的氣勢，變成了漸漸往後退後的畏懼、惶恐、不敢接近，並且開始逐漸後退。
這也是已經設計好的劇情？
臨風保持著原本的動作，並沒有把盾牌放下，既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成為了隔開光與暗兩分的界線。但那樣的界線也沒有維持太久的時間，光芒將臨風包覆圍繞，恍如沉浸在光的海洋之中。
視野逐漸開始模糊，開始變成一片全白。
建箴也總算知道，伸手不見五指這這句話，並不只限於用在眼前一片漆黑的時候，當周身完全被光芒所籠罩，陷入迷霧般的迷亂時，其實也完全看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結束了吧，最後一個測驗。
視線裡所有事物都消失的瞬間，建箴的畫面上出現了轉換場景的讀取Loading字樣，那說明了在那個地圖應該要做的任務已經完全結束，並不需要再用多餘的提示去詢問玩家，是否需要離開那張地圖。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實際上也不好說自己真的看懂了整個流程發生了什麼，不過結果來說，自己倒是已經從那個怪異的空間擺脫出來，經歷了這麼多複雜的流程，也總算可以進入高階轉職的主題。
在Loading的字樣結束之後，臨風又再次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房間，神父裝扮的NPC還是站在原本位置，完全沒有任何移動。看起來就像是自己剛經歷了一場如夢般的幻覺，就連時間的流動都混亂難辨。
※ ※ ※
「你回來了，勇敢的戰士。」
NPC展開了雙手，歡迎著自己的到來。
或者該說是……對於通過試驗歸來的戰士的禮遇也說不定。
「或許你會感到些許混亂，不過當你進入那個空間的以後，或許也已經猜到了，試驗的本身並沒有所謂正確的道路，無論選擇哪個方向前進，最後的結果都會是相同的。」
……
是這樣的嗎！？
建箴抱頭感到自己的腦殼隱隱作痛，要說到底有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可能性多少還是有的，但是真正產生那樣的念頭，其實也已經是在擋那道微弱的光芒之前，已經接近尾聲的時候了。
如果是這麼想的話，那遊戲最原始的設計就是對新人的滿滿惡意了。
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在黑暗中不斷摸索傷透腦筋去評估狀況，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的去選擇前進的路線，對於自己找不到定位的方向而感到困擾不知所措，然後浪費那麼一大把的時間在繞路和嘗試新的辦法上？
自己過度慎重的態度，這時反而實實在在的坑了自己一把。
其實如果像是宗豪那樣，莽撞的隨意選擇一條道路，然後不顧一切的向前衝刺的話，搞不好早在十分鐘以前就已經結束，也根本不需要那些彎彎繞繞的過程。說到底這個考驗通關最簡單的方式，其實也正是那種最簡單的想法。
堅定方向，然後朝目標衝刺。
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信心，還有不論面對什麼挫折都堅持的毅力。
這種怎麼想都跟自己對不上邊的敘述，建箴覺得自己在最後這個試驗裡面，如果要換算成考試的分數，自己大略是剛好壓在底線過關的那種意味，離重考補習也就只是一步之遙的差距。
但是，通關了就是通關了。
就算再怎麼壓線低空飛過，它終究是屬於合格的那一方。
「唉……」
建箴嘆一口氣，撓了撓頭，突然有些有苦難言。過總是過了，但是怎麼總覺得有種說不出憋屈？
他反倒是希望遊戲乾脆不告訴他測驗本身到底實際內容是什麼模樣，這樣他還能當作是在危機時刻最後爆發的一點人品，讓他在角色死亡前瞎貓碰上死耗子的矇到了正確道路，最後逆轉情勢的發展。
所謂的真相，總是比起想像中要來得殘酷得多。
有時候建箴也會深刻的覺得，無知其實也是件挺快樂的事情。
「……繼續吧。」
建箴維持著左手揉擰著太陽穴，右手滑動著滑鼠的姿勢點擊著NPC對話。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把這個流程往後推進下去，最好劇情發展變化能精彩到讓自己忘記剛才發生的那些事情……是不可能的。
既然三個試驗已經全數通關，接下來也就是所謂最無趣也最公式化的儀式部分。
「那麼，勇敢的戰士，受到光明之神所眷護的信徒，恭喜你，也誠摯希望你同樣在未來的道路上，成為守護那些微光的堅實盾牌。」
NPC沒有情緒的說著像是傳遞教義的宣示，對於玩家來說，這個無趣的過程就沒有什麼值得感慨的內容了。像是主教外型的NPC手一揮，在臨風的身上便像是撒上亮片般，閃耀著些許的光暈。
就像是完成了什麼重大的儀式似的，那道不明顯的光亮就是一道印記，是任務完成，對於通關所有試驗的玩家證明。
與此同時，又有另外一道新的傳送魔法陣在房間的另外一側開啟。
穿過這扇門，等待著他的應該是真正的高階轉職會場。
建箴沒有任何猶豫，點擊了那道傳送門，雖然說進階轉職的流程時間可能還沒有一場副本久，但是建箴卻覺得精神還是疲憊。
畫面轉換，這次被傳送到大聖堂的內部。
這幾個房間說不定都在同一個建築裡面，只是官方並沒有把他們做成一張完整的大地圖，而是用傳送魔法陣把它們全部都切割開來變成各個獨立空間。
現在這裡，是從他開始進行聖騎士的高階轉職任務以來，最寬敞開闊的一個。那無疑就是在旅遊書籍、童話，還有那些中古世紀文學作品插畫裡面所常見描繪的教堂形象。
彩繪玻璃所拼接而成的落地窗、巨大的管風琴、兩邊並排整齊的靠背長椅，地面是黑白交錯的亮面磁磚地板，還有看著溫暖卻不會讓人感到過亮的燭光，周遭安靜的程度，自然形成了整個空間的莊嚴肅穆。
在這座巨大的教堂中，臨風踏上了紅色的長毯。而地毯的盡頭，三個曾經參加過測驗的主要負責NPC站成了一直線。這設計的目的就非常明顯了。
故事中常常能夠見到受封的騎士，無論只是為名義上的階層名位，還是真正懷有那些勇氣與忠誠的榮耀信念，當長劍置於肩上，傳達出那份儀式感和責任的重量時，或許都包含了許多不能言說的意涵。
在玩家的眼裡看來，在經歷了一場既定流程，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無趣的規則之後，總算迎來轉變和自己角色升級時的興奮時刻。
「勇敢的戰士，臨風，請上前。」
站在中央神父裝扮的NPC朝向他招了招手。
建箴此時的心情就像是交完試卷剛走出考場的考生，也不在意NPC是不是有時間的限制，只是左顧右盼欣賞著景色。既然這裡是開放給聖騎士轉職專用的場地，那很有可能在進階轉職結束之後，玩家再也不能進入這個場景。
雖然相對來說，應該也不會特別把某些隱藏要素放在這種場景，但是既然重要的事情都已經結束，那他也並不排斥多舒緩一下事情結束後的緊繃情緒。
其實剛才在進行試驗的時候還沒有那麼明顯的感覺，當心情放鬆下來之後，卻感覺自己的手和腳都在微微發顫。有一部分可能是因為對於轉職的興奮，但建箴覺得除了興奮以外，還有另一種不同的情緒，但那種情緒是什麼，就連自己也說不上來。
哎，其實這種問題也說不上有多麼重要。
有很多情緒，其實本就沒有什麼絕對的道理可循。
無論曾歷過多少遊戲，看過多少劇情，自己似乎都能在記憶中找到相似的情感，卻又總能感受某些微妙的不同。
建箴舒了一口氣，讓臨風走上前。
透過玻璃窗的光像是聚光燈般投射在臨風的身上，說明在這場高階轉職的試驗舞台上，自己毫無疑問正是屬於這個場景的主角。
而身上的金屬鎧甲，也在陽光的照耀下燦爛生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