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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祭與輪迴》第三章、參與式劇場

猶昧由里 | 2021-10-14 18:00:07 | 巴幣 158 | 人氣 302


把自己隔絕在窗簾緊掩的租屋處,觀察食物的腐化狀態,我才勉強摸索出時日消逝的速度。今天清晨房東也來收第二輪租金了,打從回到台灣的日子算起少說也過一個月有餘。
 
郵輪航行到大阪站那天,我毅然決然臨時打包行李提早下船,在當地訂了機票中斷這場旅程。只損失旅費和額外的交通費,就能從落入情網的愚鈍中清醒,實屬百年難遇的優惠價,多虧如此我還撿回一條小命。
 
不,那個人命數無多這回事至始至終全是場騙局,他令人依戀的每個表情或許也只是演技的一環,全是他釣取玩物的感情詐欺。
 
那趟旅程回來後,我的房裡多了不少裝飾品,沙發前的電視、皮包裡昏睡的手機、荒廢工作而被塵封的筆電,3C產品成為空有外型的金屬擺飾,剛到家的頭幾天莫名感到畏寒的我,都是在地板上蜷縮身子熬過夜晚,漸漸地床鋪的用途也不再顯著。
 
反覆思索、反覆思索著,回堵的思緒只讓腦袋更顯慌亂無章,想把所有錯誤推卸於他好讓自己輕鬆一點,卻又不由自主鑽入事發當日的記憶裡停滯不前。
 
那是在他深夜離去隔日發生的事。
 
 
哐──被蛋液染髒的叉子在盤緣落下清脆聲響,金黃色黏液沿著餐具尖端滴落器皿,順著立體雕花蜿蜒匍匐。
 
早晨的陽光透過一層玻璃裹住我靠窗的那隻手臂,附滿全身的疲憊卻讓我連溫馴的日光也感到刺眼難受,豔陽高照的海面水波瀲灩,想像腳下踏著的地面正不可靠地漂浮在浪潮上,便令我一陣暈眩反胃。
 
前一晚我帶著誘發頭痛的淺眠迎接日出,他在凌晨時分去向不明,趕在天明前夕推開房門,又在早餐時光若無其事地與我相視而坐,今晨他的神采奕奕與平日毫無二致,更加劇了我的顫慄。
 
昨晚那樣的失蹤事件,究竟在我不知情的沉眠下發生過幾次了?
 
用完餐我們並肩離開餐廳,他先前提議的自由活動時間正式生效,無法相互干預的時間裡,這份無處附著的不安胡思亂顫,進而將我打成廢人。他揮揮手目送我進入下行電梯,自己則昂首等待上樓的電梯班次。
 
樓層燈號才剛在大廳停下,乘客便魚貫擠入車廂,我趕在門板相碰前擠了出去。再躍身奔入名額即將截止的上升電梯,早飯時間無論哪台電梯都人滿為患,我連聲道歉一個勁擠進車廂內側,盡可能用前排乘客埋沒自己。
 
樓層顯示板躍升至餐廳的所屬樓層時,我下意識墊高腳尖,引頸期盼逐漸敞開的中分門外有我盤算好的情景。
 
人與人的縫隙間,依稀可見體格形似他的男人走進電梯。
 
捕捉到半點風聲,我連忙壓低身子深怕被他識破,那位神似他的男人理所當然地不存疑心,按下九號樓層的按鈕後,頭也不回地面朝出口靜靜等待。
 
沿途停靠的樓層不斷吸走電梯內的旅客,他屢次靠到邊角禮讓他人出入,再低下頭等待車廂駛動,一次也不曾回頭張望。多虧如此,直到他踏出電梯前,我的跟蹤計畫一帆風順。
 
轉彎處繁多的地毯長廊,我隨在他後方拉出腳步聲能安全隱匿的距離,在除了客房外別無其他設施的九樓打轉。從他的指尖按下這層樓按鈕的瞬間,我早已心裡有數,自己終將踏進勝負皆為敗的修羅場。
 
五秒前他拐進轉角,遠離電梯的走廊並沒有過多岔路,在聽見房門推開的聲響前我能拉開安全距離放心尾隨。眼下應當只有一條通道不會錯,我遵循他的步伐跟著在轉角處拐彎後,眼前出現的卻是寂靜得不著半點人影的筆直走道。
 
他像人間蒸發般消失在這條難見盡頭的長廊。
 
夢嗎?又或是說全是幻想?這一切若從他開始戴起項鍊起,全是五感俱全的夢境該有多好。直覺使喚我向前奔跑,追逐行蹤不明的他,像某場電影的主角那樣一心狂奔,但願以此掙脫這場過於逼真的惡夢。
 
「喂。」他的聲音在奔跑引起的風切中與我擦身。
 
急踩煞車後驀然回首,他才緩緩自客房門前的凹室中步出。我反中了他的埋伏。
 
他狠狠瞪著我的雙眼被崁燈埋入陰影,沒有半點寬容與笑意。比起沉默不語,我更希望他能痛快的罵我一頓,他卻僵著氣氛什麼話也沒說,放任時間流逝。
 
「你已經到啦?」
 
一張豐腴紅唇從我面前晃過,聲音的主人那雙骨感纖長的指頭遞過咖啡給他,空下的手順勢與他十指相扣。那女人對他說:「進來吧。」
 
她的年紀長我將近一輪,歲月在她的身形和臉龐削出成年人的嫵媚風韻,那頭烏艷秀髮底下更深藏著我望塵莫及的才華。我對初次見面的她並不陌生,這幾日的空暇時間我數度與她筆尖的靈魂會面,打從我深愛的導演先生初入影視界開始,每部作品的編劇都由化名為唐紅的她掌舵。
 
他的眸子隨著唐紅的眼神挪移,直勾勾被攝去了心魂,交望的兩人胸前垂著相同色澤的項鍊。
 
我是贏不過唐紅的,我徹底認清了。那個女人不必做出獻身的宣誓,就輕易貫通彼此,畢竟他們已用成對的墜飾把對方攜在最貼近心臟的位置了。
 
咦?我還沒死吧?為他捐軀是旅程結束後的事,此刻我明明身處那兩人咫尺之內,憑什麼被當成噤聲的幽靈,連充滿怨念的威脅性也遭輕蔑?實在壓抑不住情緒,笑意不禁從鼻腔溜出,他們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惹得我哼笑出聲。
 
而眼中只映有彼此的那兩人,也被我這唐突的鼻笑吸引回頭。
 
「結束吧,我什麼也不想聽。」聲帶震動著的是,還不想截斷這段關係的我。
 
「聽我說,這位是劇作家唐紅,資方希望下部作品我再度和唐紅搭檔,這是工作,相信我啊...知道妳容易胡思亂想,才瞞著妳單獨行動。我無法不顧工作,成日放縱慾望只和心愛的女人膩在一起,這不是真正的愛。再接一部電影!賺夠酬勞,我們移居到海外吧,到群山環繞的小鎮過上只有我們兩人的生活。我的健康狀況還容許我們擁有兩、三年的奢望。」他說著,泛紅的眼眶匯集波光。
 
啊!對了,我喜歡這個人,喜歡談起真心話就會雙眼濕潤的他啊。再仔細瞧瞧,他和唐紅只不過是近得指尖隨時都會重疊在一塊,根本沒牽上手,他們的親密交流全是我在焦慮之下擅自幻想出的補間畫面。我真是被情感矇蔽雙眼的控制狂,真是慚愧得無地自容。
 
我那僅存兩秒的平靜,卻在轉瞬間被唐紅的尖銳笑聲翻覆。
 
「Bravo!你都是這麼玩弄我以外的女人啊?演技真精彩,擦一擦眼淚。我只說想看你平時都怎麼把那些玩伴耍得團團轉,你就把她騙上船親身演繹,害我突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唐紅高聲鼓掌,裝出虛偽的浮誇感佩。
 
我痛苦得隨時都能匍匐在地往地面烙下爪痕,直到地毯或我的指甲其一被破壞殆盡為止。比起毀了誰,我更想讓這身皮肉炸成爛泥,於是我極盡客氣地向唐紅提出請求,以此折磨自己:「我要跟他談談,能請妳暫時迴避嗎?」
 
唐紅才剛轉身往往遠處退步,我毫不猶豫立刻縱身投向那男人的胸懷,深怕細沙自指縫漏光似的緊緊揪起他的衣領,痛苦而傾注畢生溫柔地昵視著他,往那心型的嘴唇趨近。
 
「永別了。」我在他的唇前以氣音呢喃道,便即刻抽離。今後無法再以你的吐息為氧氣維生了,請允許我這微不足道的報復。
 
我向後邁開一步遠瞭已成生人的他。做好準備與我相吻的他愕然失措,欲言又止的悵惘餘音不絕,若失何物似的杵在原地。
 
離去時,我在轉角處與唐紅擦身而過,傲氣凜然的她往我耳畔吐出這麼一句話:「妳被騙了。」
 
唐紅的話語說得輕巧,令人感到不愉快地搔過我的臉頰,這是勝者獨享的藐視權,我無從駁斥。她的文字與我不同,身為劇本家我深知彼此實力的差距。
 
那麼作為一介人類呢?

創作回應

ソケノ‧諾
原來這一切都是騙局..嗎? 淚眼說著移居海外什麼的都是騙人的? 可以那麼自然地做出這樣的事,就因為是導演所以喜歡演戲? 彷彿受騙的女主角好可憐(´;ω;`) 明明是那麼的愛他
最前段「在他深夜離去隔日時所發生的事」,請問是不是指後面這一大段事情之後
2021-10-18 17:04:49
猶昧由里
對,下一段開始回憶離去隔日的事~
發現真心被人玩弄的時候真的很痛苦(;﹏;)
2021-10-21 10:30:33
Pacota
你的文筆果然太好了呢 都讓我看不懂了
感覺直到現在的整個故事就只是某個人寫的故事而已
2021-10-20 17:13:42
猶昧由里
是Pacota!
這次一直想著要寫些沒嘗試過的方法說故事,結果看來閱讀起來會有點混亂,可能正是文筆的不足,才沒辦法讓大家輕鬆閱讀吧(つд⊂)
2021-10-21 10:3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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