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不管是看了哪一章，我的眼淚沒停過⋯

　　（向天發誓！）

　　（我願與你相恩愛，沒有衰退的一天。）

　　（除非高山成為平地，江河徹底乾枯，）

　　（除非冬天雷聲不斷，夏天雪落如雨，）

　　（就此天地合而為一，才敢與你絕別！）

　　一首流傳二千年的不朽情詩，講述世界末日也不能結束的濃烈愛情。

　　不論是給予愛、或是被愛……

　　這正是一篇以濃烈之愛追尋幸福的故事。


　　※※※※※


　　故事簡介：

　　芷鳳從小到大一直有頭痛的困擾，這天又痛起來，在電話中直接罵我發洩：「你要煩我，也挑個我頭不痛的時候好不好？要是我被你弄到真的頭痛死，怎麼辦！」

　　我不在乎她罵我，不過聽她這樣說還是好心痛，所以回她：「妳要是真的死了，到時我就把妳的牌位娶回家，證明我不離不棄的愛。」

　　芷鳳又生氣又覺得好笑：「真是變態到有剩，我做鬼也不放過我？」

　　怕她更生氣，頭更痛，急忙解釋：「這不是我的意思啦！」

　　她好像終於受不了：「好啦！你如果真的這麼喜歡我，我會和夫君你交往啦！」

　　大吃一驚：「真的？」

　　她明顯開玩笑：「等哪天我頭痛死，你如果還是這麼愛我，我一定答應和你交往，每晚出現在你的枕頭邊說鬼故事給你聽。反過來說，如果是你愛我愛到意外先死，到時我就嫁給你的牌位，早晚給你一柱香守活寡。能夠像這樣和我來場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的戀情，應該滿意了吧？說定囉，呵呵……」

　　這算哪門子黑色幽默？我真是萬分哀怨：「難道我們不能活著在一起？一定要先死一個？」

　　「呵呵……你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
　　．
　　．

　　『到時我就把妳的牌位娶回家，證明我不離不棄的愛！』

　　『等哪天我頭痛死了，你如果還是這麼愛我，我一定答應和你交往……』

　　一場半開玩笑的誓言。

　　萬萬沒想到，徹底改變彼此生命的時刻真的悄悄來到……




本書類型（內容）：悲劇／愛情／困境／癡情／現代／神鬼奇幻

　　摘錄自本章內容：

　　我都會想：『那些曾經追求過芷鳳的男生，現在在哪裡？』
　　更會想：『那些男生真的知道，什麼是愛一個人？』
　　甚至：『愛，為什麼是這麼痛啊……』

　　上邪！　　　　　　　　

　　（向天發誓！）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我願與你相恩愛，沒有衰退的一天。）

　　山無陵，江水為竭，

　　（除非高山成為平地，江河徹底乾枯，）

　　冬雷震震，夏雨雪，

　　（除非冬天雷聲不斷，夏天雪落如雨，）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就此天地合而為一，才敢與你絕別！）

　　一首流傳二千年的不朽情詩，講述世界末日也不能結束的濃烈愛情。
　　不論是給予愛、或是被愛……

　　《上邪》

　　我叫陳夫軍，是名獨子，生長在大台北地區。

　　老爸是區公所小組長，老媽是家庭主婦，阿公住在養老院偶爾才會回來走走，家庭算是平和美滿。

　　我有一名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馬叫做周芷鳳，和我同年出生。

　　我們的家雖然就在五分鐘步行的範圍內，卻是七歲就讀國小才認識。

　　記得入學第一天的第一堂課，女老師說：「這堂課大家先和坐在隔壁的同學自我介紹，好好認識對方，因為他就是你在學校的第一位好朋友。」

　　老師這樣說，班級立即充滿吵鬧交談聲，我和芷鳳正式認識和第一次交談也是在這個時候。

　　小時候的我會怕生，總要一段時間適應新環境才會勇敢起來，所以一直低著頭。

　　她先開口：「我叫周芷鳳，你叫什麼？」

　　「…………」

　　「你為什麼一直低頭？」

　　「…………」

　　芷鳳好奇低頭探來，差點枕在我的大腿上，只為和我正面相看：「你的身體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和老師說？」

　　這一秒，我可真嚇的差點別過臉！但我還是繼續和她互看，十秒之後回答：「……好可愛……」

　　芷鳳的頭髮綑出二個小包子，眨眨美麗的丹鳳眼：「你叫好可愛？」

　　「妳看起來好像可愛的中國娃娃。」

　　「嘻嘻……謝謝！」

　　真的，就是讀幼稚園，我也沒有看過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可以說這時我已經被芷鳳電到，只是我還不懂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芷鳳見我已經正眼看她，抬起頭坐好：「你的名字是什麼？」

　　乖乖回答：「陳夫軍。」

　　「陳夫軍？好像聽過……」芷鳳認真回憶，終於想到，一臉笑容的說，「啊，我想起來了，和媽媽看七世情緣，電視裡的大姐姐都會喊男生夫君夫君！你們的名字喊起來一樣呢，好有趣！」

　　這天開始，什麼都不懂的芷鳳很喜歡親密喊我：「夫君！夫君！」

　　去彼此家裡玩，雙方家長不時取笑：「直接喊夫君？你們長大要結婚啊？」

　　雖然才七歲，不懂結婚是什麼，我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

　　芷鳳卻大方抱著我：「好啊！長大我就跟夫君結婚！」

　　正式認識的我們，就此成為非常親密的好朋友，度過幸福歡樂的每一天。

　　一起手牽手上學，一起去福利社買飲料，一起吃午飯，放學一起在外面追逐嬉戲，去彼此家裡玩到天黑，才被找上門的父母拎回家洗澡睡覺。

　　那時的我們還小，根本不懂男女感情也沒想那麼多。只覺得彼此很好相處、在一起也很快樂，才會整天在一起。

　　難免有不懂事的小朋友看我們感情這麼好：「羞羞臉！男生愛女生！女生愛男生！」

　　我不在乎自己被取笑，但是我不能忍受芷鳳也被嘲笑，這時就是拳頭解決，害芷鳳在旁邊驚恐尖叫。

　　兩小無猜的我們一天天陪伴長大，六年國小生涯終於畢業……

　　十三歲的我們入讀國中，運氣再次很好還是同班。

　　我開始長高變壯，高出芷鳳一個頭。

　　芷鳳也出落的亭亭玉立，顯露出端莊賢淑氣質，加上喜歡唐詩三百首之類古文作品，有事沒事拉我一起背幾句，真的從裡到外都深具傳統中華婦女美感，是名天生適合穿旗袍的大美人。

　　至於學校方面，因為大家都像這樣正式邁入青春期，開始出現所謂的『班對』，玩起青澀的交往遊戲。

　　所以那一天在家政教室作蛋糕，班上幾名同學終於問：「你和芷鳳國小同班到現在，感情也那麼好，應該早就在交往吧？」

　　我立刻轉頭看向另一組：「芷鳳，我們來交往吧？」

　　因為家政教室吵，她沒有聽清楚：「什麼？」

　　我信心滿滿的更大聲：「我們認識這麼久，來交往吧！」

　　教室安靜下來，大家都看著我們，就是家政老師也沒有說話的等看戲。

　　我相信，所有人一定都想：『你們國小在一起六年，應該一下就追到她？』

　　芷鳳卻直接說：「對不起，我知道夫君人很好也一直對我很好，不過我一直把夫君看成自己的哥哥弟弟、好哥們……」

　　生平第一張好人卡就是芷鳳親自頒發，還是當眾……因此那一刻我徹底發傻，全班也死寂到半點聲音都沒有。

　　我真是完全不瞭解，明明國小在一起六年那麼久，那麼快樂，竟然會不喜歡我？都這麼親密的一直把『夫君』掛在嘴上，卻拒絕我？所以那幾天，真的有夠心碎……

　　雖然芷鳳一直主動找我，笑著和我賠不是，希望我能開心點，我還是一整個崩潰……

　　直到疼我的阿公和我談：「你是真的因為喜歡被拒絕的傷心，還是被當眾拒絕在丟臉難過？」

　　我回憶著芷鳳的一顰一笑：「我想……我是真的喜歡她……」

　　「如果是真的喜歡，男孩子告白被拒絕又怎樣？當年我也是追你阿媽好幾年一直被拒絕。女生就是必須一直追才追的到！」

　　「阿公……」

　　「去！不管周芷鳳怎麼說，勇敢把她追回家！否則要眼睜睜看她被其他人帶回去作媳婦？那叫做傻笨放棄，不是犧牲成全！我們男人喜歡的女人，還是要親自給她幸福才對！所以你要早點讓阿公當阿祖啊，哈哈哈……」

　　「可是女孩子要怎麼追？」

　　阿公輕輕敲我的頭一下：「還這麼傻？就是死纏爛打的追啊！」

　　「死纏爛打喔……要是被芷鳳討厭怎麼辦？」

　　「傻孫子，只要她不是真的討厭你，早晚會看到你的好處和優點，開始接受你、喜歡你。這樣有聽懂？」

　　想一想，阿公說的也沒有錯，不然女孩子要怎麼追？要是我自己先傻傻的說什麼放手是為芷鳳好，結果被其他男生追走，最後還對她不好，那時要後悔真的來不及。

　　於是阿公說完那些話的隔天午餐時間，我真的點起火，鼓起勇氣，重新在全班同學面前勇敢追求芷鳳！

　　「芷鳳，我要再次向妳表白！我是真的喜歡妳，所以接受我給妳的全部幸福吧！」

　　芷鳳尷尬微笑：「還說這個？」

　　「我當然還說這個！因為要是其他男生對妳不好怎麼辦？所以我絕對不會放棄！一定要把妳追回家，親自疼愛妳，才能放心！」

　　近乎求婚的大膽宣言，使全班笑著哄鬧，芷鳳更加尷尬的笑著。

　　我繼續勇敢進擊：「芷鳳！答應和我交往吧！」

　　「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

　　「因為我已經有最喜歡的人。」

　　芷鳳說的溫柔堅定，絕對不是說謊……因此原本哄鬧的同學都安靜下去，我也一樣。

　　一會之後，我不安的問：「妳有最喜歡的人？」

　　她微笑點頭，說的萬分認真：「對方也很喜歡我，我永遠都不想離開對方身邊，所以我怎麼可能答應和夫君你交往？所以……夫君……我真的只能說對不起……」

　　我瞬間慌了，完全沒料到竟然還有這個男人存在：「誰？我們班的？還是哪一班的？我怎麼不知道？」

　　同學們也幾乎停住呼吸，靜看這麼意外的發展，等待她的回答。

　　芷鳳卻故意安靜裝傻：「…………」

　　我幾乎急哭，一心只想說清楚講明白：「芷鳳！到底是誰！」

　　芷鳳終於張口，明顯想繼續說什麼嚴肅的話……但是……她認真的表情忽然崩潰，忍不住開懷大笑：「傻子！是我的爸爸媽媽啦！」

　　「！！」

　　她笑到幾乎彎腰：「真是受不了你！明明整天跟我在一起，還真的相信有那樣的男生存在啊？」

　　同學們釋懷的恢復笑容。

　　我既好氣又好笑：「芷鳳！別這樣嚇我啦！」

　　「我才真的要問你到底在想什麼！真的相信我有那麼要好的男生？」

　　「妳忽然說的那麼認真，誰都會那樣想！」

　　「好啦好啦，這樣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和你交往吧？男女交往到最後，都是女生離開父母到男生家，不是嗎？爸爸媽媽那麼疼我，我怎麼會願意離開他們？我只想永遠陪在爸爸媽媽身邊，所以你死心吧。」

　　「好！我只要比妳的爸爸媽媽還要疼愛妳，就可以讓妳喜歡我？」

　　「三個字：不．可．能。」

　　「我一定給妳比爸爸媽媽還要多的疼愛，證明我真的喜歡妳，說到做到！」

　　芷鳳張口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絕對知道我的認真，因此當場尷尬苦笑一會，之後乾脆當沒事繼續和我來往，樂於接受我的伺候和寵愛。

　　我對她的愛自然越來越濃烈，付出越來越多。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陣子真的頗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受』的感慨啊……

　　當然我不時會私下對班上同學吐苦水，希望他們幫幫忙湊合，或是勸芷鳳不要那麼頑固。不分男同學或是女同學，把一切看在眼裡的他們只是笑著安慰：「別擔心，看她夫君喊的……早晚讓你追到芷鳳啦。」

　　我忍不住想：『真的嗎？萬一誤判情勢跌破專家眼鏡怎辦？』

　　國中三年就在這樣的煩惱中度過……

　　讓我惶惶不安的最大關頭來到眼前：五專和高中職大考。

　　因為芷鳳比我還會讀書，聯考滿分七百分，她的模擬考都在五百五十分左右，可能會選擇我無緣追去的高分名校或是知名女校，我能不怕？

　　鼓起勇氣，忐忑詢問：「高中妳要讀什麼學校？」

　　她直接回答：「附近那所高中，走路過去只要十五分鐘。」

　　頗意外，是所只要四百五十分就有機會入讀的普通高中，算是最低分的公立學校……問題是我的模擬考分數大多落在三百五十分。

　　芷鳳知道我詢問的用意：「就算不同校，我們住這麼近，還是能繼續當朋友啦，呵呵……」

　　就算她那樣安慰，但是如同古書所寫：『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我怎麼可能接受久久才能和芷鳳見上一面的情況。這樣的不願意和焦慮情感，真的要親身體會才能懂。所以考前最後幾個月，我在芷鳳和書本之間二頭燒（一邊纏著芷鳳哄，一邊和書本拼命），拼到幾乎沒日沒夜。

　　大考結束，成績單終於在下午寄到家裡，還真的讓我考出四百六十分，照理說能順利和芷鳳同校，高興到在床上又叫又跳，完全相信『只要心中有愛，任何困難都能超越，』因此感覺人生一整個幸福！

　　芷鳳應該也收到成績單，在我爽翻天的時候主動來電話詢問：「夫君考上哪所學校？」

　　我想要給她一個驚喜，故意裝的很可憐：「沒有學校讀，要再補習一年重考啦。」

　　「呵呵……我們認識九年，真的以為說謊可以瞞過我？這麼高興，一定也是考上想要的學校？」

　　「哈哈，的確是想要的學校。」

　　「是哪一所？從沒聽你說過這件事。入學成績不高的學校，聽說壞孩子比較多，夫君千萬別學壞－－」

　　「一直拒絕我，現在這麼關心有什麼用？反正是喜歡的學校，別說了。」

　　我就此打住，不再談這個話題以免露餡，轉移話題和她說笑聊八卦。

　　只是不知是否我太敏感，要正式和我分校，芷鳳好像寂寞又為我擔心……

　　正式報名入學，一週過去。收到學校的報到通知信和繳費單，看著上面填寫的班級號碼，知道再次和芷鳳順利分發在同班級！

　　真的！從國小到高中都同班，加起來的數學機率你想會是多少？我越來越相信：『這就是所謂的緣分！』畢竟民間傳說有緣分的人、怎樣都會聚在一起；因此讓我越來越愛她、越願意疼她。

　　同樣的，我最大的害怕和擔憂就是自己不夠疼愛芷鳳，讓她被其他男生追走。我說不出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愛她？愛情這種事本來就很難說出原因，也是因人而異，有些人就是特別傻、特別癡情，或許這就是唯一能說的原因吧……

　　前往學校報到繳費、順便量制服尺寸的第一天，我提早一小時趕到教室等待。

　　耐心等好久，美麗的芷鳳終於在男女同學的注目中進入教室。她左右張望認識新環境，順便尋找自己想坐的位置……那對美麗的鳳眼向我看來，發現我，訝異盯著我看！

　　我趕緊向她跑去，笑著接過她的背包當傭人，露出貓臉貓嘴：３「妳看，我努力讀書追上來陪妳，高中三年絕對不分開喔（愛心）。」

　　芷鳳徹底傻眼，垂下雙肩。不過也為可能在三流學校變壞的我鬆口大氣，苦笑責備：「夫君你啊……故意要我吃驚，有夠壞！真會被嚇到頭痛！」

　　雖然再次同班，最麻煩也是高中這個時候。

　　不同於小時候，十六歲的芷鳳真的變很美，兼具氣質和外貌的第一校花，吸引一堆雄性動物接近。

　　幸好不少人知道我和芷鳳認識九年之後，尤其是親耳聽她一聲聲親密喊我「夫君，」立即打退堂鼓，不再出現。

　　只有打死不退的極少數，相信芷鳳只是單純喊「夫軍，」繼續獻殷勤。

　　我唯有追更緊，幾乎從早到晚盯梢，深怕芷鳳被其中一個不放棄的人騙回去當媳婦。

　　天天陪她上下學像伴讀童，提拿書包用品像扛工，為她跑福利社買東西像下人，休假日早中晚電話問候噓寒問暖，出門玩陪當護花使者，甚至冰冷夜晚帶著她喜歡的熱宵夜去按門鈴……芷鳳就是被我寵出公主病絕對不奇怪，真的！

　　因此連芷鳳的父母和街坊鄰居都知道我對她的照顧不單純，是很認真在追求她。

　　我是否覺得辛苦？說實話，高中二年能夠繼續陪在芷鳳身邊，很幸福呢。

　　只是萬萬沒想到，徹底改變彼此生命的時刻也在這時悄悄來到……
　　．
　　．
　　．

　　升高三的七月下午，再次電話過去問候，想順便約她出門走走。

　　芷鳳從小到大一直有頭痛的困擾，這天又痛起來，在電話中直接罵我發洩：「你要煩我，也挑個我頭不痛的時候好不好？要是我被你弄到真的頭痛死，要怎麼辦！」

　　我不在乎她罵我，不過聽她這樣說還是好心痛，所以回她：「妳要是真的死了，到時我就把妳的牌位娶回家，證明我不離不棄的愛。」

　　芷鳳又生氣又覺得好笑：「真是變態到有剩，我做鬼也不放過我？」

　　「這不是我的意思啦！」

　　「那是怎樣！」

　　瞬間靈機一轉：「前幾天我讀到一首古詩，我是想說那個啦！」

　　「喲？你竟然會主動讀古詩？」－－當然是為討她歡心－－「是哪一首？」

　　「記得是……是……」因為緊張和沒有讀熟，想不起詩名，猛冒冷汗。

　　幸好芷鳳想瞭解的興趣大過罵我：「內容是說什麼？」

　　「我只記得什麼愛到河流乾枯，夏天下雪，世界末日……」

　　她直接背誦：
　　「上邪！

　　（向天發誓！）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我願與你相恩愛，沒有衰退的一天。）

　　　山無陵，江水為竭，

　　（除非高山成為平地，江河徹底乾枯，）

　　　冬雷震震，夏雨雪，

　　（除非冬天雷聲不斷，夏天雪落如雨，）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就此天地合而為一，才敢與你絕別！）

　　「對對對！就是這首！愛到天地異變、世界末日了！」

　　芷鳳取笑：「呵呵……這首上邪是女生向男生發誓的情詩耶？」

　　「怎麼會是女生？」出於古代女性的印象，我難以相信。

　　又被取笑：「你是怎麼考上這所高中？國文考幾分？這麼清楚還看不出來？換本有翻譯和解釋的書，不要自己在那邊一知半解。」

　　「男生女生一樣啦。我只是想表示真的這麼喜歡妳，從國中到現在一直這麼盡力的疼愛妳，所以妳不要這麼固執，答應和我交往啦。」

　　「你什麼時候比我爸爸媽媽還要疼愛我？我的爸爸媽媽給我的愛，是你簡簡單單說超越就能超越？呵呵……」

　　「芷鳳，我真的已經盡力疼愛妳了，再下去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作……再說我們從國小認識到現在已經十一年，妳真的不瞭解我有多認真、多喜歡妳？讓我給妳幸福，真的不行？」

　　認真和好奇摻半：「你這麼喜歡我，不覺得奇怪嗎？」

　　芷鳳這樣問，我困惑起來：「我這麼喜歡妳有什麼不對嗎？」

　　「不是不對啦……該怎麼說？總覺得一般男生真的不會追女孩子到像你這樣。」

　　「因為我真的喜歡妳，不希望妳被其他男生追走。」

　　「那麼如果今天妳追的不是我，是其他女生，你也會對她這麼好？」

　　「不會。」

　　明顯笑著試探：「真的不會？」

　　「芷鳳，從以前到現在，我哪一次說謊妳看不出來？我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心中永遠只有妳，什麼都願意為妳做，聽起來像是在騙妳？」

　　「那麼你到底喜歡我哪裡啊？我的長相？我的身材？還是我比你會讀書？」

　　「為什麼喜歡妳啊……」思考近十秒，「我真的說不出來耶……不過我知道自己是真心喜歡妳，只有親手讓妳過的好才是最重要的事。我想這樣的感覺，只有發自內心喜歡一個人才能瞭解？」

　　芷鳳輕輕笑了，感覺好像很開心：「呵呵……」

　　「怎麼了？」

　　「沒有，呵呵……」

　　我反問回去：「那妳呢？我已經付出這麼多，妳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

　　芷鳳趁機反將一軍：「夫君口口聲聲真心愛我……但是像這樣要求回報的愛，會是真心的愛？你的爸爸媽媽愛你，可有向你要什麼回報？另外你說什麼都願意為我做，那如果我要求你不要再追我，我們單純當個朋友就好，你能做到嗎？」

　　我瞬間語塞。

　　「呵呵……好啦，不欺負你了。夫君你是個好人，所以我一直很喜歡你。不然你的電話我會每通都接？你來家裡找我，都開門讓你進來房間？這樣的回答滿意了？」

　　含著眼淚：「那麼交往呢？」

　　「唉……又提這個……我都說不想和男生交往了……有夠頭痛，真的會被纏到窒息，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比較固執？」

　　貓臉貓嘴：３「因為妳是我最喜歡也是唯一喜歡的芷鳳咩……」

　　她好像終於受不了：「好啦！你如果真的這麼喜歡我，我會和夫君你交往啦！」

　　大吃一驚：「真的？」

　　她明顯開玩笑：「等哪天我頭痛到死掉，你如果還是這麼愛我，我一定答應和你交往，每晚出現在你的枕頭邊說鬼故事給你聽。反過來說，如果是你愛我愛到意外先死，到時我就嫁給你的牌位，早晚給你一柱香守活寡。你能夠像這樣和我來場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的戀情，應該滿意了吧，說定囉？」

　　這算哪門子黑色幽默？我真是萬分哀怨：「難道我們不能活著在一起？一定要先死一個？」

　　「呵呵……你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至少，我感覺到芷鳳罵我發洩之後頭好像沒有那麼痛，心情也變好。

　　芷鳳轉移話題：「對了，隔壁班的陳茜文約我下週和復興的同學聯誼，大家一起去水上樂園游泳，應該也會有不少復興的學生到場，夫君要不要參加？」

　　趕緊吐舌頭搖尾巴：「我去！我很樂意驅趕接近妳的害蟲！汪汪！」

　　芷鳳再次甜甜笑罵：「你才是大害蟲！」

　　………………
　　…………
　　……

　　一週之後，晴朗的艷陽天，清涼的水上樂園。

　　大游泳池畔，二所高中總共一百人的大型聯誼，其中半數是女生，當然我的芷鳳是最美的那位。

　　烏黑秀髮整齊盤成一圈，撫媚萬千的鳳眼，凹凸有致的身材，絕對適合她的旗袍式深紅色連身泳衣，搭配天生的賢淑氣質……現場還能找到比芷鳳更美的漢式美女？

　　復興的男生就是沒有立即圍過來認識，也會投來注目禮。

　　我當然非常忠心的東吠西吠，驅趕這些他校害蟲。

　　芷鳳忙著解釋：「對不起啦，夫君他是我從國小認識到現在的朋友－－」

　　我只管猛吠：「汪汪汪汪汪！……」（離我的芷鳳遠一點！滾！）

　　最後，不知情的復興男生應該是看芷鳳都不趕我離開，加上一直喊我「夫君，」覺得她已經名花有主，再也不靠過來。

　　忠犬的勝利！

　　芷鳳垂頭喪氣：「真是失敗，連女生也不靠過來了，根本沒辦法交朋友，真的不應該帶你來……」

　　像電視廣告，我開心幸福的吐舌頭搖尾巴，等待女主人褒獎：請給我一罐西莎，說盡對我的寵愛，汪汪！

　　美麗的雙眼充滿殺意，銳利掃來：「夫君你啊……」

　　不妙，芷鳳真的要開罵！她的個性沒有外表那麼柔美，爆發起來可是很野的！我趕緊縮成一團討饒：「嗷嗚！嗷嗚！嗷嗚！……」

　　幸好沒有罵：「唉……頭又痛了。」

　　我乖巧搖起狗尾巴，趕緊伸手想給她按摩肩膀減緩頭痛。

　　芷鳳拍開我的雙手，叉腰質問：「你到底是想怎樣？我想和女生交朋友都不行啊？」

　　「我只有趕走那些想趁機接近妳的男生，女生不靠過來又不是我的錯……嗷嗚！嗷嗚！嗷嗚！」

　　芷鳳好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閉起嘴，若有所思瞪著我。

　　小心詢問：「怎麼了？」

　　終於開口：「還記得那天我們在電話說的事？之後我想了想，知道夫君你是真的很喜歡我，也一直對我很好，處處照顧我，看來看去其實是很可愛啦，所以正在考慮答應跟你交往看看……」

　　苦追這許多年好像終於有進展，我倍感意外的趕緊豎起雙耳：「然後？」

　　「現在好感度倒扣一百分！」

　　「別這樣啦！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妳咩，不覺得這麼忠心的我很可愛？不然我現在去把復興的女孩子帶過來和妳交朋友？」

　　芷鳳不再理我，轉頭直接走向池梯。

　　「芷鳳！芷鳳！」趕緊跟上，淚眼汪汪，嗷嗚！嗷嗚！

　　她冷冷回頭瞪：「我的心情真的被夫君你弄糟。別跟上，我想一個人游一會，否則我一定永遠拒絕你的追求。」

　　「那等妳回來就會答應和我交往？」

　　「看我的心情啦！」

　　還能怎麼辦？乖乖站在泳池邊，目送芷鳳游去，孤獨的嗚嗚叫，希望她早點回來給我好消息。

　　只見她在大泳池持續往五公尺的深水區游去，應該是想潛泳一會。

　　游著……游著……被一位坐在泳圈上漂水的胖子遮住身影，看不見大約十秒鐘。

　　胖子漂過之後，我沒有看見芷鳳的身影。

　　左右尋找十幾秒……真的沒有。

　　覺得奇怪，站起來繼續張望，還是沒有。

　　我知道芷鳳就是再生我的氣，絕不會這樣就搞失蹤；不為什麼，只因長達十一年的認識和瞭解。

　　直覺告訴我，芷鳳一定是發生什麼事，立即跳下水游過去尋找，想知道發生什麼事。

　　因為不少人泡在池中，就是潛在水中也看不遠……

　　直到深水區，才發現芷鳳在泳池底！右腳被換水管吸住，浮不起來！一定是潛太深，意外被吸住！

　　芷鳳一直憋著氣，努力想向上游！

　　她發現我，一臉驚慌，雙手伸給我！

　　我緊張握住她的雙手，開始向上踢水，想拉她浮出水面！但是不管我多努力，就是拉不起來，換水管的吸力真的太強！

　　再次看向芷鳳，只見她已經滿臉通紅，雙眼也都是血絲，憋氣到一個極限，再下去一定撐不住！

　　怎麼辦？上浮喊救命？喊完救命再下潛，怎樣都要十幾秒，她撐的住？

　　想起電影曾經見過，口對口給氧氣！我不知道有沒有用，總之先嘗試給她一口氣再說！

　　於是我重新下潛，雙手搭在她的臉頰，就要吻她！

　　芷鳳發現我想吻她，一瞬間的退縮，然後應該是發現我其實是想給她氧氣，於是也雙手搭著我的臉頰！

　　就在這瞬間……電腦自動控制的抽水機，發現抽水一直不順，於是更用力吸！

　　芷鳳的右腳掌，幾乎被吸入水孔，身體跟著下沉！

　　她大吃一驚！加上已經憋氣太久，嚇的張口，大量池水灌入肺部！

　　終於溺水的芷鳳，雙手拼命拍打我，要我救命！

　　左腳拼命踢動！頭拼命轉動！雙眼也一直瞪著我！

　　我知道不行了，只能驚慌放下她，浮回水面，張嘴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被排水管吸住，溺水了！」

　　高椅上的救生員立刻跳入泳池，全速游過來！

　　我也深吸氣，重新下潛，握緊芷鳳的雙手，拼命向上拉！

　　我真的不願意放棄任何希望！

　　但是，已經太遲了……

　　我看見的，只會是她生命的最後……

　　被我拼命向池面拉的芷鳳。

　　因為即將死亡而全身僵硬的她。

　　還是向我睜著逐漸失去光芒的雙眼，開始呆滯的表情，全身鬆軟任池水帶動，在我手中過去，不管我怎麼瘋狂拉搖……

　　十分鐘後，吸水機終於關閉，我們所有人把芷鳳拉出泳池。

　　救生員立即進行搶救。

　　我跪在她身邊，大聲哭叫：「芷鳳－－－－－－！」

　　但是她，動也不動－－「芷鳳！給我醒來！」

　　以半閉的雙眼－－「給我醒來！」

　　以無神的雙眼－－「給我醒來！不要離開！」

　　以將會永遠被死亡覆蓋、不再凝望我的雙眼……

　　「不要離開，因為我愛妳！
　　　我愛妳！
　　　我愛妳！
　　　我愛妳！
　　　我永遠愛妳啊－－－－－－！！！！！！

　　　………………
　　　…………
　　　……

　　芷鳳在我手中往生了……

　　泳池邊的引魂，殯儀館的開引路燈，誦經，頭七，到最後的火化和入塔，每場法事我都參與。

　　她是獨生女，父母長輩只能旁觀，平輩親屬不可能每天都來，所以我是唯一參與的人，也是每日為她的姑娘牌位供茶奉飯的人。

　　周爸爸和周媽媽總會在法事途中崩潰，為愛女泣不成聲。

　　我也是，沒有一場不淚崩。因為好痛……真的好痛……感覺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我都會想：『那些曾經追求過芷鳳的男生，現在在哪裡？』

　　更會想：『那些男生真的知道，什麼是愛一個人？』

　　甚至：『愛，為什麼是這麼痛啊……』

　　都會想到從國小一起讀書、遊戲、逛街、追她的點點滴滴、還有她的一顰一笑、她的美，更會一直想起泳池底，就那樣在眼前失去她……真的好痛。

　　古詩這樣說過：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賸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夢中相逢的清醒，更是加倍痛苦。我哭了又哭，不分是什麼時候，不分是在哪裡，家人都勸不住。

　　因此那一天，疼我的阿公從養老院回家走走，看我又在房間哀哭，終於走進來，輕輕撫摸我的頭：「乖孫啊……你會這麼癡情，應該是天註定的緣分。」

　　「阿公……」

　　「阿公帶你去向阿爸阿媽說，成全這段天註定的姻緣，讓你可以繼續安心過日子，好不好？」

　　我哭著問：「芷鳳已經……已經……要怎麼成全……」

　　「讓你和曾經冥婚的阿祖一樣，和她成親吧。」

　　冥婚？

　　我不由得想起，那些不經意的對話：
　　『到時我就把妳的牌位娶回家，證明我不離不棄的愛！』

　　『等哪天我頭痛死了，你如果還是這麼愛我，我一定答應和你交往……』

　　世間許多事情，真的很奇妙；冥冥之中，似乎都已經安排好。

　　於是阿公陪伴我，在客廳和老爸老媽說出這件事。

　　老爸一整個吃驚：「爸？」

　　老媽啞口無言。

　　阿公繼續告訴他們：「清朝經商的太祖曾經冥婚，家庭變的安康，生意也變好。傳說丈夫努力做事打拼生活，或是遇到困難，冥妻都會幫忙。丈夫要是為非作歹，冥妻也會盡力把丈夫帶回正路。所以你們乾脆順著他，找懂這方面事情的媒人去周家說親，順便讓冥妻拉拔他吧……」

　　真的，完全是疼我的阿公說服老爸老媽，開始尋找懂冥婚的媒人。

　　不過都這樣的科技時代，加上台北市這樣的現代化大都市，還真找不到半位懂冥婚的媒人，差點就要去鄉下找。最後還是因為老人家見多識廣，阿公透過同年齡朋友介紹，才找到曾經處理冥婚的老師，請他來家裡商量這件事。

　　是一名六十多歲的康法師，瘦瘦高高，滿頭白髮，長長的白鬍子，一身灰色道袍，一看就是道教的出家人。

　　因為不知道周家的態度，所以康法師前往說親的時候，家裡等待消息的我們非常忐忑，很怕單獨前往的他會被趕出芷鳳家大門。畢竟先不管有沒有花錢請康法師幫忙，要是害他被公然趕走，總會覺得過意不去。

　　一小時之後，康法師回來報告，幸好是還不算糟的情況。周爸媽意外我們陳家會主動請人去談冥親，但又不是那麼意外。因為從小一起長大，加上這幾年我對芷鳳的熱情追求，整場喪禮他們都親眼看著我是怎麼參與、怎麼淚崩……不論如何，我們忽然提出這場婚事，周爸媽還是猶豫著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需要時間考慮，所以請康法師過三天再回去。

　　這段時間的等待，我們去周家說冥親的事，傳到街坊鄰居都知道。眾人交頭接耳，但是沒有人說冷話，畢竟他們都知道這些年我是如何追芷鳳。甚至可以說，他們看著我的目光都帶著憐惜……

　　終於第三天，再去周家拜訪的康法師帶回好答案，讓我們隔天直接前往周家商談。康法師就此帶著我們全家四人一起進入周家。

　　周爸爸和周媽媽趕緊招待我們坐下，奉上熱茶，客套寒喧。

　　我怎麼可能坐的住。立即走到周家的供奉桌前，看著獨立在祖先牌位旁邊，芷鳳小小的姑娘牌位。

　　未出嫁的姑娘，永遠無以列入娘家的小小牌位。

　　我再次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還有那天在游泳池發生的一切，心碎落淚……
　　看我又哭泣，他們不再寒喧。

　　周爸爸直接走來：「陳夫軍，我和周媽媽討論過，還是讓你親自問芷鳳是否願意和你成親？」

　　擦乾眼淚：「怎麼問……」

　　康法師回答：「請你擲硬幣，親自詢問周姑娘的意思。」

　　周媽媽走過來，雙手合十：「芷鳳，不必顧慮爸爸媽媽，好好為自己的事情做出決定。」

　　周爸爸也說：「芷鳳，雖然古人說男有分、女有歸，女孩子要出嫁才算獲得一個家，不過這幾天爸爸媽媽的談話妳一定都有聽見。妳願意出嫁，爸爸媽媽為妳喜悅。妳不願意出嫁也沒關係，爸爸媽媽還是會在家裡照顧妳到最後一天。自己好好決定，知道嗎？」

　　康法師什麼都不說，拿起擺放在牌位前的二枚硬幣，微笑交給我。

　　於是，我詢問，我擲了：「芷鳳，嫁給我吧？」

　　理智無法解釋的事情，就此發生……

　　民俗擲筊一正一反是允筊，二正是有其他意思的笑筊，二反是沉默拒絕的無筊。

　　十次！我前後大概擲十次，不管怎麼擲都是人頭向上的笑筊，真的很怪。

　　就數學機率來說，笑筊只有四分之一的機率，連續十次的四分之一，百萬分之一機率，真的太玄。

　　當時在場所有人，其實都已經知道情況詭異了。

　　我相信他們任何人過去不管怎麼拜拜求筊，絕對都沒有擲過連續十次的笑筊或是無筊。

　　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定是芷鳳在回答。

　　周媽媽終於說：「芷鳳或許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絕這門婚事，所以一直笑著表示……」

　　聽起來是有點道理，畢竟再怎麼說都是十七歲的年輕女孩。

　　康法師也笑著圓場：「或許周姑娘還需要時間考慮？我們過幾天再過來拜訪，重新詢問周姑娘的意思？」

　　他們都有要我放棄的意思。

　　我怎麼可能放棄！如果是十次面無表情的無筊，我還能瞭解芷鳳是真的狠下心拒絕我。現在一直對我笑筊，到底怎麼回事？

　　我急了！直接問：「芷鳳，妳是在猶豫嗎？雖然是半開玩笑，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說過什麼？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現在我都已經來妳家說親，還不能證明我真的喜歡妳？我知道自己永遠比不上你的爸爸媽媽，但是我真的沒有騙妳，好喜歡妳，願意為妳付出一切給予幸福，願意不離不棄的永遠照顧妳，所以嫁給我好不好？」

　　我又擲……我相信，不管說給誰聽，絕對不會相信發生的事。

　　真的奇怪，周家的客廳地板是光滑的大理石，沒有任何凹洞，硬幣也是會隨便滾動的圓形，竟然二枚硬幣落地是穩穩的站筊！

　　真的！圓的硬幣，落地之後直接立在光滑的客廳地板，動都不動！

　　那時不只我，所有人都安靜盯著看，沒有人說話，因為都知道不能解釋的怪事發生的有夠徹底！

　　因此我確定，芷鳳一定是有什麼話想和我說，不是直接拒絕！

　　趕緊彎腰拿起那二枚站立的硬幣，繼續問：「芷鳳，如果妳是有其他話想和我說，再給我一次站筊，好不好？」

　　擲下去，真的是穩穩的站筊！

　　我再問：「妳是不是在顧慮什麼，所以不願意直接答應我的求婚？如果是，請再給我站筊。」

　　第三次擲，真的還是站筊！

　　十次的笑筊，接著是三次絕對不可能靠我自己擲出來的站筊……

　　我的阿公、老爸老媽和幫忙說親的康法師，徹底困惑不安。

　　周爸爸流出眼淚，哀傷哭泣。

　　周媽媽更是哭喊：「芷鳳啊－－！」

　　我想在場所有人應該都知道，芷鳳是真的還在，沒有因為肉體的死亡而離開。

　　我彎腰，重新拿起站立的硬幣。

　　我好想問！

　　好想繼續追問，擲出確認！

　　但是我看周爸爸和周媽媽都哭成那樣，其實也已經問不下去。

　　芷鳳的逝去，對於身為父母的他們來說，肯定比我哀痛……所以自己就像對他們作出很殘忍的事，要永遠從她們身邊帶走最心愛的女兒。

　　那麼，怎麼辦才好？我猶豫著，好希望自己能知道應該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一件很玄的事情。類似心電感應那樣，我真的聽到芷鳳的聲音，很傷心的在耳朵旁邊訴說：『我不想離開最愛我的爸爸媽媽……』

　　我訝異的轉頭看去……什麼都沒有看見。

　　但是，芷鳳的聲音，又一次傳進我的雙耳：『答應讓我隨時回家看望爸爸媽媽……』

　　我這才發現：是兒女想永遠和父母在一起的親情與孝心，讓很會讀書的芷鳳選擇離家近的橋頭高中。也是這樣的心意，使她寧願給我十個百萬分之一的笑筊，加上近乎不可能的三次站筊，也不願意答應我的求婚。

　　我的雙眼再次模糊……

　　因為芷鳳的確還在！

　　真的還陪伴在我們的身邊，沒有離去！

　　我哭著：「芷鳳，我聽到了……就算和我成親，妳隨時回家陪在爸爸媽媽身邊沒有關係，願意再來找我，這樣好嗎？如果這就是妳的擔憂和難過，請給我們一個允筊吧……」

　　擲硬幣……

　　唉……好一段愛情長跑……

　　周爸爸周媽媽，為希望永遠陪在身邊的女兒，又喜又悲的哭成一團。

　　我也再忍不住，不管什麼民俗傳統規定，直接伸手拿起她的姑娘牌位緊摟懷裡。

　　淚水徹底崩落。

　　「我永遠心愛的芷鳳啊……」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
　　…………
　　……

　　雖然還沒正式成婚，我還是取得岳父母同意、放學後直接前往周家，住在芷鳳的房間。

　　吃過岳母準備的晚餐，寫完作業，洗過澡，躺在芷鳳的床上聞著屬於她的獨特香味，翻閱她留下的詩書，追尋她曾經的足跡。

　　或許是畫紅線，或許是藍筆注解，甚至是她自己寫詩，芷鳳是真心喜歡古典詩詞文學。

　　我曾經問過：「妳為什麼這麼喜歡古詩？」

　　她微笑回答：「因為很美啊。」

　　最美的，對我來說，永遠都是芷鳳……

　　詩書一字又一字讀過，一篇又一篇翻過，終於看到我們曾經說過的那首古情詩《上邪》。

　　上邪！

　　（向天發誓！）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我願與你相恩愛，沒有衰退的一天。）

　　山無陵，江水為竭，

　　（除非高山成為平地，江河徹底乾枯，）

　　冬雷震震，夏雨雪，

　　（除非冬天雷聲不斷，夏天雪落如雨，）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就此天地合而為一，才敢與你絕別！）

　　現代的我們，可能比較難理解寫於二千年前漢朝的《上邪》是首什麼樣的古詩。這是一首情詩，感情直率激烈的情詩，更是打破現代人對於古代女性印象的一首情詩。

　　『上邪！（向天發誓！）』對古代人來說，蒼天最大，地次之。古代人出於不敢輕易驚動天地的敬畏心情，寧願向木頭作成的神像賭咒也不隨便向蒼天發誓。會向蒼天發誓，必定是大事。這個人開口就是向蒼天發誓，立誓的決心之強，感情之強烈不可阻擋，不惜驚動蒼天之勇氣，立刻把感情和氣氛推到一個最高點，也讓人注意他請蒼天作證之後會想說的誓言。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我願與你相恩愛，沒有衰退的一天。）』君是用來形容男性，所以這首情詩的主角理應是位姑娘。她一反古代女性總是被動追求的內向印象，先是不拐彎抹角的說出心中強烈愛意，下一句表示自己對情郎的愛情永遠不會消退。這麼直爽無畏的愛情不激烈嗎？能被阻擋嗎？或許你會想，都已經說出這麼情深意重的誓言，讓蒼天見證一切，應當就此結束？事實是，她在接下來的發言繼續加重誓言。更不只讓蒼天作證，也讓大地作證，讓天地一同見證……

　　『山無陵，江水為竭，（除非高山成為平地，江河徹底乾枯，）』高山要怎樣才會成為平地？江河大洋要怎樣才會乾枯無水？這是屬於『地』的毀滅性異變，也是請大地見證。

　　『冬雷震震，夏雨雪，（除非冬天雷聲不斷，夏天雪落如雨，）』冬天要怎樣才會雷聲不斷？夏天要怎樣才會雪落如雨？這是屬於『天』的毀滅性異變，也是讓蒼天再次見證。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就此天地合而為一，才敢與你絕別！）』前四樣天地毀滅異變不夠，還要天地合而為一的世界末日來臨，才甘願結束對情郎的愛。可問題就在這，夏雪冬雷勉強算是在人類歷史中發生過，什麼時候才會有其他三件事都發生的這一天？這名姑娘發誓給予情郎的愛情之強烈堅定，願意愛到天翻地覆的情意，無悔愛到世界末日的驚心動魄程度，讓人真的只有感嘆《上邪》啊……

　　當我好好的瞭解上邪之後，每次想到這首詩總會淚流滿面，憶起那天在電話中的交談，還有芷鳳的一切。

　　誰說這樣的愛只屬於女性，這也是屬於我的上邪啊……
　　………………
　　…………
　　……

　　冥婚，是喜事也是喪事。

　　陳家和周家所有人，都以喜悅又哀傷的心情準備這場婚事。

　　至於我，一天悔恨過一天，總會想著：『死的為什麼不是我？如果我早點給芷鳳一口氣，早點浮出水面求救，甚至是強硬跟下水……』多麼希望，芷鳳依然平安健康的陪伴在身邊啊……

　　大約二週之後的婚娶吉日、正式出發迎娶芷鳳進門。

　　冥婚過程並不神秘可怕，完全是一般傳統的中式婚禮，不同的是舉行時間會避開白天，所以我娶芷鳳選在晚上八點。

　　我就此穿著整齊西裝，讓康法師和幾名親戚陪伴身邊，帶著大群婚娶禮品徒步前往五分鐘路程外的周家。

　　一路上，嗩吶、鑼鼓、笛、拍板、還有報喜的鞭炮聲，熱鬧不斷。

　　本質上畢竟是喜事，沒有什麼沖煞活人的問題，許多早已知道這門婚事的街坊鄰居或是打開窗戶、或是站在路邊觀看，親眼見識大台北地區難得一見的冥婚，順便向我說聲恭喜，所以整個場面非常熱鬧。

　　平時對我和芷鳳很好的麵店林大嬸，更是跑來又哭又笑的握著我的手：「陳夫軍，林大嬸我也算看著你和芷鳳一起長大！現在能親眼看見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看著林大嬸，我不由得想起和芷鳳一起在店內吃麵的所有往事，內心一陣緊，雙眼模糊：「林大嬸……」

　　林大嬸趕緊哄：「你是新郎，不能哭！尤其今天是你和芷鳳的大喜之日，只能笑！」

　　強顏歡笑：「好。」

　　林大嬸溫柔安慰：「別傷心，芷鳳在天有靈一定會像以前那樣陪你，所以──」

　　聽到這，想起芷鳳曾經的親密陪伴，不爭氣的我還是再忍不住淚水，心痛的泣不成聲，讓周圍所有婆婆媽媽緊張圍過來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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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親隊伍抵達周家，踏入客廳，周爸媽和周家的親戚都笑容滿面迎接我。

　　我立刻尋找芷鳳的姑娘牌位……不過周家的祖先牌位旁邊，芷鳳已經不在。

　　岳父告知：「芷鳳在她的閨房等待。」

　　岳母拿著一盤衣服走來。

　　一路陪伴的康法師告訴我：「我們先去頂樓燒化這些衣物。」

　　我不懂，看著那盤衣物。

　　岳母溫柔回答：「你必須親手把芷鳳的新娘服燒給她，算是你以丈夫身分親手給她換上的第一套服裝。」

　　康法師微笑點頭。

　　於是一行人前往露天屋頂，先在鐵桶內燒銀紙，再由我親手把衣服一件件燒進去。都是可以放心燒祭的純棉製品。先是內衣褲，衛生衣，最後才是漢式新娘服：繡布和竹條製成的鳳冠，紅色旗袍，龍鳳掛，百子裙和繡紅鞋。

　　身邊的岳母一直重複說著，眼淚在眼中打轉：「芷鳳啊，今天是妳最重要的大喜之日。媽媽沒有辦法幫妳更衣打扮，所以妳要自己穿的整整齊齊、漂漂亮亮喔……」

　　燒祭完畢，重新進入周家，看著岳父母一起拿香祭拜祖先，告知芷鳳現在就要正式出嫁，請保佑我們，父母對於子女永遠無法斷絕的愛和關懷。

　　終於，我可以進入芷鳳的閨房把新娘迎娶出來。

　　一行人進入走廊，卻看到一名周家親戚的五歲小妹妹，站在已經關上的房門前看守：「不可以進去。」

　　岳母溫柔哄：「小貞，乖乖去客廳玩。」

　　天真可愛重複：「不可以進去。」

　　岳父轉頭看著客廳：「阿惠？過來把妳女兒帶去其他地方玩。」

　　小貞卻認真說：「剛才芷鳳姊姊說她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所以不可以讓任何人進去。」

　　這一說，眾人小感訝異，盡皆沉默。

　　一直跟著我們的周家阿姨，終於打破沉默：「妳剛才說什麼？是誰和妳說這些話？」

　　「芷鳳姊姊剛才說的啊？」

　　看小貞這麼認真，尤其才五歲，不懂什麼是生死，更不是會隨便騙人的年齡……

　　我再忍耐不住，直接伸手，焦急推開小貞背後的房間門！

　　小貞擔心會被芷鳳罵：「啊，不可以開門。」

　　明亮房間，誰都不在，只有擺放床上的牌位。

　　小貞也困惑的向房間內東看西看：「姊姊呢？」

　　岳母蹲到小貞面前：「芷鳳姊姊穿什麼衣服？」

　　小貞繼續左看右看：「紅色衣服……紅色裙子……紅色鞋色……姊姊怎麼不見了？」

　　正是剛才燒給芷鳳的新娘服。

　　岳母趕緊再問：「姊姊在作什麼？」

　　小貞伸手比向化妝台：「坐在那裡畫臉啊？」

　　岳母喜悅流出眼淚，呼喚著：「芷鳳啊……媽媽相信妳一定有打扮的漂漂亮亮……好美的新娘子……好美麗啊……」

　　喜事！這的確是喜事！我再次濕起雙眼，走去拿起擺放在床上的牌位，又喜又悲的摟進懷裡，一直在室內左右搜尋：「芷鳳……我好想妳……好想再見妳一面……讓我看一眼……再出來讓我見一面……芷鳳啊……」

　　但是，佳人究竟何在……

　　芷鳳的新娘位置就此由阿姨代表，拿著裝有牌位、照片、香爐、銀紙和生前衣物的竹籃、陪我進行所有婚禮儀式。

　　從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直到最後的夫妻相拜。

　　我和芷鳳就此成親，正式讓我把她的牌位與魂魄娶進門。

　　這一天，真是我最幸福也是最哀傷的一天。因為我知道芷鳳雖然和我已成夫妻，但是我們卻被生死深深隔開……

　　終於，在陳家把一切儀式做完。

　　床上整齊擺好芷鳳生前常穿的黃色連身睡衣，就此摟抱牌位同床共眠。

　　看著漆黑陰暗的天花板，一直想起過往生活的點滴，一天悔恨過一天的心情，直到再忍不住淚水。

　　　　這樣的孤獨和寂寞……

　　　　在游泳池死的為什麼不是我……

　　　　為什麼不是我……

　　　　為什麼……

　　　　讓我代替芷鳳而死吧……

　　然後入睡，臨睡要求真的獲得回應，世界再也不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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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錄自本章內容：

　　因此晚上睡覺，我再次把芷鳳的牌位摟在懷裡，思念著她。
　　衷心期盼還能再見一面，我心愛的人兒。
　　夢啊，請再次把我帶回芷鳳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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