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媽的……」手撐膝蓋，向來不善運動的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搞什麼鬼啊……真的是、他媽的……瘋婆子欸……」
叫我回家？當我三歲小孩啊！Ｖ氣喘吁吁地抬頭，憎惡地瞪向自己朝思暮想的「研究目標」──那臺他媽的自動販賣機。視線中的恨意之強烈，就好似此時佇立在眼前的，是她追尋已久的殺父仇人那般。
終於來了……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她恨不得仰天長嘯，向世界分享她的勇氣。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做了這麼多的研究……為的是什麼？無非就是為了要一探究竟！
她必須搞懂：這臺「自動販賣機」背後到底藏著「什麼」？否則她的一生都將會被難以名狀的鬼魅給侵擾！
待呼吸不再紊亂後，Ｖ便接著拿起手上的筆記；不過令她本人也沒想到的是，她只是隨意地看了一眼，隨後便將其扔至地上，一腳踢開！
「要是神父連聖經都背不出來，那他還怎麼驅鬼啊……」露出嘴裡尖銳的犬齒，Ｖ語氣狂妄地接著說：「對不對啊？惡魔……！」
對面沒有任何回應，只有晚風悄然而至。
「哼……」Ｖ不屑地哼了一聲，並隨手拾起地上一塊大小適中的石子。沒差。反正待會就能看見它的「真面目」了……
她接著緩步上前。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看清它的模樣：約莫兩位成年男子並排在一塊兒的大小；老舊斑駁的金屬外殼；像毛玻璃般久經磨損的壓克力板；陳列架上的各式商品；當然還有角落那些不起眼的黑褐色鐵鏽……
「還是老樣子……哈？」Ｖ停下腳步，站在距離自動販賣機七步左右的地方，「我還是第一次靠得這麼近呢……」
在這之前，Ｖ都只是偷偷觀察。
從定睛確認每一次的「交易過程」，及其之後的狀態改變；到設置隱藏攝影機，以隨時在家記錄它的「一舉一動」……
透過這些觀測，Ｖ不僅得知「研究目標」除了會在深夜不自然的「晃動」外，甚至還會在特定時間（多半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發出低吼（並非熱漲冷縮所造成的物理現象）」──
然而，在這無數的發現中，最叫人「奇怪」的也莫過於……
「明明不曾有人過來『補給』，卻還是能照常出售『商品』……」Ｖ倏地瞇起本就修長的雙眸，憤恨地瞪著近在咫尺的「研究目標」。要是這還不奇怪的話，那世上到底還有什麼是值得奇怪的？
不過……
「到此為止了……」Ｖ一面咕噥，一面舉起手裡的石塊──隨後便是使勁扔出！
只聞「磅！」的一聲，自動販賣機上又多出了一道刮痕。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發生。它還是在那兒，裝得像個沒有生命的普通機械一樣。Ｖ不禁大聲咂嘴：「嘖……！」
我就知道……
果然還是得這麼做啊──Ｖ心想，隨即大步向前。
「來吧……」Ｖ順勢從口袋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硬幣，「一決勝負吧。」
自動販賣機還是沒有回應；但那也只是現在。很快就會有了……
Ｖ的呼吸逐漸變得錯亂且沒有規律，彷彿再過不久就會猝死般。心臟高速運作，接連帶動體內血液的流速，因而產生震耳欲聾的噪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光額頭開始冒汗，就連後背都被冰冷的汗水給濡溼。這就是所謂的「冷汗直流」了吧？Ｖ試著靠冷笑話來安撫自己，結果卻是一點屁用也沒用。
她緩緩地、緩緩地──真的是緩緩地──將手裡的硬幣對準了投幣口。期間，她的心跳、冒汗等情況也都變得越發嚴重，甚至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不過……
在漫長的時間過後，她也總算是投入了硬幣。Ｖ試圖吞下口水，好滋潤乾渴的喉嚨，但嘴巴卻乾得和沙漠沒兩樣。
突然，商品下方的顯示燈亮了起來！
Ｖ嚇得腳步一個踉蹌，不慎摔得跌坐在地。她確定……她剛看到的絕不是燈光那麼簡單的東西，而是一排又一排的……獠牙！
她二話不說，搧了自己一巴掌。
媽的……妳是在怕什麼？
妳難不成是要怕一輩子嗎？
Ｖ隨手撢了撢褲子上的灰塵，接著重新走向眼前的猛獸。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擊敗心魔了。既然如此，就不該、也不能再繼續害怕下去了！
她隨後按向其中一顆發光的按鈕。
按鈕上顯示的，是一罐紅、藍、白條紋的碳酸飲料。Ｖ很喜歡這牌子的飲料，說是鍾愛也不為過；至於她會不會喝下這個怪物所吐出的東西……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機器開始運作，發出「喀、喀、喀！」的噪音；緊接著「噹啷！」一聲，鋁罐裝的碳酸飲料已然落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怎麼可能……」Ｖ不免感到有些驚訝。「難不成……」
是我想多了嗎？這句話Ｖ實在不敢輕易脫口。
因為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雙眼圓睜，她難以置信地盯著面前的機器。一定有鬼……否則那些觀察、那些研究，還有那些異狀又該怎麼解釋……！
她半信半疑地將手探入下方的出貨口──
劇痛油然而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Ｖ痛得跪倒在地，放聲慘叫。
怎麼回事？剛發生了什麼？我的手！為什麼我的手在流血？為什麼我的手沒了！我的手跑哪去了！
所有答案都在參差不齊的傷口斷面上：Ｖ的左手被「吃」掉了！
「啊啊……！」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勢，Ｖ趕忙抬頭，驚愕不止地看著那位「始作俑者」。
殊不知，那卻是錯誤的開端。
當Ｖ朝前望去的時候，出貨口也接連竄出一條條肥大的黑色觸手，一口氣就纏上了Ｖ的手腕！縱使已被嚇得大腦一片空白，Ｖ卻還是能從中「感受」到一股無比濃烈的「邪惡」！
不過，那卻僅只是冰山的一角。
「等、放開……放手啊！」被觸手用力拽著的Ｖ使勁抵抗，可無論拳打還是腳踢，都是徒勞。
最後……
Ｖ也在尖叫聲中被拖進了出貨口。
極其粗魯的行徑不僅磨破了她的頭皮，甚至還削下了一部分的肉！不過或許是因為腎上腺素爆發的關係吧？Ｖ不停地掙扎著，彷彿那些痛楚都只是她憑空杜撰出來的……
──直到她親眼「看見」了「邪惡」的「根源」。
那一刻到來後，Ｖ便不再抵抗了。手腳乾脆垂至地面，全身無力的她只是乖乖地任由觸手攫食。
按理來說，機器的內側應該充斥著鐵片、齒輪、彈簧等零件的才對，但是被「自動販賣機」所「吞噬」的Ｖ，看到的卻是……
一片漆黑。
死氣沉沉，毫無活力，遠超「死亡」一概念的寧靜。
無盡的黑暗曾孕育出了無數的生命，生物、植物自然不在話下，行星、恆星等巨大的天體也曾在那兒存在過────直到「生物」終於突破了「科技」的「極限」，並使用那些「微不足道」的「技術」去「觀察」「祂」之前都是如此。
「祂」是「無知」且「慵懶」的「化身」，縱使「全能」卻依舊選擇在黑暗中「沉睡」；但「生物」「無禮」的「行徑」卻徹底「冒犯」到了「祂」。
因為「無知」，所以「祂」並不感到生氣或憤怒，只是對「智慧」「輕輕地嘆了口氣」……至此，「黑暗」迎來了「終結」。
──Ｖ親眼目睹了其過程。
身為……不。
不對。
只是凡人──也就只是個凡人──的Ｖ得知了「一切」，但她普通的大腦卻無法承擔那些「資訊」的「重量」。思考超出負載的極限，結果就是肉體的毀滅。
但……
在「智慧」獲得「無可救藥」的「進步」前，Ｖ還是憑藉「凡人」的「思考」「領悟到了」自己的「行為」究竟有多「荒謬」──────
「凡人」「主動」「冒犯」「神明」？
「Ｖ」被「沒有生命」的「自動販賣機」給「冒犯」？
事情才沒她想得這麼複雜。
這「一切的一切」就只不過是「沒有半點智慧」的「Ｖ」，自以為掌握了足夠的「技術」能去「觀察」「牠」罷了。
「哈……」她不由心想：媽、的……
隨後……
Ｖ的身心與方才的黑暗合而為一。
◇
瘋婆子在後方目睹了全程。
「早就叫妳回去了……」看著空無一人的前方，她不禁感嘆道：「小丫頭就是不聽話。」
抽出胸前的香菸，輕輕咬著香菸的濾嘴。在熟練地將其點著後，老婦人便喃喃自語地說了，「只有『智慧』才會認為『無知』是『愚蠢』的……」
吐出一縷輕煙，她接著說：
「……『祂』其實『無』所不『知』。」
語畢，瘋婆子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空蕩蕩的袖子於深夜中隨風輕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