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擁抱住的青歲瞪大了眼,思考能力被萬千複雜的情緒沖成一片空白。
然而,她的手卻彷彿本能般地觸上克羅諾的背脊,用同樣的環抱回應了對方。
良久,兩人才鬆開了彼此,目視面前人的眼底都多了一絲複雜。
「妳為什麼沒有推開我?」
克羅諾直接丟出了連青歲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問題,確實正常來說,只要有羽風以外的人敢抱她,她肯定會感到很不舒服而直接把這個人推開,然後降他一堆好感度分數才對。
可是,「不舒服」這一點,在方才突來的擁抱中竟然沒有成立,不如說,她的身體彷彿更像是「一直在期待著這件事」一般。
她將這份驚訝給壓了下來,對克羅諾露出微笑。
「第一,我並不討厭你;第二,那個當下我只想著要安慰你。」
第三,其實這幾天跟你相處下來,我早就已經對你……
她沒有說出口,但是她覺得克羅諾肯定也知道了。
「那麼,之後跟我再見面,就不用再跟我保持距離囉,好嗎?」
這樣真的好嗎?青歲稍稍別開了眼神,沒有給予肯定的答案。
「先讓我……考慮一晚再說吧。」
明明才剛經過這麼衝擊的事情,她卻感受到自己的大腦超乎尋常的冷靜。
「這樣也好,那麼,請好好休息吧。」
見克羅諾也沒有再攔著自己,青歲終於順利的打開了房門。她再次回首時,那個男人卻還站在原來的地方,用她所熟悉的那個溫柔的笑容對她揮手。
她將這天最後一絲能笑的力氣給了他,之後關上了門,但是門上鎖的響聲結束後並沒有為她帶來暫時的解脫,而是正好相反。
我到底在做什麼?
為什麼我會讓他就這樣抱下去,而且還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這根本就不該發生!這樣的我根本就不正常!
在她恢復成一個人的時候,恐懼、不安、訝異、自我厭惡等等的想法才混合成一氣的淹沒她的冷靜,她整個人以趴姿倒在床鋪上,內心再次感受到了衝突的痛楚。
克羅諾是個難得可以讓她無憂無慮地做自己、暢談許多事情、給予她所需建議的男人,她很清楚如果她要繼續待在貴族的位子上,克羅諾肯定可以成為她的力量幫助她往高峰走,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想做什麼,而且都會想到將來並提前做出規劃。他過往對緋央里的行動力讓她也看見了一個擁有美麗藍圖的未來,他們能一起在克瓦茲以同等門當戶對的身分示人,在同樣的領域相互提攜成長,共築他們理想的生活。
他的出現打破了她和羽風的停滯與僵持,讓她看見了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但是那道光她卻也沒有去抓住的資格。
因為她已經是另一個人的光。
「我,至今,仍無信仰。
但,祢,是我心中唯一的光芒。
若無祢在,我,不會完整。
也許將來,我仍會殘缺不堪,
但我希望,能與令我完整的祢,一直走下去。」
那是羽風在轉職時,向她許下的願望,他訂下了她的此生。
諸神黃昏那時,她死去而未復活的那七日,羽風就像是失去了人生目標一樣,成為了漫無目的的流浪者。如果她這次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而放棄將自己視為依靠的他,他會如何崩潰她根本不敢去想。
而且,被身邊的人知道又會如何?是不是都會覺得自己很糟、很不應該?她甚至還有兩個已經「認了父親」的養女……
她卻在那個當下罔顧了他們一直以來的期待──
「希望能有機會,與您探討關於戀情的問題,
說來可笑,伊里,有那麼點羨慕女士與您伴侶的互動。」
總是被人視為戀愛顧問的她,現在竟連自己的愛情都搞不定了嗎……
不應該的,這是不該發生的……
她是羽風的女朋友,而他是緋央里的男朋友,這是無庸置疑的事情,不可以……
她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介入一丁半點,所以每一次找克羅諾討教的時候,她都跟對方保持著微妙的一段距離,當時東方行軍回城,緋央里在場的時候她更是連與克羅諾對上眼都盡量避免。
但怎麼偏偏他們就這麼互相喜歡了呢?這段期間發生的化學變化實在太過劇烈,給他們都開了一個無情的大玩笑。
她的道德感開始不斷地強力譴責她,讓她從胸口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幾乎要整個人被撕裂,痛得無法再拿任何事情來讓自己分心。
難道,真的是那個飛吻的錯嗎?她腦中不斷反覆播放著克羅諾擁抱她前說出的「都是妳不好」的聲音。
「我好差勁……我真的好差勁……」
伴隨著她重複著這句話,紫黑色的霧氣也漸漸在她的周圍聚集了起來。
※
她不記得自己那天晚上是怎麼入睡的,但是睡過覺之後除了讓她稍微沉澱一些之外,依然沒有讓她的鬱悶化解多少,薩爾巴德被索貝克攻陷、導致航向不得不改變的不幸消息,也讓她的煩憂多了一層。
反而有件事情挺有感的,那就是從那天之後,房卡響起的次數變多了,都是克羅諾打的電話,而她的回應也都維持著一致的冷淡。
『阿青,中午啦~』
「……我不餓你自己去吃。」
『阿青,關於那個防禦工事的工程費分期……』
「你決定就好,不用問我。」
『阿青,那個收容難民的區域規劃──』
「你先放著,我晚點處理。」
『……我是真的很認真要跟妳討論的,我現在就去妳那邊找妳,妳不要再躲我了。』
「……」
他怎麼知道的?這麼明顯嗎?
「……我沒有在躲你,如果我真的在躲的話,我根本就不會接你電話。」青歲嘆了一口氣。「既然要討論的話那就去交誼廳吧。」
心裡再怎麼抗拒見到他,依然不希望房門被他給敲響,因此她決定率先去外頭等人。
只不過她才走出去沒多久,就發現已經有不少人湊在落地窗那邊指著天空不知道在談論什麼,而她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那是在空中閃爍的白百合。
神奇的是,看到那朵花後,青歲內心的陰霾瞬間被一掃而空,拖在她身後的魔性霧氣也跟著散於無形。
她發自內心地感受到現在還不是絕境,她還有繼續奮鬥下去的力量。這是「世界的救贖者」本身,親自帶給大家的。
「真是漂亮呢,妳也這麼認為對吧?」
身後傳來了克羅諾的聲音,但是她已經沒有逃避的想法了。
「你知道嗎,這朵花雖然應該是希莉卡的象徵,卻也讓我想起了我老婆呢。」
「妳老婆?前幾天好像也有聽妳提到,是誰啊?」
「麥伊.諾德特姆,我的閨密。」一提起這個名字,青歲的嘴角就自然而然地浮現笑意。「她說過她喜歡的花是卡薩布蘭加,雖然品種好像跟一般的百合不太一樣……」
對了,下禮拜就是她的生日,差不多也該寄封信去祝賀了呢。
正想到這件事,逐漸淡去的百合花已化作溫暖的花瓣光之雨。
她跟許多人一同欣賞到了這難得一見的奇蹟美景,但是待在自己身旁的,不是她平時口口聲聲會對外稱呼為「老公」、「老婆」的那兩人,而是他。
此時的他,則正將青歲的手悄悄的牽了起來。
「你──」
「我不是說過了嗎,跟我再見面的時候,不用再跟我保持距離。」
「這……」
「誰會想到呢?我為了初戀放棄了自己原有的一切,結果在這之後才遇到了妳。」
「我也沒想到,我原以為我會有一段堅貞到永遠的初戀,再也不會對任何人動心,結果在這之後才遇到了你。」
「放心吧,我們可以把各自的事情都處理好的,看到那朵花,讓我覺得我真的做得到。等到那個時候,我一定全心全意的投注在妳身上,好好地去追求妳。」
青歲猶豫了一下,接著才確實地回握住對方的手。
「我……也會好好地,等待那一天的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