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過後,十年歲月又恍惚流逝。
此時統領北林的東野父子加速拓荒,使暫居南方的東寧朝廷統一全島。
正當東野家確立政治地位之際,東野商主卻在大眾熱絡的注視中消失。
那時孩童才初成長為少年,突然就接掌整座北林的開拓事業。
看似多麼沉重的責任,卻沒有人願與少年承擔。
而東野商主不是死亡,卻陷入生不如死的處境。
眉間看似悲傷的悔意,不曾由己犯卻獨自承擔。
惡僧修羅走了,一切心鎖卻遲遲不得其解。
此時北林風停,彷彿時間靜止。
那天仍是雨夜,月輝星光暗藏雲間,但也勾起少年的回憶。
縱使身穿西式服裝,手捧實木製煙管,抬頭望月等候人的習慣十年不變。
他坐在庭園中央的石椅,摸著新建不久的石椅,直到有人呼喚他的稱謂。
而在那一刻,少年皺眉,多是不悅。
「少主,老爺找您,他......」
不等人說完,只見他手指重敲煙管,似有不耐。
看見少年憤怒,他本來宏亮的嗓子越講越細,直到蚊蟻也聽不見為止。
「稍後便來,你回去吧。」
然而神情再怎麼憤恨,萬事再怎麼好做,野唯獨父令難違。
不過起身同時,他似乎不怎麼樂意,起身當下抱怨也不少。
只是他嘴裡雖嘮叨,步伐卻始終不停,依舊像飛一般勤快。
「東野家能人那麼多,怎麼每件事情都要我親自去辦......」
無奈持續把玩煙管,少年踏起輕功,走向北林少數未開發的一環。
但就在這時,他停步了。
「再說也是阿爹,在會面後再去辦吧。」
語畢,少年改以沉重的步伐走往東野商主的住所。
步伐踏出,路途逐漸漫長。
不久,少年步伐不穩地來到父親的居所。
那居所是他們的老家,屬於東野家的私有土地,但現在也只有少年掌控。
在東野商主回歸翻新後,此地九年沒有維修,路邊也長了不少雜草。
連少年也不禁皺起眉頭,慣有的失望隨即被浮躁的情緒掩蓋。
「阿爹。」
隔著幕簾,少年以沉重的口氣來訪。
只是幕簾垂垂,遮住東野商主的憂愁,更遮蔽與孩子直接聯繫的機會。
像是看穿大人的思緒,少年神情不悅,按耐不住的手則按壓著腰際的刀。
但那不是尋常的刀,是由東野商主的斧頭改造而成的佩刀。
「我知道你來了,聲音......」
「我也知道阿爹為何找我。」
久違一面,聽到少年變聲,商主難得興起,想提起疲憊的口吻問道。
但少年並不希望久留此地,他也明白父親都只會那一套說詞。
「那就......」
「我會替你去跟母親跟大哥們問好的,再見。」
但比起不悅,他更討厭父親那看似厭倦世間一切的眼神。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希望能回到童年那時的純真。
父親不必為母親與大哥的死掛懷的歲月。
「阿爹...咳咳,這回恐怕無法再見了。」
「......嗯。」
然而經歷一段不和諧的對話後,少年頭也不回就離去。
此時他的步伐雖快,但呼吸雜亂,商主也從孩子的背影看出同樣心病。
「畢竟啊,阿爹也快去找他們了呢。」
得知妻兒犧牲的真相,東野商主一任官便退居幕後,遙控少年管理北林。
同時,思念過重的他一病不起,如今也已是殘燭之勢。
「哈。哈。哈哈......」
看著少年離去,商主笑聲不絕,直到淚水再度直流。
畢竟蓋上這片布簾,就是為了不讓孩子看到自己已經哭盲的眼眶呀。
夜深,捉著胸口強忍鬱悶,少年來到北林荒地。
荒地還殘留北林居民的疙瘩,童年依稀記得的少年也不禁動容。
他那沒見幾次面的母親與兄長,便被埋葬在這片荒地的最底層。
而在今日,訪客也不只有他一人。
「如果我不將書交給他們,想必與我見面的就是成熟茁壯的少年們吧。」
而在這時,一道削瘦身影來到少年背後。
沒有任何聲響,僅靠一身絕世輕功,察覺異狀的少年也從中得出他的真身。
驟然回首,眼中果然是多年不見的蹤影。
「恩...恩人......惡僧修羅嗎?」
少年愣住了。
縱使對方已不是六根清淨,縱使頂上已是枯燥長髮,也還是散發著脫俗氣息。
或許是直覺驅使,多年後的重逢多有改變,但少年就是認得他。
「是的......哼!」
然而對方冷哼一聲,竟出掌打向少年。
隨即見其禪杖上手,少年才不再深陷情感,軟弱的腳步重新踏穩。
架起身子的他旋即明白,此刻戰鬥便是驗收成果的考核。
另一處,位於蓬萊島南端的東寧王朝則展露全新氣象。
作為海國聯邦指認的下一任皇帝,已成青年的王者為準備登基工作而忙碌非常。
僕從自書桌來回,往常的稚嫩也隨歲月流逝與新臣上任而不見,他也不再保有輕挑的餘韻。
但他在繼任皇位前仍然惦記著惡僧修羅,並趁先前稱帝大赦將他釋放出牢。
若非此次登基大赦,他恐怕是想在牢中度過餘生。
「皇上還想著戰神的事情吧?」
就在此時,宰相也來到東寧王的桌案前,並順手抽走他審核過的大批文書。
為了接下來的程序完備,謹慎的宰相對王的稱呼也開始改變。
「他真是怪人,孤常見他人為獲利誣陷別人,從沒瞧過誣陷自己死罪的。」
「若不是以北林居民的生死要脅,臣相信他在獄中就會咬舌自盡。」
「不,孤知道他是為了北林居民,畢竟沒他頂罪,死的會是那幫拓荒者。」
「皇上不會認為,這都是基於佛家慈悲吧?」
就在此時,陷入思考的王停筆了。
他的動作呆滯一瞬,隨即又頓然開悟,便露出燦爛的笑容,輕鬆說道。
「若元兇是那和尚,救人的也是那和尚,那孤在想影響北林的或許根本就不是佛家......」
「而是惡僧修羅吧。」
語畢,只見東寧王繼續辦公,彷彿惡僧修羅已是過眼雲煙。
不久,他持大印往聖旨一按,批准東寧王室向北遷都一事。
林中荒地多日久戰,這回朝陽又升至山頭,戰鬥卻還在持續。
惡僧修羅處處進逼,招式卻處處留情,破綻極大,似在誘導少年劍法。
一來誘導傳授,再來少年天賦極高,不過短短數日時辰,禪杖便化作戒刀。
只見他傳授不留餘地,將最後一式傳承給少年後,拋飛手中兵刃。
「我願已了,生無可戀,死不足惜。」
他終究露出最致命的破綻。
然而突來的毫無防備,讓少年劍鋒來不及收勢,直接貫穿惡僧修羅的胸腔。
一瞬錯愕,鋒刃掃過,轉眼早已是後悔莫及,刺鼻腥紅隨即撲滿他的眼簾。
就在被殺瞬間,惡僧修羅卻笑著撫摸他的臉。
「抱歉,讓你下手了。」
那一日,惡僧修羅吐露最後一句,便確實死去。
但在肉身凋零的那瞬間,少年心中卻有什麼意念活了過來。
晨光照耀他的身姿,他的目光卻凝視黑影下的圓寂者。
那微微一笑,是多麼地幸福。
在那過後,完事的少年回頭就將惡僧修羅火化。
此時他凝視火光,那雙呆滯的雙眼倒映略顯枯瘦的臉色。
回想對方生前滿足的臉,他也沒有頹廢太久,很快就振作起來。
然而骸骨燃燒殆盡,卻沒遺留過多灰燼,只留下一塊玉珮般的焦黑舍利。
或許是冥冥中的安排,少年將它做成項鍊,並將其戒刀安葬於無名碑前。
似乎受到點悟,少年步伐穩重不少,直直便往父親的住所前進。
此時眉頭緊皺,似乎思考要如何傳述惡僧修羅的事情。
「師傅的遺命,徒弟明白了。」
殊不知在少年背後,一名與他年齡相仿的僧侶也經過這座墓前。
身懷與惡僧修羅類似氣息的他,在遠方遙拜墓碑後便轉身離去。
曾是林中寺比丘的他,作為他於佛途種下的芽苗,也帶著同等的感激之意離去。
或許在某個有緣的時間裡,他們的後人會在此地重逢也說不定———
「施主———」
然而在現今,惡僧修羅的徒弟突然喊住東野家的少年......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