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上個月，邱姐得了教育部頒的大獎。在我回屏東後的一個早晨，她在房間挑選要出門的衣服，我坐在床緣滑手機。
「兒子，我好想念他們。」她看著鏡子邊試衣邊說。
「誰？」
「我爸爸，還有老vuvu。」原來是我阿公和曾祖母，「如果他們在，他們會不會很高興？」說著她便哽咽。
「會吧，他們一定知道了。」我說。
人面對亡故後的難過，大底不侷限於治喪期。難過是隨著思念而起的，每想一次就揪心一次，而且總來得猝不及防。尤其是，當我們有什麼成就，想要分享給那些看顧自己成長的人，卻發現那人不在，會有很深刻的落寞。
我們的文化，應該多談死亡。我們之所以對死有很大的忌諱，可能是因為我們預設死亡是終點，不可逆反、再無翻盤可能。我們的文化也對死亡的未知感到害怕，「未知生，焉知死？」
然而，如果死亡是終結，我們為什麼還會想念呢？或者說，為什麼這個人還存活在我們心裡？動畫《可可夜總會》裡有句話說：「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所以，我們認為死亡是終點，事實可能卻與此相反，死亡或許是存活的另一種延續，而且是透過思念來完成。
我私心想，上帝把悲傷的情緒寫入人心，或許有個原因，是為了延續已故者的性命，使那人不會永遠被遺忘，在精神上永活於他人心裡，成為另一種永生。
感情也是啊。有些人，親手葬別了段真摯的感情，再幾個月或十數年後，想來仍然會悲傷、仍會緬懷，甚至偶爾某個瞬間崩潰在熟悉的場景裡，是因為，那時候的我們，仍然活在心裡，沒有死去。我們渴於追逐永恆的愛戀，但其實，這份愛也在分離那刻步入永恆了，以這個形式實現了永恆的愛。
當我對邱姐說「會吧，他們一定知道了」，其實並不是安慰，而是我真實相信，他們一定知道了，連同所有人們曾談過的那些感情，也都知道了。這些人兒啊、事兒啊，都在我們不能徹悟的——那個永遠裡面，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