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最近實在太懶了，認為自己該寫點什麼好讓自己的小屋不要生蜘蛛網，但又暫時不太想寫些學術或技術類的文，內心掙扎。就在整理雲端硬碟上面那些私人札記的時候，發現了去年當兵時在軍營裡幾乎每天都會寫的日記，而且詳盡的程度還不算太差，不如就把這些素材整理一下以小說的形式分享出來吧。
在本系列當中，涉及現實身分的敏感資訊可能會經過人名或地名變換處理。因為只是以單純的敘事或抒情居多，所以應該不會摻入什麼誇大嚎洨的成分，不要嫌它不精彩，就算嫌了我也不能怎麼樣就是，誰叫你要點進來。
※※※※
時間回到 2019 年 12 月下旬，天色才剛黑下來的年末傍晚。
「鈴鈴鈴——」電鈴聲從一樓竄進電腦房。大概是平時本來就常常會來家裡作客的親戚吧？那位剛從大學應屆畢業的快樂家裡蹲——我，心裡是如此想著。
不久，老哥進來房裡：「啊賀——你要去當兵囉。」他用戲謔的語氣邊說邊笑著。（給非臺灣讀者的附註：這裡的啊賀是「這下可好」的臺語，並不是我的綽號，而是類似於一種「你完蛋囉」的嘲笑語氣）
那瞬間心頭漏了一拍：「幹恁娘咧！真的假的。」我隨即快步下樓從父母手中接過那疊蓋有韓國瑜市長印章的《陸軍常備兵役軍事訓練徵集令》，仔細端詳上頭的資訊和說明。
「臺南官田，陸軍第八軍團幹部訓練班。」徵集令上面如此寫著——等等，幹部訓練班？聽起來就很恐怖啊……
身為一個高雄人，臺南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可以說是既熟悉又陌生。以前曾經有段時間常常一到週休二日，父母就會帶著我們去臺南找親友通宵唱歌，只是小時候從來沒想過，這裡竟然會是我未來要當兵的地方。
表定 2020 年 1 月 13 日入伍，是個星期一。在這兩個禮拜的空檔，除了在 LINE 上面主動找老朋友多聊個幾句以外，也順便趁著這個機會回到母校辦理兵役折抵證明書。
那班曾經每天搭乘的 28 號公車不再像從前一樣直接停靠新莊高中前的民族路公車站，而是停在了隔壁街區的某個小路上。多走了一小段路來到學校，門口的警衛表現得一臉稀鬆平常地拿出一張表格給我填：「你回來辦兵役折抵的吼？在這裡簽一下名再進去。」
簽名簿上可以看見不少熟悉的同屆同學的名字，都是近期剛來辦過兵役折抵的人。表格上頭當然包括跨年夜那天就已經入伍的老朋友阿浩，被選在這種日子進去當兵，還真是個可憐蟲。想到平時整天在召喚峽谷裡面和我一起嘴炮隊友的老同學遭遇這麼慘，我的嘴角不禁上揚了起來，但再想想自己也要進去當兵了，臉上的笑意又隨即垮下。
跑完流程拿到了折抵證明書，趕緊收到包包裡。拿起手錶一瞥，算了算大概剛好是學生的下課時間，馬上跑去辦公室找找以前的班導師。
深怕踏進去以後見不到半個認識的老師而會害得場面有些尷尬的我，在辦公室前躊躇了一會，直到恰好有個些許陌生的背影為了起身拿點什麼而轉過身來，我們在雙眼交互之後才終於認得彼此。
她是個年輕女老師，就姑且叫她小杏吧。2012 那年我剛升上高中，小杏是我的班導師。一群小高一遇上一個第一次當班導的，同樣都是探索著新環境、新生活的我們之間大概也可以算是有著某種共同的革命情感吧，總之是個溫柔健談的人。
也許是我出現得太突然，反映不及的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聊起，縱然我們從前在課堂上再怎麼多話。當那股熟悉感從我的腦中竄過，心中的激動感難以言喻，和她同樣感到慌張的我，試圖想說些什麼來找回我們之間曾有的關聯。
直到我笑著提起阿浩在跨年夜去當兵的事，對話的節奏步上正軌，原先令人語塞的激動氣氛才逐漸緩下。
「我真的老了，」她笑著說，「你們都長大了。」我相信此時此刻，她的心底也是那樣澎湃的吧。我其實很想對小杏說「我真的超想你們」但我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我好像就是這麼不適合當面對著人說感性的話。
離開學校前在穿堂呆坐著，仍舊可以聽得到周圍的教室傳來混雜的講課聲。和七年多前剛入學的時候沒有什麼不同，一樣都是陌生的感覺，但已經是不同的陌生了。樹葉規律的拍打聲彷彿在提醒著時間從來不會為了你停留任何一步。只有在你離開許久以後再度踏上這塊土地，你才會知道自己有多愛這個地方。
※※※※
挑在 1 月 11 日總統大選的那天，投完票後順便去平時習慣去的理髮店把那顆畢業以來一直沒有理過的頭給提早剃光。
「欸！既然你後天要去當兵，要是這樣我還給你收錢的話，有點沒人性啊。」理髮師在我掏出錢包的時候笑著硬是阻止了我。
「不付錢很奇怪捏！不然 50 元，意思一下啦。」我說。
「不要啦、不要啦。」
「啊……真的可以嗎，謝謝。」我頂著人生第一次的大光頭回到家。無論是脫衣服還是用浴巾，頭頂的摩擦力都變得讓人很吃力，就好像上面有塊魔鬼氈一樣。
你可曾看過沙漏裡的細沙幾乎要漏到底的樣子？入伍前的最後一個週末就是那個模樣。時間流逝的速度變得無比飛快，可以感受得到世界絲毫不留情，馬上就到了那一天。
「我走囉，拜拜。」用簡單一句跟載我來車站的老爸道別。火車站前明顯有一群正在等著入伍的役男，走過去之後馬上就能見到區公所的人員正在安排出發前點名的等待位置，附近也圍著幾個家長在一旁等著說再見。
「欸！你也在這裡。」在一旁叫住我的，是小學時期的好朋友其勝。除了他以外，國中時期在巴哈姆特上面認識的同校好友研登也是今天來集合的待宰役男之一，和其勝一樣都是我七年不見的老朋友。只是比起來研登說話老是瘋瘋顛顛的，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我和研登兩個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嘴炮模式。
「他媽的可憐仔，完蛋啦！我們要一起進陰間囉。」我笑著說，研登也大笑。
或許是為了方便政府安排，一般來說一起入伍的都會是同個地方或相近縣市的役男，因此只要是個大學畢業自然入伍的人，很有可能同梯的弟兄會有一大部分都是同鄉，甚至是以前中小學時認識的同學。
區公所人員點名完確認大家到齊以後便要求我們起身，排隊走進火車站搭乘那班「免費的火車」，而這時現場的氣氛也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
待續。
在本系列當中，涉及現實身分的敏感資訊可能會經過人名或地名變換處理。因為只是以單純的敘事或抒情居多，所以應該不會摻入什麼誇大嚎洨的成分，不要嫌它不精彩，就算嫌了我也不能怎麼樣就是，誰叫你要點進來。
※※※※
時間回到 2019 年 12 月下旬，天色才剛黑下來的年末傍晚。
「鈴鈴鈴——」電鈴聲從一樓竄進電腦房。大概是平時本來就常常會來家裡作客的親戚吧？那位剛從大學應屆畢業的快樂家裡蹲——我，心裡是如此想著。
不久，老哥進來房裡：「啊賀——你要去當兵囉。」他用戲謔的語氣邊說邊笑著。（給非臺灣讀者的附註：這裡的啊賀是「這下可好」的臺語，並不是我的綽號，而是類似於一種「你完蛋囉」的嘲笑語氣）
那瞬間心頭漏了一拍：「幹恁娘咧！真的假的。」我隨即快步下樓從父母手中接過那疊蓋有韓國瑜市長印章的《陸軍常備兵役軍事訓練徵集令》，仔細端詳上頭的資訊和說明。
「臺南官田，陸軍第八軍團幹部訓練班。」徵集令上面如此寫著——等等，幹部訓練班？聽起來就很恐怖啊……
身為一個高雄人，臺南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可以說是既熟悉又陌生。以前曾經有段時間常常一到週休二日，父母就會帶著我們去臺南找親友通宵唱歌，只是小時候從來沒想過，這裡竟然會是我未來要當兵的地方。
表定 2020 年 1 月 13 日入伍，是個星期一。在這兩個禮拜的空檔，除了在 LINE 上面主動找老朋友多聊個幾句以外，也順便趁著這個機會回到母校辦理兵役折抵證明書。
那班曾經每天搭乘的 28 號公車不再像從前一樣直接停靠新莊高中前的民族路公車站，而是停在了隔壁街區的某個小路上。多走了一小段路來到學校，門口的警衛表現得一臉稀鬆平常地拿出一張表格給我填：「你回來辦兵役折抵的吼？在這裡簽一下名再進去。」
簽名簿上可以看見不少熟悉的同屆同學的名字，都是近期剛來辦過兵役折抵的人。表格上頭當然包括跨年夜那天就已經入伍的老朋友阿浩，被選在這種日子進去當兵，還真是個可憐蟲。想到平時整天在召喚峽谷裡面和我一起嘴炮隊友的老同學遭遇這麼慘，我的嘴角不禁上揚了起來，但再想想自己也要進去當兵了，臉上的笑意又隨即垮下。
跑完流程拿到了折抵證明書，趕緊收到包包裡。拿起手錶一瞥，算了算大概剛好是學生的下課時間，馬上跑去辦公室找找以前的班導師。
深怕踏進去以後見不到半個認識的老師而會害得場面有些尷尬的我，在辦公室前躊躇了一會，直到恰好有個些許陌生的背影為了起身拿點什麼而轉過身來，我們在雙眼交互之後才終於認得彼此。
她是個年輕女老師，就姑且叫她小杏吧。2012 那年我剛升上高中，小杏是我的班導師。一群小高一遇上一個第一次當班導的，同樣都是探索著新環境、新生活的我們之間大概也可以算是有著某種共同的革命情感吧，總之是個溫柔健談的人。
也許是我出現得太突然，反映不及的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聊起，縱然我們從前在課堂上再怎麼多話。當那股熟悉感從我的腦中竄過，心中的激動感難以言喻，和她同樣感到慌張的我，試圖想說些什麼來找回我們之間曾有的關聯。
直到我笑著提起阿浩在跨年夜去當兵的事，對話的節奏步上正軌，原先令人語塞的激動氣氛才逐漸緩下。
「我真的老了，」她笑著說，「你們都長大了。」我相信此時此刻，她的心底也是那樣澎湃的吧。我其實很想對小杏說「我真的超想你們」但我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我好像就是這麼不適合當面對著人說感性的話。
離開學校前在穿堂呆坐著，仍舊可以聽得到周圍的教室傳來混雜的講課聲。和七年多前剛入學的時候沒有什麼不同，一樣都是陌生的感覺，但已經是不同的陌生了。樹葉規律的拍打聲彷彿在提醒著時間從來不會為了你停留任何一步。只有在你離開許久以後再度踏上這塊土地，你才會知道自己有多愛這個地方。
※※※※
挑在 1 月 11 日總統大選的那天，投完票後順便去平時習慣去的理髮店把那顆畢業以來一直沒有理過的頭給提早剃光。
「欸！既然你後天要去當兵，要是這樣我還給你收錢的話，有點沒人性啊。」理髮師在我掏出錢包的時候笑著硬是阻止了我。
「不付錢很奇怪捏！不然 50 元，意思一下啦。」我說。
「不要啦、不要啦。」
「啊……真的可以嗎，謝謝。」我頂著人生第一次的大光頭回到家。無論是脫衣服還是用浴巾，頭頂的摩擦力都變得讓人很吃力，就好像上面有塊魔鬼氈一樣。
你可曾看過沙漏裡的細沙幾乎要漏到底的樣子？入伍前的最後一個週末就是那個模樣。時間流逝的速度變得無比飛快，可以感受得到世界絲毫不留情，馬上就到了那一天。
「我走囉，拜拜。」用簡單一句跟載我來車站的老爸道別。火車站前明顯有一群正在等著入伍的役男，走過去之後馬上就能見到區公所的人員正在安排出發前點名的等待位置，附近也圍著幾個家長在一旁等著說再見。
「欸！你也在這裡。」在一旁叫住我的，是小學時期的好朋友其勝。除了他以外，國中時期在巴哈姆特上面認識的同校好友研登也是今天來集合的待宰役男之一，和其勝一樣都是我七年不見的老朋友。只是比起來研登說話老是瘋瘋顛顛的，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我和研登兩個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嘴炮模式。
「他媽的可憐仔，完蛋啦！我們要一起進陰間囉。」我笑著說，研登也大笑。
或許是為了方便政府安排，一般來說一起入伍的都會是同個地方或相近縣市的役男，因此只要是個大學畢業自然入伍的人，很有可能同梯的弟兄會有一大部分都是同鄉，甚至是以前中小學時認識的同學。
區公所人員點名完確認大家到齊以後便要求我們起身，排隊走進火車站搭乘那班「免費的火車」，而這時現場的氣氛也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