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浴室寬敞的大浴缸內,全身赤裸的徐士堯雙臂抱膝蜷縮一角,他把前額靠在兩膝之間,用憋氣的方式訓練自己在水中的閉氣時間。若是平常的話,徐士堯能夠輕鬆閉氣達四十秒,並繼續挑戰自身的極限時間;但今天不知怎的,他連平常一半的秒數都憋不到,才剛過十五秒便忍不住把頭抬出水面大口換氣。
「從放學回來後就一直感到很煩燥,什麼事都做不好,我到底是怎麼了……」
眼見結果不如預期,甚至可用「糟糕透頂」來形容,徐士堯索性將半張臉沉回水中,像隻縮頭烏龜一樣逃避現實。他自小便是這樣,只要一遇上不想面對的麻煩事,就會選擇把某樣事物給藏起來。藏起記憶、藏起聲音、藏起自我……藏到最後徐士堯才忽然覺察自己病了,他患上一種名叫「害怕面對」的心病。
「……只會一昧地逃避,這算什麼『男子漢』啊!」
出於對現狀的不滿,徐士堯氣憤地握拳往水面用力一捶,被這動作所激起的水花如散彈般交錯迸射,並不偏不倚擊中靶心──「他的雙目」。
「痛、痛死我了!眼睛被熱水給濺到……」
徐士堯搓揉通紅的雙眼,已沒心情再繼續泡澡。
「唉,再泡下去頭會暈的,差不多該出去了。」
把用來堵住排水孔的塞子拔掉後,徐士堯起身跨出浴缸,他隨手拿起放在架上的浴巾,將溼答答的身體從頭到腳仔細擦乾。
「喂!徐士堯,你快點出來,我要洗澡了!」
語音還未落浴室的門就突然被打開,這下徐士堯連想要的遮掩的機會都沒有,他的裸體就這樣被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給一覽無遺。
「……徐、詩、婷!妳又來了!我不是說過很多次『進浴室前要先敲門』嗎?妳為什麼就是講不聽啊,我真的快丟臉死了!」
重要部位被看個精光的徐士堯朝自己的姊姊大聲咆哮道,他又氣又急地想用浴巾遮擋住下半身,但現在不管怎麼遮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唉呦,這有什麼好害羞的,被看到又不會少塊肉,更何況你那邊我是從小看到大……」
「別、別再說了!我現在要穿內褲,妳給我出去!」
「不用你說我也會出去,但在出去前我有一句話要提醒你『洗澡時記得把門鎖上』。」
「好啦,知道了……」
在浴室的門被重新關上後,徐士堯立即動身走到門邊,他將耳朵緊貼在門板上專注聆聽,捕捉來自外頭的任何動靜。直至確認對方腳步聲真的走遠,他才放心回到原位把內褲穿上。
一說起徐詩婷這位「姊姊」,徐士堯便有滿腹的牢騷想抱怨。雖然她本人堅稱很喜歡看漫畫,但買回家的漫畫常常看也不看就整疊丟進書櫃長灰塵、每晚媽媽都會將衣服和裙子摺疊整齊放入她的衣櫃中,但那些衣物只要到了隔天就又會被弄得一團糟……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一時半刻說也說不完。
對於徐詩婷這種「視規矩於無物」的人,徐士堯有時也很難把她當成年長自己四歲的姊姊來尊敬,他們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姊弟,不如說是一對愛互相鬥嘴的好友。
「姊,妳可以去洗澡囉。」
「哎呀,總算輪到我了,我等你等到都快睡著了。」
「哪有那麼誇張……」
打著赤膊的徐士堯頂著浴巾走進臥房內,他將浴巾鋪在床面上作為靠墊,接著整個人大剌剌躺在床上,邊翹二郎腿邊仰面滑手機,舒服地享受洗完澡後的悠閒時光。
徐士堯他所在的這間臥房坪數大約五坪,是他們姊弟倆共用的雙人房,以掛在房門上方的時鐘為楚河漢界,時鐘以左是徐士堯整潔的「寢室」、時鐘以右則是徐詩婷髒亂的「豬窩」。雖然徐詩婷的衛生習慣總是讓徐士堯不敢恭維,但長久相處下來他也早已習慣對方的邋遢,只要不去影響到自身的權益,他什麼都能裝作沒看見。
手機螢幕滑呀滑的也沒見著什麼有趣內容,連打數個呵欠的徐士堯索性將手機丟到一旁,闔上雙眼憶起今日發生的各種大小事。
「發現傳單」、「尋找社團教室」、「和江文廣對談」、「被迫加入扒手藝術社」興許是今天發生太多事情的緣故,徐士堯感到特別的疲累,他使勁抬高右手往鼻子一送,嗅著掌上殘餘的氣味跌進夢鄉……
「我絕對是一個變態,還是個既齷齪又下流的變態……」
也不知睡了多久,深陷朦朧的徐士堯被周圍那刺耳的音頻給吵醒,他緩緩坐起身並伸了個懶腰,腦中逐漸清晰的意識試圖挽回剛剛的夢,無奈對方逃得太快,它只得眼睜睜望著殘夢如漏中的沙般無情逝去。
「士堯,你起來啦~」
剛沐浴完的徐詩婷裹著粉色浴巾坐在梳妝台前,她一手握著吹風機、另一手四處撥弄未乾的濕髮,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女性獨有的魅力,然而徐士堯對此無動於衷,心中沒有半分波動。
「還不都是拜妳所賜……真是的,一點都不懂得體貼家人。」
「唉呦,別這麼說嘛,士堯你可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欸~」
「這是兩碼事,不要把它們混為一談。」
徐士堯說完後便撇過臉去冷哼一聲,用行動表達自身的不滿。徐詩婷見對方在鬧脾氣,倒也不著急,頭髮已吹得差不多乾的她將吹風機放下,接著拿起梳子對著三面鏡梳理起自己的秀髮。
「……就不能趕快過來安慰我嗎?『弟弟』跟『頭髮』到底誰比較重要啊!」
因保持同一姿勢導致脖子痠痛的徐士堯暗自抱怨道,礙於面子他不敢亂動分毫,要是動了就好像自己在向對方認輸投降一樣。
正當徐士堯快要堅持不下去時,他所盼求的「變數」終於出現了……梳理完畢的徐詩婷從椅上起身並朝他的床鋪走來,對方如釋重負般往床沿一坐,同時扭頭笑吟吟地注視自己。
「士堯你今天是怎麼啦,感覺比平常還愛生氣。讓我來猜猜看……你在學校跟天佑他吵架了,對不對?」
「我們沒吵架啊,不是這個原因。」
徐士堯將今日在學校發生的事說予徐詩婷聽,對方聽後笑著向他問道:「你社團那位社長他長得很帥嗎?」
「帥、當然很帥……姊!妳沒事突然問這個幹嘛?」
「人家只是好奇而已嘛~」
看著徐士堯那激動的模樣,心裡有數的徐詩婷只覺得她這位弟弟真的是傻得很可愛,在對方明瞭自己的心意前,她還得待在一旁好好「看顧」才行。
「士堯,把頭轉過去,我要去穿衣服了。」
徐詩婷起身走向衣櫃,在半路上她忽然停下腳步,回首朝弟弟囑咐道:「可不許偷看唷~」
面壁的徐士堯敷衍地回了一聲「知道」,此刻的他心中正想著:「拜託,誰想看妳的裸體啊!」
「而且就算看了也沒用……誰叫我是一個沒辦法喜歡上女生的gay呢。」
等待姊姊穿衣服的這短短一分鐘對徐士堯來說像是有一整年那麼長,好不容易熬過酷刑,他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士堯,你晚餐想吃什麼?」
「泡麵配綠茶。」
「唉呦,不要老是吃泡麵啦,那種垃圾食物沒啥營養的。爸和媽他們要很晚才會回來,今天我們去外面吃好不好?」
「既然妳已經決定了,那就別問我呀……」
徐士堯跳下床從衣櫃中取出黑色運動背心以及紅色運動短褲套上,為外出做好準備。
「每次吃的都是那幾家,吃到我都膩了。士堯,等下我帶你去一間你沒吃過的餐廳『嚐鮮』。」
「聽起來滿不錯的,那間店叫什麼名字?」
「我想想看哦……好像叫做『陽雨麵館』,這名字一聽就讓人覺得很復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