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與兄弟們定居在蟻仙山,朱家老三也沒有放下戒心。
每逢晚上,他總是坐在鄰近洞外的地方睡覺,繫上腳邊的鈴鐺更是充滿戒心,儘管自知逃不過他的手掌心,但他還是認為這樣做能比較安心,彷彿要提防對方痛下殺手。
然後仙人也很調皮,他總是等到老三才剛睡著就去搖弄鈴鐺。
等到他反應過來,眼前也只剩下發楞的屍解奴,他的嘴邊還流著一道長長的唾水,癡呆的臉彷彿被抓來頂罪的。
看著無辜的屍解奴,滿頭怒火的老三也無處可以洩氣,於是滿臉疲態地睡起回籠覺,並重蹈早前的覆轍。
幾個日夜折騰過去,失眠的他臉上也浮起一層深厚的黑眼圈。
「老三。」
「閉嘴,我沒事。」
就像當時他跌入洪水後,傷痕累累也得力求生機。
而為了繼續在此生活,老三總是趁著屍解奴尚未甦醒前出門,孤身一人於清晨準備農具。
如果中途餓了,他會咬著路邊摘來的雜草,吸著上頭的朝露,繼續整理洞外村落的事情。
而每晚總會打擾他的蟻仙,卻總能神采奕奕地看著他勞動。
「真羨慕你們這幫仙人,可以什麼都不顧慮。」
「你說錯了,我們不是不用顧慮,只是沒得顧慮......」
但老三總迴避這仙人的眼神,卻不知道他的雙眼中夾藏著滿滿的憐憫。
發覺到他的反常,老三本想轉頭瞧去,視線卻陷入一陣朦朧。
「不。」
然而仙人早就察覺老三死撐疲態,便趁累倒之際將他擁入懷中,並卸下偽裝。
揚起長袖往背後一甩,慈愛的眼神凝視沉睡的孩童,並以赤手撫摸他的睡臉。
「你們現在就是我該顧慮的。」
然而老三不知道的是,這位仙人在百年前並非單純的高僧。
當時逃落到孤島後,年幼的皇帝身邊只剩一本武功。
他順著前人留下的破舟向東航行,來到一處豐富的海島,並在著陸後順著直覺翻閱平原,發現到一處適合修行的仙山。
當下他只是順著心聲遊蕩,卻意外發現一片新天地。
就在卸下龍袍後,他老實地捲起袖子,一木一石地建築著自己的家園。
不只建立隱居的住所,也勤加修煉老祖宗遺留的武功殘卷,期待可以藉此重歸失去的皇位。
日落時刻,他總站在山頭上,望著大海的另一端抒情。
殊不知等到功成之日,即便來到精力最巔峰的時刻,習慣孤獨生活的他卻已經對這片天產生情誼,反而捨不得離去。
已知無心反攻,他換上自行編織的袈裟,剃髮明志。
隨後他將視線往下瞧去,卻發現瘟疫已經瀰漫整座島嶼的平原。
要找出一處沒被妖魔侵略的地方已經很不容易,眼下更多的是妖魔操控人類相互爭戰的慘狀。
發覺慘絕人寰的景象後,他憑著一身絕世武功鎮壓妖魔,並將牠們封入自己鎮守的山上。
「是神仙,娘親......」
「不要拜那隻妖怪,他是我們的敵人,快走!」
只是人們過往的傷痕已經無法抹滅,對強者的敬畏也沒有停下。
有些頭目為了尋找對外戰爭的理由,還會誣賴他是妖怪的大頭目,敵對者崇拜的神衹,以鎮壓妖怪的作為讓眾人跪服在他的腳下。
一時得不到感謝反而得到更多詆毀,背信棄義的行為讓他徹底絕念忘心,回到山上勤奮練武,並將所有妖怪封入山底深處的洞天。
少部分的人則沒有忘記他的功德,並稱山中住著神僧,不容侵犯。
然而這時他也知道平原移入了漢人移民,並且缺乏殯葬資源,所以他們會將早夭的孩童扔到山上埋葬。
此時的他即將兵解,於是賦予那些早夭孩童一個重生的機會,讓他們在兵解後成為鎮壓妖魔的助力。
直到捨棄軀殼,遁入仙道之際,他成為人們口中的蟻仙。
回憶過往的種種,蟻仙也將老三安置於他的安息之地。
「好好睡吧,我的乖兒孫。」
昔日的惠帝輕聲唱著山下的搖籃曲,並為他的姪孫蓋上以皮毛編制的被子。
那夜就像兵臨城下時,他不慌不忙地與兒女訣別一樣。
哪怕這一別就揚長千里百年,陰陽兩隔。
就在老三與蟻仙獨處時,他的兄弟則在蟻仙安排好的客房內接受招待。
就在飯桌前,老大持著筷子問道。
「雖然說這裡的飯菜好像也不錯,但你們沒有類似內丹的東西嗎?」
聽到老大的疑問,屍解奴雖是面有難色,但還是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有是有......但我們的內丹與妖怪的不同,我們的內丹其臭無比,吃起來也像廚餘一樣軟爛,所以還請各位見諒,我們真的只能端出這些菜。」
事實上,內丹在屍解仙裡象徵著他們的生命。
根據屍解奴的說法,他們吃到的這些內丹大多是從地底下的侵犯者體內刨出,一般的屍解奴是很難醞釀出如此龐大的內丹。
同時因為仙人將牠們鎮壓在地底下,這裡在地形上是最難碰上妖怪的地方。
但說時遲那時快,儘管客房還是離怪物牢房最遠的地方,但地表也隨即隆隆作響,許多怪物也開始從客房外的地面破土而出。
利爪所指,全向老三所逗留的地方。
隨即一陣聲響從三人他們耳邊傳來,不似聲音傳播,反像是從耳邊傳來密語的風。
「怪物越獄,請求支援。」
就在怪物噴湧不久,一名屍解奴也提刀衝鋒而來。
這位屍解奴與他人不同,他的代號叫做「辛」,是少數將自己武裝的屍解奴。
她的全身也都由粗糙的皮袍所掩蓋起來,若不是他們剛好看見那張清秀臉蛋與凹凸標緻的身材,他們都還不知道對方究竟是男還是女。
刀式毫無保留,不過眨眼的瞬間,他就已經斬下所有妖怪的頭顱。
「不了。」
捉著他們的首級,辛細語答應迴響四處的風。
冷眼直視他們後,隨即轉身跳離。
「我已經把他們斬殺完畢了。」
那一日,風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