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們家的小吉這幾天就麻煩你了！」
那天，連假要和朋友出去玩的學妹將她養的吉娃娃帶了過來，要請我幫忙寄養幾天。
想到那個平時不怎麼回我訊息的學妹，這次居然第一個找上我，我不禁感到萬分榮幸，心裡暖暖的，覺得自己又有機會了，當然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只見學妹的手裡提著一個和書包差不多大小的塑膠提籠，提把上還綁了一個的粉紅色的大蝴蝶結，看起來甚是可愛。
從籠子的細縫望去，我卻嚇了好一大跳。
籠子裡的吉娃娃瘦骨嶙峋，四肢細如枯枝，一雙渾圓的大眼珠子卻明顯凸出顱骨的輪廓，就像是額外裝上去的一樣。仔細一看，牠眼白的部分佈滿了血絲，帶著黑斑的粉色舌頭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一直癱在嘴外，垂垂地掛在臉頰側邊。
這隻狗……不像平常常見的狗，奇異的樣子簡直就是某種外星生物。
籠子裡還傳來一股異樣的臭味。平常偷聞學妹的外套時，一直覺得學妹的體香裡有著一股奇怪的騷味，總讓人特別難以忘懷，現在才發現原來那是吉娃娃的臭味，一想至此，不禁有些幻想破滅。
一看見我，本來看起來有點憨呆的吉娃娃像是突然清醒似地立刻衝向籠子邊緣，呲牙裂嘴地露出滿口暴牙瞪著我，喉嚨裡不斷發出嘶嘶低吼聲。
「哇！」我嚇到後退半步。
「呵呵，小吉很可愛吧！牠只是有點戒心，習慣了以後你就會發現牠其實很好相處呦！」
學妹笑瞇瞇地說，一邊逗弄籠子裡的吉娃娃，惹得牠憤怒得對著空氣亂咬亂抓。我在旁邊陪著苦笑，心中卻滿是驚懼。
待學妹離開後，我帶著吉娃娃回到我的住處。沒想到這卻是一切惡夢的開始……
我發現，不論我做什麼事，牠都在籠子裡不發一語地盯著我。牠的眼睛就像一對監視器，一對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的監視器。
當我在吃飯的時候，我不經意地瞄到，在籠子裡的牠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
我剛才在看公連動畫，來回舔著螢幕上的可可蘿的時候，牠的視線也是緊黏著我不放。
就連我只是去個廁所，牠的凸眼睛也會跟著轉過去，又轉回來……
每次我回過頭，他就會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但我可沒有傻到會被牠那種拙劣的演技騙到。可是只要我一靠近，牠又會像是個神經病一樣鬼吼鬼叫不讓我接近，我根本拿他沒有辦法。
整天下來，牠的視線搞得我心神不寧。那雙幽深的黑眼珠，彷彿藏著甚麼無法言喻的訊息，讓我無法不去在意。
我很快便受不了了。
我索性將牠籠子的開口處面向牆壁，這樣一來這個小王八蛋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結果因為我這個舉動，籠子突然開始劇烈地晃動了起來。
只見吉娃娃發瘋似地在狹窄的籠子裡橫衝直撞，一邊發出刺耳的嚎叫聲，整個寵物籠幾乎就要翻倒。
「幹，你是怎樣？」我把籠子轉了回來，但吉娃娃依舊在鬼哭神嚎，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耐著脾氣，想起學妹有叮嚀過我要按時餵牠。牠該不會是餓了吧？
但問題來了，我的家裡根本就沒有飼料。
我記得當初學妹請我幫忙前，有先問我有沒有養寵物的經驗，但因為對方是學妹，我想都沒想就回答了有……誰知道養個吉娃娃會這麼麻煩啊。
我左顧右盼，努力尋找著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牠安靜下來，吉娃娃高分貝叫聲響遍了我的房間，不斷挑戰我的忍耐極限。我找了許久，視線最後落在電腦桌上中午吃剩的全家桶。
然後我拿了電腦桌旁的球棒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我才回過頭，寵物籠在吉娃娃發瘋亂竄之下終於翻倒了過來，籠子脆弱的塑膠門隨之彈開——
「汪！汪！汪汪汪！」
瘋狂的吉娃娃縱身躍起，在尖銳的吠叫聲中化作一道黑影朝我衝來。
「幹你娘，吵三小啦！」我來不及反應，用球棒擋了一下，另一隻手反射性地就朝吉娃娃的頭巴了下去。
吉娃娃安靜了。
「嗷……嗷嗚……」
吉娃娃躺在地上，四肢扭曲著不斷抽搐，佈滿血絲的凸眼睛睜得老大，隨著發癲似的喘氣聲微微顫動，簡直就像一隻快要失去地球生物偽裝的外星生物。
我來到吉娃娃面前，一臉不爽俯視著牠。
「站起來啊，外星狗。你剛才的氣勢到哪裡去了？」話雖時這麼說，但我剛才只是巴了一下牠而已，牠這反應也未免太誇張了，到底是怎樣？
吉娃娃瞪著我，全身持續顫抖，表情猙獰地伸出舌頭，舌頭像是有自主意識般和尾巴一同瘋狂擺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牠的眼睛好像變得更大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嘔&*$#&%*($&*……」牠一直發出奇怪的吼聲，聲音變得越來越模糊。
接著，傳來濕潤的「啵」地一聲。
牠那兩顆突出臉部輪廓巨大眼珠，無預警地就這麼脫框而出！
我脫口罵了聲幹，比起驚訝更多的是恐懼。從一開始見到這隻狗的時候，我就一直覺得牠不對勁，現在終於不演了？
更可怕的還在後頭。
失去眼睛的吉娃娃，不知道憑著什麼知覺找到了從自己身上彈出的眼睛。牠舔了舔自己滾落在地上的眼珠，張口就嚥了下去。
又「啵」地一聲。在我的注視下，吉娃娃才剛掉下來的凸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了回來。
吉娃娃的變化還沒接束。沒過幾秒，吉娃娃的額頭一陣扭動，額外生出了兩個眼框，接著長出眼珠。
現在不只眼睛長回來了，還變成了四眼吉娃娃！
我感覺自己的胯下濕了一片。
我不知道這隻吉娃娃還會變成什麼什麼樣子。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趁著變化中的吉娃娃還在不斷發癲顫抖，我一腳把牠踹回了籠子裡，籠子鎖上，用最快的速度拿布膠帶將整個籠子上上下下纏了好幾圈，成功把牠封印了起來。
奇怪的是，原本吵到可以逼死人的吉娃娃，沒有再發出過半點聲音……
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我甚至懷疑，現在在我眼前發生所有事都只是一場惡夢。
幾天後，學妹和她的朋友回來了，我依約地提著寵物籠去見了學妹。當然，籠子上仍捆滿了銀色的布膠帶，我不敢拆。
看到原本粉紅色的寵物提籠被像是封印厲鬼一樣五花大綁，也注意到我異常憔悴的面容，學妹整個傻眼，焦急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對小吉怎麼了！」
「妳自己拆開吧，我不想解釋……」我面無血色地從口袋裡拿出剪刀，顫抖地遞給學妹。自從那天之後，被封印的吉娃娃讓我在家裡隨時戰戰兢兢，戒慎恐懼，隨身攜帶一把利器在身上。
學妹一點也不想聽我說話，她著急地接過剪刀，便開始將布膠帶一條一條剪開。
喀嚓、喀嚓……
我在一旁害怕得渾身發抖，無法克制地憶起當時吉娃娃眼珠掉出來、又重新長出來的畫面。我無法想像等一下打開籠子後，在籠子裡面的會是什麼樣的生物。
花了一陣子的時間，心急如焚的學妹終於把所有布膠帶都剪開了，她俐落地打開籠子的鎖。
我閉上眼睛，不忍直視——
「什麼嘛……原來只是惡作劇而已，我這次真的被你嚇到了。」
咦？
我睜開眼睛，頓時愣住。
眼前的學妹從籠子裡抱出吉娃娃，不斷摸著吉娃娃的背安撫著牠。吉娃娃哈著氣，東張西望著，一副憨呆的樣子。
我沒有看到四眼吉娃娃。
學妹懷裡的吉娃娃，只有兩顆眼睛，就跟第一次見到時一模一樣。
牠的兩顆眼珠子都在，既沒有掉出來，也沒有掉出來又長出來，更沒有掉出來又長出來後又額外生出兩顆眼睛。
「看在小吉沒事的份上，這次不跟你計較了。」學妹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下次可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喔，虐待動物可不是小罪！尤其是我家小吉，你真的敢對牠怎麼樣你就死定了！」
我眼神空洞地望著學妹和她的吉娃娃，腦子一片空白。
開什麼玩笑……
所以前幾天吉娃娃發瘋眼睛噴出來，害我嚇到漏尿，這些全都是幻覺？
「妳的吉娃娃……真的完全沒事嗎？」我唇齒發白，顫抖地開口。
學妹看了懷裡的吉娃娃一眼，不明所以地皺著眉頭：「你有事嗎？」
「妳不確認一下？」我步履蹣跚，慢慢靠近她。
「你到底又有什麼問題？」學妹察覺到我的異樣，警戒地退後了幾步。
這時，我注意到被學妹抱著的吉娃娃正在看著我。我也凝視著牠，我們四目相對。
牠那對彷彿無法對焦的爆突眼睛滿是嘲諷之意，雞掰的表情彷彿在嘲笑著我輕易地被牠玩弄在手掌心，我看得出來。
彷彿被某種力量所牽引，我在學妹面前舉起了手，二話不說朝吉娃娃的頭上巴了下去。
「啊！」學妹被嚇得大叫，但沒有因此鬆開抱著吉娃娃的手。
「嗷&*$#&%……」吉娃娃的腦門受到重擊，像是被按到了什麼開關似的，牠的兩顆眼睛當場噴射而出！
沒想到射出的眼珠就這麼噴進了學妹因為驚嚇而張開的嘴，直直越過口腔，進入了喉嚨裡。
「唔……」學妹捂著嘴，一時之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驚覺自己喉頭卡了個東西，想吐卻吐不出來。
我連忙要過去幫她拍背催吐，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突然不認得眼前的人了。
被吉娃娃的眼珠噎到的學妹，外貌正以驚人的速度變化著。她原本白淨的瓜子臉長出了滿口暴牙，高挺的鼻樑向前突出，和唇齒縮在了一起，形成了狗狀的鼻子。一頭俏麗的短髮還在，卻已經隨著臉型的改變而變成了雜亂醜陋的獸毛。同時，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爆滿了血絲，眼球帶著血管掙脫出眼瞼，詭異地膨脹增生著，幾乎就要從眼框掉落而出。
「救、救命……」那根本不是學妹的聲音。
在學校受人歡迎、清秀可愛的學妹，轉眼間已經成了人型的巨大吉娃娃。
我驚聲尖叫。
我想逃跑，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呼吸紊亂得早已雙腿發軟，冰冷的手腳不聽使喚。
學妹終於來到我的面前。
學妹用她已經變成狗爪的手搬開我的嘴巴，請我吃一顆她碩大的吉娃娃眼睛。變成吉娃娃的她，力氣大得我完全沒有抵抗的餘地。
陷入絕望的我，眼角餘光瞥見學妹養的吉娃娃正端坐在不遠處的地方，冷眼看著這一切。
牠的臉上是詭異的吉娃娃雞掰臉。
「死外星狗，你來地球到底有什麼意圖……啊啊啊哦嗷&*$#&%(@-#！」
在我的意識落入漩渦之際，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變成了尖銳又刺耳的吠叫聲。
創作內容
【小說】學妹的吉娃娃
小說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