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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最原始的情感是恐懼；而人類最原始的恐懼便是對未知的恐懼。
——H．P 洛夫克拉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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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角「好來喵」咖啡廳。
近幾年，這類動物咖啡廳在全球大行其道，將溫馴的小動物生活區與餐廳結合，讓食客享用美食的同時能享受被毛球們包圍的幸福感，完美地命中香港人喜愛吃跟小動物的點上。各種動物咖啡廳開始進駐於油尖旺的各商業大廈中。
這種現象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這是個生活節奏急速的都市，即使回到家中也未必得到真正的安寧。這種咖啡廳正好提供了一個最讓人安心的場所。
只是，現在眼下的情況，實在無法讓我有「安心」的感覺。眼前的卡邦那意粉香氣撲面，卻沒能鉤起我半點食慾。
「虧你還能一臉平靜的吃飯。」
「沒什麼，不補充營養的話頭袋會轉不起來。」
回應我的是一道不帶感情的冰冷聲線。
源婉兒。與我這個魯蛇相反：學術全能，體育萬能，總括而言就是個超人，注定成就大事的存在。
而這樣一個超人，正在我對面一臉淡然的吃著黑松露蝴蝶粉，這一切是多麼的不真實。
「游承天，別瞪著我好嗎？」
似乎是看不過我食不下嚥的蠢樣，她露出了不悅的神色。
然後，隨著她的一聲令下，我的頭被某種力量強行扭向別的角度，脖子似乎還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靠！你幹什麼！」
我強忍著抱頸打滾的衝動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則像個沒事人般輕撫一隻剛好走到她腳邊的小貓。
不行，就跟以前一樣，才說幾句我的頭已開始作痛。
今天，似乎還多了些別的原因。
幾天前的晚上，我把自己的腦袋轟了。
今天，我在貓咖啡廳中跟舊同學吃飯。
我不禁覺得，當時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沒有解謎，沒有搏命，只是個因內疚而扭曲的惡夢。
但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當你醒來時，看到床邊站著自己剛射殺的人。
— — — — —
白髮、紅瞳、白鱗、蛇尾，還有病人服上那一片血跡跟彈孔，白色的身影就這樣出現在我上鎖的房間。
那雙鮮紅的蛇眼仍然直視著我，直擊靈魂般的恐懼卻沒有再次襲來。
是因為習慣了嗎？我這樣想著爬起來，卻一把摔到了地上。
你知道宿醉的感覺嗎？我只試過一次，那感覺實在不好受。醒來後會伴隨著最劇烈的頭痛，意識雖然清醒，身體卻不受控制，甚至有種靈魂出竅的錯覺。
當刻我感受到的，要比這難受百倍。
不只腦袋幾乎要炸開，血管感覺都被撕成碎片。別說動彈，連視野也是忽明忽暗的。胃裡彷彿被人灌滿了岩漿般熾熱難耐，肌膚傳來的觸感卻如像死屍般冰冷。
「怎麼樣，地獄之行還高興嗎？」
是把陌生的男人聲音。
我望向聲源，說是男人，也只是根據他一身男性西裝而作的猜測而已。他的臉只有一片漆黑，別說五官，面型輪廓也模糊不清，作為「人」可用作辨認的特徵一概找不到。
不過聲音我倒是有印象，就是在我夢中擔任「主持人」的C。
然後，我幾乎是下意識要撲向這個罪魁禍首，激烈的不適卻隨即讓我踉蹌摔倒。
「哈哈哈哈哈，不用這麼熱情，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會害羞的，」男人笑了，像看了一部廉價的笑話，「不過你確實表現得不錯，你證明了自己重生的覺悟，仍然是可造之材。」
「為活命向一個傷者開槍，就是你們所謂的『可造之才』嗎？」
「這就看你怎樣解讀了，」男人一下站起了身，「閒話先說到這吧，你應該不會以為這樣就結束吧？」
答案顯然不是，如果真發個惡夢就完事，就不會有人闖進我的睡房了。
「在各自的試煉中，你們都展示了堅韌無比的意志，卻過著與之毫不匹配的人生。顯然，你們的人格中各有著致命的缺憾，」他雙手高舉，開始了自己激昂的演說，「我們的工作，就是去除你們那份『缺憾』！喜悅吧朋友，你們將真正的『重生』，成為有意義的存在！」
… …媽的智障。
「我還以為是被人生教練綁架，結果原來是邪教徒啊。」
「哈哈，這樣想倒也不錯，如果這樣有助你理解狀況的話，」男人自顧自的說，「接下來的解說才是重點，還請你仔細聽好。」
— — — — —
「所以，妳完成『試煉』的獎勵，就是一名『對妳絕對服從』的參加者嗎？」
回到咖啡廳，我邊吃著半冷不熱的意大利飯邊問。老實說，這裡的餐點味道其實不錯，如果能在更好的時點發現這間店就好了。
每名通關者都會根據表現得到相應的獎勵。先不論表現好壞的標準，獎勵的好壞我算是看出來了。這種大逃殺類的… …遊戲，最重要的果然還是同伴跟情報。藉由將另一名參加者強制納為己用，她得到了數量可觀的資訊。
與之相比，我這邊還真是複雜… …
「算是吧，不過似乎我的表現不太好，獎勵實在不怎麼樣。」
「那還真是抱歉了，我的表現似乎也不太好，居然會直接被人當獎品送人。」我又瞪了她一眼。
她只是再次笑笑，沒有反駁。
「那麼換個話題，你也聽過那男人說明過吧，這次的『重生』的流程。」
我點了點頭。
包括我們在內，共有36個人通過了試煉，成為了「重生者」。當中有四名代表主辦方的「殺手」，也有一名掌握著殺手方資訊的「警察」。平民的主要任務，就是將殺手們除去。最主要的方法，就是利用每星期日晚上進行的「公投」，提名殺手嫌疑人，將殺手投票出局。七星期內沒能將殺手悉數找出，或者殺手人數超過參加者的人數，平民就會輸掉，通通歸於虛無。
平民如果想取得與「殺手」抗衡的力量，可以選擇參加每星期天晚上都會舉行的『試煉』，通過完成『試煉』便可以得到獎勵。值得注意的是，同為參加者的殺手當然也可能與平民同場競技。
「『殺手人數超過平民人數』，換言之就跟真正的『Killer』一樣，每到某個時刻殺手就能動手『減員』，」我說著拿出了筆開始書寫，「但如此一來警察的比例與作用就很奇怪。一般的『Killer』只要警察死光平民就會落敗，這邊的警察只有一名，一開始就持有殺手方的資訊，也不能向平民提供保護。我可以大膽推測，這是個平民跟殺手正面對抗的遊戲。平民的任務有三個，一是比殺手更快找出持有殺手資訊的『警察』然後問出情報，二是盡可能在『試煉』中得到獎勵，三是盡可能避免被殺手殺掉吧。」
「殺手的比例和『減員』方式也很讓人在意，不過目前大致上就這樣吧。最關鍵的『試煉』具體內容，還有殺手的行兇時刻，那男人也是隻字不提，也沒能想出更好的對策了，」源婉兒說著拿出了手機，「今天是星期六，換言之明天就是『試煉』的日子… …我記得是要在APP裡登記吧，你也先跟我一起來好了。」
好哦，說得我好像有選擇權似的。
當天晚上我就檢查了手機。就如同夢中一樣，那個名為『Killer』的程式真的安裝到手機中了。有關『重生』的消息基本都得靠這程式接收，個人資料，包括持有物品也清晰地點列出來。不管用什麼方法也不能將程式從手機中刪去。
接下來我是不是說幾個關鍵字，就可以到別人的內心城堡偷東西了？
『2020年11月21日晚上9點即將舉行試煉，是否參加？ ．是 否』
「這樣就行了吧… …怎麼了嗎？」我按下了「是」，然後向源婉兒展示手機，卻發現她一直看著我。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我們居然會以這種方式重逢而已。」
對了。
根據他們的說法，我們是對自己目前的狀態有所不滿，才選擇參與這個計劃的。但以我的認知，源婉兒實在不像會這樣做的人。
「你是因為什麼才參加這個鬼計劃的？」我不禁問道。
換來的是對方厭惡的一瞥。
「雖然如我也會對現實有所不滿，也對自己參加的原因沒有印象，但不代表我墮落到會參加這種惡趣味的計劃。」
「抱，抱歉，我不該多問。」她的話裡蘊含著憤怒，使我下意識地致歉。
「我回去了。」源婉兒放下了錢便轉身走了，走前還碰到了椅腳，巨大的聲響嚇跑了一旁偷懶的小貓。
在旁人眼中我應該是搞砸首次約會的傻子吧，我甚至都聽得到隔壁傳來訕笑。
真想重來一次——意識到自己這樣想的時候，我不禁笑了。
是啊，「重來」。這句話平時說出口是多麼容易。日常中想重來的瑣事其實信手拈來。
直到被扯進這件事中，我才察覺到這句話可以有多沉重。
「別是因為重考大學這種理由重來就好。」
我看了看鐘，差不多要回家了。
— — — — —
順便買了個肯德基外賣後，我就回到家了。
說是家，那不過是個兩百呎不到的兩房一廳單位，算是很夠用的單位。那是我的舊居，父母在搬走後正打算把那裡賣掉，我則是因為某些原因一個人住了進去。
要是跟家人同住，眼下的情況真不知道怎樣解釋。
我打開門，白色的人影就坐在我的兩層床上，似乎正在看動物圖鑑。
「要吃嗎？」我舉了舉手中的外賣，對方只是看向我的方向，沒有任何表示。我也不多加理會，打開小折桌，把食物放在桌上，她就從床上離開，以爬行的方式俐落下梯，來到外賣面前，開始粗暴地撕開包裝，吃相儼如野獸。
每名通關者都會根據表現得到相應的獎勵。
我得到的獎勵，就是這名白蛇女孩。
作為戰力無疑是相當優秀，畢竟我自己也親身體會過，那個速度跟毒牙可不是一般人對付得了的。只是這幾天下來，她完全沒開口說話過，行為也充滿獸性，我們之間的交流跟主人與寵物沒兩樣，總覺得有點詭異。
這真的算「獎勵」嗎？
唯一算得上是知性的舉動，大概只有讀書吧。
雖然識字不多，但她的確擁有閱讀的能力。只是看的基本都是圖鑑，而且都是爬蟲類的百科。
她為什麼會對此有興趣，我也是毫無頭緒。就某一天回到家時，她就從我家書櫃中翻出這玩意了。至於為什麼我家有這麼偏門的書，那又是另一個故事。
啊對了，還有一點，她卻了吃飯外基本不會離開床上半步，每次我接近那邊的時候，她還會發出威嚇的聲音。不過多虧她不常走動，她並沒有弄壞過家裡什麼東西。
回過神來，她已經把雞腿都啃掉了，頭都埋進白汁雞皇飯的盒子中吞嚥，一臉都是醬汁。
我無言地拿出面紙，給這小野獸抹嘴。
「怎麼搞得我好像個帶孩子的爸… …」我不禁嘀咕，她則是一副不懂我在做什麼的表情望著我。
我原以為忽然跟陌生人同住會讓我很不習慣，沒想到反應比預期溫和。
話說回來，她到現在還是穿著那件沾血的袍子。差不多要給她買衣服了吧，我不禁有這種想法。但先不論世上根本不存在為她度身訂做的服裝，要怎樣把她帶出去挑衣也是個問題。
曾經有個送外賣到這的可憐小哥，在我付錢的時候無意看到她的身影。他甚至是只看著她包裹著毛毯的身影，就已經嚇得拔足逃走了，連帶打翻了送來的外賣，幹。
因此我推測，恐懼的源頭並非她的模樣，而是來自「她的存在」本身。換言之，我再怎樣給她喬裝，只要她被外人看到，他們就會必然恐懼。
我可不想隨便搞出什麼集體聲嘶力竭事件。
還是明天拜託源婉兒一下吧。
… …好奇怪啊，我怎麼花那麼多心神在這孩子身上。
明明不到一星期前，我們還是互相傷害的身份。
這算是贖罪嗎？
那個黑色的小小身影再度從我腦中浮現。
「… …幹。」我一把攤倒在自己床上，瞬間連整理廚餘的動力都沒了。
這實在有點不妙。
怎樣也好，起碼現在別這樣下去。
起碼明天之前不行。
創作內容
Killer [Day0-3 Escape Game——結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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