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向天發誓！）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我願與你相恩愛，沒有衰退的一天。）
山無陵，江水為竭， （除非高山成為平地，江河徹底乾枯，）
冬雷震震，夏雨雪， （除非冬天雷聲不斷，夏天雪落如雨，）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就此天地合而為一，才敢與你絕別！）
一首流傳二千年的不朽情詩，講述世界末日也不能結束的濃厚愛情。
不論是給予愛或是被愛，你是否願意如此深厚愛一回……
《上邪》
我叫陳夫軍，是名獨子，生長在台北市近郊。
老爸是區公所小組長，老媽是家庭主婦，阿公住在養老院偶爾才會回來走走，家庭平和美滿。
我有一名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馬叫做周芷鳳，和我同年出生。
我們的家雖然就在五分鐘步行的範圍內，卻是七歲就讀國小才認識。
記得入學第一天的第一堂課，女老師說：「這堂課大家先和坐在隔壁的同學自我介紹，好好認識對方，因為他就是你在學校的第一位好朋友。」
老師這樣說，班級立即充滿吵鬧交談聲，我和芷鳳正式認識和第一次交談也是在這個時候。
小時候的我會怕生，總要一段時間適應新環境才會勇敢起來，所以一直低著頭。
她先開口：「我叫周芷鳳，你叫什麼？」
「…………」
「你為什麼一直低頭？」
「…………」
芷鳳好奇低頭探來，差點枕在我的大腿上，只為和我正面相看：「你的身體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和老師說？」
這一秒，我可真嚇的差點別過臉！但我還是繼續和她互看，十秒之後回答：「……好可愛……」
芷鳳的頭髮綑出二個小包子，眨眨美麗的丹鳳眼：「你叫好可愛？」
「妳看起來好像可愛的中國娃娃。」
「嘻嘻……謝謝！」
真的，就是讀幼稚園，我也沒有看過這麼可愛的女孩子。
可以說這時我已經被芷鳳電到，只是我還不懂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芷鳳見我已經正眼看她，抬起頭坐好：「你的名字是什麼？」
乖乖回答：「陳夫軍。」
「陳夫軍？好像聽過……」芷鳳認真回憶，終於想到，一臉笑容的說，「啊，我想起來了，和媽媽看七世情緣，電視裡的大姐姐都會喊男生夫君夫君！你們的名字喊起來一樣呢，好有趣！」
這天開始，什麼都不懂的芷鳳很喜歡親密喊我：「夫君！夫君！」
去彼此家裡玩，雙方家長不時取笑：「直接喊夫君？你們長大要結婚啊？」
雖然才七歲，不懂結婚是什麼，我還是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芷鳳卻大方抱著我：「好啊！長大我就跟夫君結婚！」
正式認識的我們，就此成為非常親密的好朋友，度過幸福的每一天……
芷鳳頭痛的老毛病發作的時候幫忙按摩肩膀，一起手牽手上學，一起去福利社買飲料，一起吃午飯，放學一起在外面玩到天黑，去彼此家裡寫作業順便玩耍，才被找上門的父母拎回家洗澡睡覺。
那時的我們還小，根本不懂男女感情也沒想那麼多。只覺得彼此很好相處、在一起也很快樂，才會整天在一起。
難免有不懂事的小朋友看我們感情這麼好：「羞羞臉！男生愛女生！女生愛男生！」
我不在乎自己被取笑，但是我不能忍受芷鳳也被嘲笑，這時就是拳頭解決，害芷鳳在旁邊驚恐尖叫。
隨著一天天長大，六年迅速過去，十三歲的我們入讀國中，運氣再次很好還是同班。
我開始長高變壯，高出芷鳳半個頭。
芷鳳也出落的亭亭玉立，顯露出端莊賢淑氣質，加上喜歡唐詩三百首之類古文作品，有事沒事拉我一起背個幾句，真的從裡到外都深具傳統中華婦女美感，是名天生適合穿旗袍的大美女。
至於學校方面，因為大家都像這樣正式邁入青春期，開始出現所謂的『班對』，玩起青澀的交往遊戲。
所以那一天在家政教室作蛋糕，班上幾名同學終於問：「你和芷鳳感情那麼好，國小同班到現在，應該早就在交往吧？」
我立刻轉頭看向另一組：「芷鳳，我們來交往吧？」
因為家政教室吵，她沒有聽清楚：「什麼？」
我信心滿滿的更大聲：「我們認識這麼久，來交往吧！」
教室安靜下來，大家都看著我們，就是家政老師也沒有說話的等看戲。
我相信，所有人一定都想：『你們國小在一起六年，應該一下就追到她？』
結果芷鳳直接說：「對不起，我知道夫君人很好，不過我一直把夫君看成自己的哥哥弟弟、好哥們……」
生平第一張好人卡就是芷鳳親自頒發，還是當眾……囧
都這麼光明正大把『夫君』掛在嘴上，卻拒絕成這樣。
真的！那一刻我徹底發傻，全班也死寂到鬼魂腳步聲都能聽見！
那幾天有夠心碎，真的不瞭解國小在一起六年這麼久卻拒絕我？
雖然芷鳳一直找我，笑著和我賠不是，希望我能開心點，我還是一整個崩潰……
直到疼我的阿公和我談：「你是真的因為喜歡的傷心，還是被當眾拒絕在丟臉難過？」
我回憶著芷鳳的一顰一笑：「我想……我是真的喜歡她……」
「如果是真的喜歡，男孩子告白被拒絕又怎樣？當年我也是追你阿媽好幾年。女生就是必須一直追才追的到！」
「阿公……」
「去！不管周芷鳳怎麼說，勇敢把她追回家！否則要眼睜睜看她被其他人帶回去作媳婦？那叫做傻笨放棄，不是犧牲成全！我們男人喜歡的女人，還是要親自給她幸福才對！所以你要早點讓阿公當阿祖啊，哈哈哈……」
「可是女孩子要怎麼追啊？」
「還問，就是死纏爛打的追啊！」
「死纏爛打喔……要是被芷鳳討厭怎麼辦？」
「傻孫子，只要她不是真的討厭你，早晚會看到你的好處和優點，自然開始接受你、喜歡你。」
想一想，阿公說的也沒有錯，不然女孩子要怎麼追？
要是我自己先傻傻的說什麼放手是為芷鳳好，結果被其他男生追走，那時要後悔真的來不及。
於是我真的點起火，鼓起勇氣追求芷鳳，對她的愛也越來越濃烈，付出越來越多！
我勇敢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喊：「芷鳳，我真的喜歡妳，讓我給妳幸福吧！」
全班笑著哄鬧！
芷鳳絕對知道我的認真。雖然當場尷尬苦笑拒絕，一陣子之後乾脆當沒事繼續和我來往，樂於接受我的伺候和寵愛。
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陣子真的頗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受』的感慨啊……
當然我不時會私下對班上同學吐苦水，希望他們幫幫忙湊合。
不分男同學或是女同學，把一切看在眼裡的他們只是笑著安慰：「別擔心，看她夫君喊的……早晚讓你追到芷鳳啦。」
我忍不住想：『真的嗎？萬一誤判情勢跌破專家眼鏡怎辦？』
國中三年就此過去，讓我皮皮挫的最大關頭來到眼前：五專高中職大考。
因為芷鳳比我還會讀書，聯考滿分七百分，她的模擬考都在五百五十分左右，可能會選擇我無緣追去的高分名校或是知名女校，我能不怕？
鼓起勇氣，忐忑的問：「高中妳要讀什麼學校？」
她直接回答：「橋頭附近那所高中，走路過去只要十五分鐘。」
頗意外，是所只要四百五十分就有機會入讀的普通高中，算是最低分的公立學校……問題是我的模擬考分數大多落在三百五十分。
芷鳳知道我詢問的用意，安慰我：「就算不同校，我們住這麼近，還是能繼續當朋友啦，呵呵……」
就算她那樣安慰，但是就像古書所說：『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我怎可能就此放手？那幾個月的我真是芷鳳書本二頭燒，一邊纏著芷鳳哄，一邊還得和書本拼命！
大考結束，成績單終於在下午寄到家裡，還真的讓我考出四百六十分，照理說能順利和芷鳳同校，爽到在床上又叫又跳，感覺人生一整個幸福！
芷鳳應該也收到成績單，在我爽翻天的時候主動來電話詢問：「夫君已經拿到成績單？考上哪所學校？」
我想要給她一個驚喜，故意裝的很可憐：「沒有學校讀，要再補習一年重考啦。」
「呵呵……我們認識九年，真的以為說謊可以瞞過我？這麼高興，一定也是考上想要的學校？」
「哈哈，的確是想要的學校。」
「是哪一所？從沒聽說過這件事。入學成績不高的三流學校，聽說壞孩子比較多，夫君千萬別學壞－－」
「一直拒絕我，現在這麼關心有什麼用？反正是喜歡的學校，別說了。」
我就此打住，不再談這個話題以免露餡，轉移話題和她說笑聊八卦。
只是不知是否我太敏感，要正式和我分校，芷鳳好像寂寞又為我擔心……
正式報名該學校之後一週過去，收到學校的報到和繳費通知信，看著上面填寫的班級號碼，知道再次和芷鳳順利分發在同班級！
真的！從國小到高中都同班，加起來的數學機率你想會是多少？
我越來越相信：『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啊！』
畢竟民間傳說有緣分的人、怎樣都會聚在一起；因此讓我越來越愛她、越願意疼她。
前往學校報到繳費、順便量制服尺寸的第一天，我提早一小時趕到教室等待。
等好久，美麗的芷鳳終於在男女同學的注目中進入教室。
她左右張望認識新環境，順便尋找自己想坐的位置……終於看到我，訝異盯著我看！
我趕緊向她跑去，笑著接過她的背包當傭人，露出貓臉貓嘴：３「妳看，我努力讀書追上來陪妳，高中三年絕對不分開喔（愛心）。」
芷鳳徹底傻眼，垂下雙肩。
不過也為可能在三流學校變壞的我鬆口大氣，苦笑責備：「夫君你啊……故意要我吃驚，有夠壞！真會被嚇到頭痛！」
雖然再次同班，最麻煩也是高中這個時候。
十六歲的芷鳳真的變很美，超有氣質的第一校花，吸引一堆視覺系雄性動物接近。
幸好不少人知道我和芷鳳認識九年之後，尤其是親耳聽她一聲聲親密喊我「夫君，」立即打退堂鼓，不再出現。
只有打死不退的極少數，相信芷鳳只是單純喊「夫軍，」繼續獻殷勤。
我唯有追更緊，幾乎從早到晚盯梢，深怕芷鳳被其中一個不放棄的人騙回去當媳婦。
天天陪她上下學像伴讀童，提拿書包用品像扛工，為她跑福利社買東西像下人，休假日早中晚電話問候噓寒問暖，出門玩陪當護花使者，甚至冰冷夜晚帶著她喜歡的熱宵夜去按門鈴……芷鳳就是被我寵出公主病絕對不奇怪，真的！
因此連芷鳳的父母和街坊鄰居都知道我對她的照顧不單純，是很認真在追求她。
我是否覺得辛苦？說實話，只要能繼續陪在芷鳳身邊，很幸福呢。
高中二年過去，改變彼此生命的時刻終於來到……
就要升上高三的那個七月下午，再次電話過去問候，想順便約她出門走走。
從小到大芷鳳一直有頭痛的困擾，這天又痛起來，在電話中直接罵我發洩：「你要糾纏我，也挑個我頭不痛的時候好不好！要是我被你弄到真的頭痛死，要怎麼辦！」
我不在乎她罵我，不過聽她這樣說還是好心痛，所以回她：「妳要是真的死了，到時我就把妳的牌位娶回家，證明我不離不棄的愛！」
芷鳳又生氣又覺得好笑：「真是變態到有剩，我做鬼也不放過我？」
「這不是我的意思啦！」
「那是怎樣！」
瞬間靈機一轉：「前幾天我讀到一首古詩，我是想說那個啦！」
「喲？你竟然會主動讀古詩？」當然是因為想討她歡心……「是哪一首？」
「記得是……是……」因為緊張和沒有讀熟，想不起詩名，猛冒冷汗。
幸好芷鳳想瞭解的興趣大過罵我：「內容是說什麼？」
「我只記得什麼愛到河流乾枯，夏天下雪，世界末日……」
她直接背誦：
「上邪！ （向天發誓！）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我願與你相恩愛，沒有衰退的一天。）
山無陵，江水為竭， （除非高山成為平地，江河徹底乾枯，）
冬雷震震，夏雨雪， （除非冬天雷聲不斷，夏天雪落如雨，）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就此天地合而為一，才敢與你絕別！）
「對對對！就是這首！愛到天地異變、世界末日了！」
芷鳳取笑：「呵呵……這首上邪是女生向男生發誓的情詩耶？」
「怎麼會是女生？」出於古代女性的印象，我難以相信。
又被取笑：「你是怎麼考上這所高中？國文考幾分？這麼清楚還看不出來？換本有翻譯和解釋的書，不要自己在那邊一知半解。」
「男生女生一樣啦！我只是想表示真的這麼喜歡妳，也只會喜歡妳，所以妳也不要這麼固執！」
「我已經拒絕幾次？反正我就是固執，不要一直糾纏，行不行？」
「芷鳳，我們從國小認識到現在已經十一年，妳真的這麼討厭我？讓我給妳幸福，真的不行？」
「我不是說過，一直覺得你像親兄弟、好哥們。」
「到底要我怎麼作，妳才願意喜歡我？」
「要說喜歡，你是個好人，所以我一直很喜歡你。不然你的電話我會每通都接？你來家裡找我，都開門讓你進來房間？」
含著眼淚：「我是說交往……」
「唉……你真的好煩……到底為什麼？女孩子那麼多，偏偏整天纏著我不放？有夠頭痛，真的會被纏到窒息，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比較固執？」
貓臉貓嘴：３「因為妳是我最喜歡也是唯一喜歡的芷鳳咩……」
她好像終於受不了：「好啦！我會和夫君你交往啦！」
大吃一驚：「真的？」
她明顯開玩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等誰死了再說吧，呵呵……」
更加哀怨：「芷鳳……」
至少，她罵過我發洩之後頭好像沒有那麼痛，心情也變好。
「對了，陳茜文約我下週和復興的同學聯誼，班上同學一起去水上樂園游泳，應該也會有不少復興的女生到場，夫君要不要參加？」
趕緊吐舌頭搖尾巴：「我去！我去！我很樂意驅趕接近妳的害蟲！汪汪！」
芷鳳再次邊笑邊罵：「我是要夫君你來認識更多女生啦！」
一週之後，晴朗的艷陽天，清涼的水上樂園。
大泳池畔，雙方總共八十人的大型聯誼，其中半數是女生，當然我的芷鳳是最美的那位。
烏黑秀髮整齊盤成一圈，凹凸有致的身材，絕對適合她的旗袍式深紅色連身泳衣，搭配天生的賢淑氣質……現場還能找到比芷鳳更美的漢式美女？
復興的男生就是沒有立即圍過來認識，也會投來注目禮。
我當然非常忠心的東吠西吠，驅趕這些他校害蟲。
芷鳳忙著解釋：「對不起啦，夫君他只是我從國小認識到現在的同學，想介紹他認識更多女生……」
我繼續猛吠：「汪汪汪汪汪！……」（離我的芷鳳遠一點！滾！）
最後，不知情的復興男生應該是看芷鳳都不驅趕我，加上一直喊我「夫君，」覺得她已經名花有主，再也不靠過來。
忠犬的勝利！
芷鳳垂頭喪氣：「真是失敗，我也不必聯誼了，真是不應該帶你來……」
像電視廣告，我開心幸福的吐舌頭搖尾巴，等待女主人褒獎：請給我一罐西莎，說盡對我的寵愛，汪汪！
雙手叉腰，雙眼銳利掃來：「夫君你啊……」
不妙，芷鳳真的要開罵！她的個性沒有外表那麼柔美，爆發起來可是很野的！我趕緊縮成一團討饒：「嗚嗚嗚……」
幸好她還是沒有罵，轉頭走向池梯：「唉……頭又痛了……」
我乖巧搖狗尾巴，就要跟上陪伴游泳、順便按摩她的肩膀減緩頭痛。
她冷冷回頭瞪我：「我的心情真的被夫君你弄糟。別跟上，我想一個人游一會。」
還能怎麼辦？只能乖乖坐在泳池邊，目送芷鳳游去，孤獨的嗚嗚叫。
她在大游泳，持續往五公尺的深水區游去，應該是想潛泳一會。
游著……游著……被一位坐在泳圈上漂水的胖子遮住身影，看不見大約十秒鐘。
胖子漂過之後，我沒有看見芷鳳的身影。
左右尋找十幾秒……真的沒有。
覺得奇怪，站起來繼續張望，還是沒有。
我知道芷鳳就是再生我的氣，絕不會這樣就搞失蹤；不為什麼，只因長達十一年的瞭解和認識。
我的直覺，她一定是發生什麼事，趕緊跳下水游過去尋找，想知道發生什麼事。
因為不少人泡在池中，就是潛在水中也看不遠，直到深水區才讓我發現芷鳳在泳池底！
她的右腳被換水管吸住，浮不起來！
我不知道她怎麼會被池底的換水管吸住，只知道她一直憋著氣，努力想向上游！
她發現我，一臉驚慌，雙手伸給我！
我緊張握住她的雙手，開始向上踢水，想拉她浮出水面！
但是不管我多努力，就是拉不起來，吸力真的太強！
我再次看向她，只見她已經滿臉通紅，雙眼也都是血絲，憋氣到一個極限，再下去一定撐不住！
怎麼辦？上浮喊救命？喊完救命再下潛，怎樣都要十幾秒，她撐的住？
我想起電影曾經見過，口對口給氧氣！
我不知道有沒有用，總之先嘗試給她一口氣再說！
於是我重新下潛，雙手搭在她的臉頰，就要吻她！
芷鳳發現我想吻她，一瞬間的退縮，然後應該是發現我其實是想給她氧氣，於是也雙手搭著我的臉頰！
就在這瞬間……自動運作的抽水機，電腦發現抽水一直不順，於是更用力吸！
芷鳳的右腳掌，幾乎被吸入水孔，身體跟著下沉！
她大吃一驚！加上已經憋氣太久，嚇的張口，大量池水灌入肺部……
終於溺水的她，雙手拼命拍打我，要我救命！
左腳拼命踢動！頭拼命轉動！雙眼也一直瞪著我！
我知道不行了，只能驚慌放下她，浮回水面，張嘴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被排水管吸住，溺水了！」
高椅上的救生員立刻跳入泳池，全速游過來！
我也深吸氣，重新下潛，握緊芷鳳的雙手，拼命向上拉！
我真的不願意放棄任何希望！
但是，已經太遲了……
我看見的，只會是她生命的最後……
被我拉著的芷鳳。
因為即將死亡而全身僵硬的她。
還是向我睜著逐漸失去光芒的雙眼，開始呆滯的表情，全身鬆軟任池水帶動，在我手中過去，不管我怎麼瘋狂拉搖……
十分鐘後，吸水機終於關閉，我們所有人才把芷鳳拉出泳池。
救生員立即進行搶救。
我跪在她身邊，大聲哭叫：「芷鳳－－－－－－！」
但是她，動也不動－－「芷鳳！給我醒來！」
以半閉的雙眼－－「給我醒來！」
以無神的雙眼－－「給我醒來！不要離開！」
以將會永遠被死亡覆蓋、不再凝望我的雙眼……
「不要離開，因為我愛妳！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
我永遠愛妳啊－－－－－－！！！！！！
………………
…………
……
芷鳳往生之後，從泳池邊的引魂，殯儀館的開引路燈，誦經，頭七，到最後的火化和入塔，每場法事我都參與。
她是獨生女，平輩親屬不可能每天都來，父母長輩也只能旁觀，所以我是唯一參與的人，也是每日為她的姑娘牌位供飯奉茶的人。
周爸爸和周媽媽總會在法事途中崩潰，為愛女泣不成聲。
我也是，沒有一場不淚崩，因為好痛……真的好痛……感覺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我都會想：『那些曾經追求過芷鳳的男生，現在在哪裡？』
更會想：『那些男生真的知道，什麼是愛一個人？』
甚至：『愛，為什麼是這麼痛啊……』
都會想到從國小一起讀書、遊戲、逛街、追她的點點滴滴、還有她的一顰一笑、她的美，更會一直想起最後那一分鐘，就那樣在眼前失去她……真的好痛。
古詩這樣說過：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賸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夢中相逢的清醒，更是加倍痛苦。
我哭了又哭，不分是什麼時候，不分是在哪裡，家人都勸不住。
因此那一天，疼我的阿公從養老院回家走走，看我又在房間哀哭，終於走進來，輕輕撫摸我的頭：「乖孫啊……你會這麼癡情，應該是天註定的緣分啊。」
「阿公……」
「阿公帶你去向阿爸阿媽說，成全這段天註定的姻緣，讓你可以繼續安心過日子，好不好？」
我哭著問：「芷鳳已經……已經……要怎麼成全……」
「讓你和曾經冥婚的阿祖一樣，和她成親吧。」
冥婚？
我不由得想起，那些不經意的對話：
『到時我就把妳的牌位娶回家，證明我不離不棄的愛！』
『我會考慮和你交往啦！等誰死了再說吧，呵呵……』
世間許多事情，真的很奇妙；冥冥之中，似乎都已經安排好。
於是阿公陪伴我，和老爸老媽說出這件事。
老爸一整個吃驚：「爸？」
老媽啞口無言。
「清朝經商的太祖也曾經冥婚，家庭變的安康，生意也變好。再說丈夫努力做事打拼生活，或是遇到困難，冥妻都會幫忙。丈夫為非作歹，冥妻也會盡力把丈夫帶回正路。你們乾脆順著他，找懂這方面事情的媒人去芷鳳家裡說親，順便讓冥妻拉拔他吧……」
真的，完全是疼我的阿公說服老爸老媽，開始尋找懂冥婚的媒人。
不過都這樣的科技時代，加上居住的是現代化大都市，還真找不到半位懂冥婚的媒人。最後還是因為老人家見多識廣，阿公透過同年齡朋友介紹，才找到曾經處理過冥婚的老師。
是一名六十多歲的康法師，瘦瘦高高，滿頭白髮，長長的白鬍子。
因為不知道周家的態度，所以康法師前往說親的時候，家裡等待消息的我們非常忐忑，很怕單獨前往的他會被趕出芷鳳家大門。
先不管有沒有花錢請康法師幫忙，要是害他被公然趕走，總會覺得過意不去。
一小時之後，康法師回來報告，幸好是還不算糟的情況。
周爸爸和周媽媽意外我們陳家會請人去談冥親，但又不是那麼意外。
因為這幾年的熱情追求，加上整場喪禮他們都親眼看著我是怎麼參與，又是怎麼淚崩。
他們猶豫著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需要時間考慮，請康法師過三天再回去。
這段等待的時間，我們去周家說冥親的事，傳到街坊鄰居都知道。
眾人交頭接耳，但是沒有人說冷話，畢竟他們全知道這些年我是如何追芷鳳。
甚至可以說，他們看著我的目光都帶著憐惜……
第三天，再去周家拜訪的康法師帶回好答案，讓我們隔天直接前往周家商談。
於是康法師帶著我們全家四人一起進入周家。
周爸爸和周媽媽趕緊招待我們坐下，奉上熱茶，客套寒喧。
我怎麼可能坐的住。
走到周家的供奉桌前，看著獨立在祖先牌位旁邊，芷鳳小小的姑娘牌位。
未出嫁的姑娘，永遠無以列入娘家的小小牌位。
我再次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還有那天在游泳池發生的一切，心碎落淚……
看我又哭泣，他們不再寒喧。
周爸爸直接走來：「我和周媽媽討論過，還是讓你親自問芷鳳是否願意和你成親？」
我擦乾眼淚：「怎麼問……」
康法師回答：「請你擲硬幣，親自詢問周姑娘的意思。」
周媽媽走過來，雙手合十：「芷鳳，不必顧慮爸爸媽媽，為自己的事做出決定。」
周爸爸也說：「芷鳳，雖然古人說男有分、女有歸，女孩子要出嫁才算獲得一個家，這幾天爸爸媽媽的談話妳一定都有聽見。妳願意出嫁，爸爸媽媽為妳歡喜。妳不願意出嫁也沒關係，爸爸媽媽還是會在家裡照顧妳到最後一天。自己好好決定，知道嗎？」
康法師什麼都不說，一起雙手合十，拿起擺放在牌位前的二枚硬幣，微笑交給我。
於是，我詢問，我擲了：「芷鳳，嫁給我吧？」
理智無法解釋的事情，就此發生……
民俗擲筊一正一反是允筊，二正是有其他意思的笑筊，二反是沉默拒絕的無筊。
十次！我前後大概擲十次，不管怎麼擲都是人頭向上的笑筊，真的很怪。
就數學機率來說，笑筊只有四分之一的機率，連續十次的四分之一，百萬分之一機率，真的太玄。
當時在場所有人，其實都已經知道情況詭異了。
我相信他們任何人過去不管怎麼拜拜求筊，絕對都沒有擲過連續十次的笑筊或是無筊。
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定是芷鳳在回答。
周媽媽終於說：「芷鳳或許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絕這門婚事，所以一直笑著表示……」
聽起來是有點道理，畢竟再怎麼說都是十七歲的年輕女孩。
康法師也笑著開口，試著圓場：「或許周姑娘還需要時間考慮？我們過幾天再過來拜訪，重新詢問周姑娘的意思？」
他們都有要我放棄的意思。
我怎麼可能放棄！如果是十次面無表情的無筊，我還能瞭解芷鳳想拒絕我，因為過去她拒絕我的追求可是非常直接明快。現在一直對我笑筊，到底怎麼回事？
我急了！直接問：「芷鳳，妳是在猶豫嗎？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說過什麼？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現在我都來妳家說親，還不能證明我真的喜歡妳？我真的沒有騙妳，好喜歡妳，願意為妳付出一切給予幸福，願意不離不棄的永遠照顧妳，所以嫁給我好不好？」
我又擲……我相信，不管說給誰聽，絕對不會相信發生的事。
真的奇怪，周家的客廳地板是光滑的大理石，沒有任何凹洞，硬幣也是會隨便滾動的圓形，竟然二枚硬幣落地是穩穩的站筊！
真的！圓的硬幣，落地之後直接立在光滑的客廳地板，動都不動！
那時不只我，所有人都安靜盯著看，沒有人說話，因為都知道不能解釋的怪事發生的有夠徹底！
我也發現，芷鳳一定是有什麼話想和我說，不是直接拒絕！
趕緊彎腰拿起那二枚站立的硬幣，繼續問：「芷鳳，如果妳是有其他話想和我說，再給我一次站筊，好不好？」
擲下去，真的是站筊！
我再問：「妳是不是在顧慮什麼，所以不願意直接答應我的求婚？」
第三次擲，照樣是站筊！
我的阿公、老爸老媽和幫忙說親的康法師，真的都困惑不安了。
因為有夠怪的事，十次的笑筊，接著是三次誰都辦不到的站筊……
周爸爸和周媽媽都流出眼淚，哭起來。
周媽媽更是哭喊：「芷鳳啊……」
我想所有人應該都知道，芷鳳是真的還在，沒有因為肉體的死亡而離開。
我彎腰，重新拿起站立的硬幣。
我好想問！
好想繼續追問，擲出確認！
但是我看周爸爸和周媽媽都哭成那樣，其實也已經問不下去。
覺得自己對他們作出很殘忍的事，好像要永遠從她們身邊帶走最心愛的女兒……
那麼，怎麼辦才好？
我猶豫著，好希望自己能知道應該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一件很玄的事情。
類似心電感應那樣，我真的聽到芷鳳的聲音，很傷心的在耳朵旁邊小聲和我說：『我不想離開爸爸媽媽……』
這才讓我想到，很會讀書的她會選擇離家近的一般高中，應該是因為不想離開父母太遠？
我是直到這一刻才徹底明白：是兒女想永遠和父母在一起的親情與孝心。這樣的心意使她寧願給我十個百萬分之一的笑筊，加上近乎不可能的三次站筊，也不願意答應我……
「芷鳳，就算和我成親，妳隨時回家陪在爸爸媽媽身邊沒有關係，願意再來找我，這樣好嗎？如果這就是妳的擔憂和難過，請給我們一個允筊吧。」
擲硬幣……
唉……好一段愛情長跑……
周爸爸周媽媽，為希望永遠陪在身邊的女兒，又喜又悲的哭成一團。
我也再忍不住，不管什麼民俗傳統規定，直接伸手拿起她的姑娘牌位緊摟懷裡。
淚水崩落。
「我永遠心愛的芷鳳啊……」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
…………
……
雖然還沒正式成婚，我還是取得岳父母同意、放學後直接前往周家，住在芷鳳的房間。
吃過岳母準備的晚餐，寫完作業，洗過澡，躺在芷鳳的床上聞著屬於她的獨特香味，翻閱她留下的詩書，追尋她曾經的足跡。
或許是畫紅線，或許是藍筆注解，甚至是她自己寫詩，芷鳳是真心喜歡古典詩詞文學。
「妳為什麼這麼喜歡古詩？」我曾經問過。
「因為很美啊。」她微笑回答。
世間最美的，對我來說，永遠都是芷鳳……
一字又一字讀過，一篇又一篇翻過，終於看到我們曾經說過的那首情詩《上邪》。
現代的我們，可能比較難理解寫於二千年前漢朝的《上邪》是首什麼樣的古詩。這是一首情詩，感情直率激烈的情詩，更是打破現代人對於古代女性印象的一首情詩。
『上邪！（向天發誓！）』對古代人來說，蒼天最大，地次之。古代人出於不敢輕易驚動天地的敬畏心情，寧願向木頭泥巴作成的神像賭咒也不隨便向蒼天發誓。會向蒼天發誓，必定是大事。這個人開口就是向蒼天發誓，立誓的決心之強，感情之強烈不可阻擋，不惜驚動蒼天之勇氣，立刻把感情和氣氛推到一個最高點，也讓人注意他請蒼天作證之後會想說的誓言。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我願與你相恩愛，沒有衰退的一天。）』君是用來形容男性，所以這首情詩的主角理應是位姑娘。她一反古代女性總是被動追求的內向印象，先是不拐彎抹角的說出心中強烈愛意，下一句表示自己對情郎的愛情永遠不會消退。這麼直爽無畏的愛情不激烈嗎？能被阻擋嗎？或許你會想，都已經說出這麼情深意重的誓言，讓蒼天見證一切，應當就此結束？事實是，她在接下來的發言繼續加重誓言。更不只讓蒼天作證，也讓大地作證，讓天地一同見證……
『山無陵，江水為竭，（除非高山成為平地，江河徹底乾枯，）』高山要怎樣才會成為平地？江河大洋要怎樣才會乾枯無水？這是屬於『地』的毀滅性異變，也是請大地見證。
『冬雷震震，夏雨雪，（除非冬天雷聲不斷，夏天雪落如雨，）』冬天要怎樣才會雷聲不斷？夏天要怎樣才會雪落如雨？這是屬於『天』的毀滅性異變，也是讓蒼天再次見證。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就此天地合而為一，才敢與你絕別！）』前四樣天地毀滅異變不夠，還要天地合而為一的世界末日來臨，才甘願結束對情郎的愛。可問題就在這，夏雪冬雷勉強算是在人類歷史中發生過，什麼時候才會有其他三件事都發生的這一天？這名姑娘發誓給予情郎的愛情之強烈堅定，願意愛到天翻地覆的情意，無悔愛到世界末日的驚心動魄程度，讓人真的只有感嘆《上邪》啊……
當我好好的瞭解上邪之後，每次想到這首詩總會淚流滿面，想起那天在電話中的交談，還有芷鳳的一切。
誰說這樣的愛只屬於女性，這也是屬於我的上邪啊……
………………
…………
……
陳家和周家所有人，都以喜悅又哀傷的心情準備這場婚事。
我一天悔恨過一天，總會想著：『死的為什麼不是我？如果我早點給芷鳳一口氣，早點浮出水面求救，甚至是強硬跟下水……』
大約二週之後的婚娶吉日、正式出發迎娶芷鳳進門。
冥婚過程並不神秘可怕，完全是一般傳統的中式婚禮，不同的是舉行時間會避開白天，所以我娶芷鳳選在晚上八點。
我就此穿著整齊西裝，讓康法師和幾名親戚陪伴，徒步前往五分鐘路程外芷鳳的家。
一路上，報喜的鞭炮聲不斷。
畢竟是喜事，沒有沖煞活人的問題，許多早已知道這門婚事的街坊鄰居或是打開窗戶、或是站在路邊觀看，親眼見識現代城市難得一見的冥婚，順便向我說聲恭喜，所以整個場面非常熱鬧。
平時對我和芷鳳很好的麵店林大嬸，更是跑來又哭又笑的握著我的手：「陳夫軍，林大嬸我也算看著你和芷鳳一起長大！現在能親眼看見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看著林大嬸，我不由得想起和芷鳳一起在她的店內吃麵的所有往事，內心一陣緊，雙眼模糊：「林大嬸……」
林大嬸趕緊哄：「你是新郎，不能哭！尤其今天是你和芷鳳的大喜之日，只能笑！」
強顏歡笑：「好。」
林大嬸溫柔安慰：「別傷心，芷鳳一定會像以前那樣陪你，在天有靈保佑，所以──」
聽到這，想起芷鳳曾經的陪伴，不爭氣的我還是再忍不住淚水，心痛的泣不成聲，讓周圍所有婆婆媽媽緊張圍過來哄。
抵達周家，踏入客廳，周爸媽和周家的親戚都微笑迎接我。
我立刻尋找芷鳳的姑娘牌位……不過周家的祖先牌位旁邊，芷鳳已經不在。
岳父告知：「芷鳳在她的閨房等待。」
岳母拿著一盤衣服走來。
一路陪伴的康法師告訴我：「我們先去頂樓燒化。」
我不懂，看著那盤衣物。
岳母溫柔回答：「你必須親手把芷鳳的新娘服燒給她，算是你以丈夫身分親手給她換上的第一套服裝。」
康法師微笑點頭。
於是一行人前往露天屋頂，先在鐵桶內燒銀紙，再由我親手把衣服一件件燒進去。
都是可以放心燒祭的純棉製品。先是內衣褲，衛生衣，最後才是中式新娘服：紙鳳冠，紅色旗袍，龍鳳掛，百子裙和繡紅鞋。
身邊的岳母一直重複說著，眼淚在眼中打轉：「芷鳳啊，今天是妳最重要的大喜之日。媽媽沒有辦法幫妳更衣打扮，所以妳要自己穿的整整齊齊、漂漂亮亮喔……」
燒祭完畢，重新進入周家，看著岳父母一起拿香祭拜祖先，告知芷鳳現在就要正式出嫁，請保佑我們，父母對於子女永遠無法斷絕的愛和關懷。
終於，我可以進入新娘的閨房把新娘迎娶出來。
一行人進入走廊，卻看到一名周家親戚的五歲小妹妹，站在已經關上的房門前看守：「不可以進去。」
岳母溫柔哄：「小貞，乖乖去客廳玩。」
天真可愛重複：「不可以進去。」
岳父轉頭看著客廳：「阿惠？過來把妳女兒帶去其他地方玩。」
小貞卻認真說：「剛才芷鳳姊姊說她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所以不可以讓任何人進去。」
這一說，眾人小感訝異，盡皆沉默。
一直跟著我們的周家阿姨，終於打破沉默：「妳剛才說什麼？是誰和妳說這些話？」
「芷鳳姊姊剛才說的啊？」
看小貞這麼認真，尤其才五歲，不懂什麼是生死，更不是會隨便騙人的年齡……
我再忍耐不住，直接伸手，焦急推開小貞背後的房間門！
小貞是怕被芷鳳罵：「啊，不可以開門。」
明亮房間，誰都不在，只有擺放床上的牌位。
小貞也困惑的向房間內東看西看：「姊姊呢？」
岳母蹲到小貞面前：「芷鳳姊姊穿什麼衣服？」
「紅色衣服……紅色裙子……紅色鞋色……姊姊怎麼不見了？」
正是剛才燒給芷鳳的新娘服。
岳母趕緊再問：「姊姊在作什麼？」
小貞伸手比向化妝台：「坐在那裡畫臉啊？」
岳母喜悅流出眼淚，呼喚著：「芷鳳啊……媽媽相信妳一定有打扮的漂漂亮亮……好美的新娘子……好美麗啊……」
喜事！這的確是喜事！我再次濕起雙眼，走去拿起擺放在床上的牌位，又喜又悲的摟進懷裡，一直在室內左右搜尋：「芷鳳……我好想妳……好想再見妳一面……讓我看一眼……再出來讓我見一面……芷鳳啊……」
芷鳳的新娘位置就此由阿姨代表，拿著裝有牌位、照片、香爐、銀紙和生前衣物的竹籃、陪我進行所有婚禮儀式。
從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直到最後的夫妻相拜。
我和芷鳳就此成親，正式讓我把她的牌位與魂魄娶進門。
這一天，真是我最幸福也是最哀傷的一天。
因為我知道芷鳳雖然和我已成夫妻，但是我們卻被生死深深隔開……
終於，回到陳家，把一切儀式做完。
在床上整齊擺好芷鳳生前常穿的黃色連身睡衣，就此摟抱牌位同床共眠。
看著漆黑陰暗的天花板，一直想起過往生活的點滴，一天悔恨過一天的心情，直到再忍不住淚水。
這樣的孤獨和寂寞……
在游泳池死的為什麼不是我……
為什麼不是我……
為什麼……
然後入睡，臨睡要求真的獲得回應，世界再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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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睡醒的我，開始覺得好像有人躺在身邊一起睡覺，芷鳳的香味也越發濃郁。
『是芷鳳的魂魄真的陪伴在身邊吧？』我這樣想，放心的閉眼繼續睡。
清晨六點，早晨到來，陰暗的房間被晨光照亮。
睡正熟的我，身邊傳來女性驚恐尖叫：「呀啊啊啊啊啊－－－－－－！」
我立刻被叫到滾下床！
趕緊抬頭看向床上的尖叫來源……真是難以相信，芷鳳穿著黃色連身睡衣貼在牆壁邊，瞪大雙眼急促喘氣，看著床下的我。
她臉上的神情，絕對和我一樣：『見鬼了！』
我驚喜、不安又困惑：「芷鳳？」
她害怕瞪著我喘氣，動都不敢動。
我再問，也是自問：「這是怎麼回事？我在作夢？」
房門外的走廊，傳來老爸老媽急促腳步聲：「芷鳳？怎麼了！」
他們推開房門，看進房間，先是幾秒的發傻，接著是同樣表情：見鬼了！
我緊張伸手比著芷鳳，看著門口的父母，顫抖說：「你們看芷－－」
芷鳳趁我看著他們的這個時候，一個箭步衝下床往老爸老媽跑去，三人緊聚在一起驚恐看我！
看他們這樣完全不在意已死的芷鳳出現，甚至直接聚在一起，我沒辦法繼續說下去。
雙方十來秒的沉默，我終於問：「怎麼回事……？」
老爸大聲問回來：「你才是怎麼回事！」
老媽紅起雙眼哽咽：「你不是已經……已經……」
我一直看著他們：「已經？」
老媽正想回答－－
芷鳳流出眼淚，對我哭喊：「你不是因為救我，已經溺水死掉火化！」
看到她哭，我心疼慌亂：「別哭！別哭！」
老媽也流出眼淚：「到底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又回來顯現給我們看？是有什麼地方不滿意，需要我們燒什麼給你，還是有什麼事想交代？」
溺死火化的是芷鳳才對……我被問的莫名其妙：「什麼我死了？我沒死啊？」
芷鳳害怕哭喊：「你明明已經溺死，我親眼看著啊！在泳池水裡一直親眼看著！」
我乾脆看著老爸老媽：「昨晚我們不是還好好的，一起去周家迎娶芷鳳的牌位？怎麼睡個覺變成我死了？」
老爸罵來：「什麼迎娶芷鳳牌位！昨晚是我們帶著你的牌位去周家迎娶芷鳳回來！」
我的思緒已經一團亂：「不是這樣吧！可是……可是……」
記憶中，明明就是芷鳳在我面前溺水，然後說冥婚，一行人前往迎娶……
老爸認真反問：「現在已經讓你和芷鳳成親，你還回來現身到底有什麼遺憾？」
我愣愣看著芷鳳，根本顧不得她是人是鬼：「到底怎麼回事……？」
她痛哭哀求：「夫君！求求你不要這樣嚇我！真的好可怕啊！」
「芷鳳……」
「對不起！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我是直到失去你，才發現自己有多喜歡你！是我不好，這些年一直辜負你！現在我都已經嫁入門，不要這樣跑出來嚇我好不好？」
「不要哭！我沒有怪妳，也不是要嚇妳，真的不要哭！」
老媽哭問：「那你到底為什麼現身？」
「可是……我真的沒死……」
老爸想到什麼，直接問：「你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我不知道啊！怎麼忽然變成死的是我？」
老爸提出要求：「可能是電視上有些法師說的，有些人在意外中忽然過去，會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現在已經天亮，你敢打開房間窗戶，伸手出去讓陽光曬？自古流傳鬼魂怕陽光直照，去讓陽光曬一下不就知道？」
老媽就算害怕，還是心疼我：「不要讓他這樣！」
老爸很堅持：「你去讓陽光曬幾秒就好，應該還不會有大事！」
我猶豫一會，還是走向面對東方的窗戶。
毛玻璃外很明顯的朝陽光芒，只要拉開窗戶就會直照進來，但是……
老爸很堅持：「快啊！你不是也想知道怎麼回事？試幾秒大家就都知道，否則怎麼確認你是人是鬼？」
我終於伸手拉開窗戶。
全身被陽光照到的地方都冒起白煙，伴隨強烈燒痛感！
我痛到立即縮在窗戶下的牆壁邊躲避：「呀－－－－－－！」
他們三人被朝陽直射，看著我一臉的難以置信，那張臉分明在說：『真的是鬼……』
又驚又怕縮在窗戶下的我也看著他們，尤其是我印象中已經過世的芷鳳，完全不怕陽光：『怎麼這樣……』
生我養我的老媽看我被曬成這樣，就算再害怕，母愛還是徹底壓過恐懼，心痛的忍不住，滿臉淚水快步走來。
她趕緊關上窗戶：「你回來啦。真的回來啦。」
「媽……？」
蹲下來，伸手輕撫我的背：「剛才媽是被你忽然回來嚇到……現在沒關係，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剛才曬到陽光，有沒有怎麼樣？」
我不安詢問：「所以我真的死了？」
芷鳳看這樣，也哭著快步走來：「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怎麼真的回來了？」
「芷鳳……」
芷鳳哭著蹲到我身邊，猶豫一會，還是伸出手，想撫摸我的手。
芷鳳的手是溫暖的，我的手卻是……她驚的抽回手：「好冷！」
老媽一點都不在意，邊哭邊笑的繼續撫我的背：「流傳的說法，鬼魂是冰冷純陰，才會怕陽光啊……」
說到這，她們婆媳哭的更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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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家裡窗戶都緊閉，不讓陽光有機會直接照射進來。
雖然他們三人還是害怕身為鬼魂的我，至少已經接受我的存在。
我發覺自己真的是鬼魂，愣愣坐在客廳沙發，不知道該怎麼辦。
老爸的工作請假，一直打電話婉轉詢問所有能聯絡上的宗教大師，想瞭解是否遇過亡者鬼魂回家的情況？
喜悅的老媽燒香拜神感謝祖先，讓她唯一的獨生子可以再回到家裡。
芷鳳則是一直陪著我，照顧我。
她從廚房端出一碗大湯圓，不知道鬼魂能不能吃熱：「我有特意在冰箱放一會。」
我伸手接過，無意碰到她的手指，擔心她冷到：「對不起！」
溫柔微笑：「沒關係。」
老媽轉過頭，笑著說：「你喜歡吃大湯圓，我們每天都照三餐準備一碗。」
我是一點不會感覺餓，但是老媽都已經準備好，芷鳳也端出來，還是輕喝一口湯，咬口大湯圓……讓我皺起眉頭。
芷鳳關心的問：「怎麼了？還會太燙？可是應該都冰過？」
我直接問：「是不是忘記加糖？完全沒有味道，也不冷不熱。」
老媽直接走過來，接過我的碗，完全不在意的吃喝一口：「又冰又甜啊？」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我相信他們想的，應該和我一樣：『鬼魂已經失去嘴中一切感覺……』
老爸放下得不到答案的電話，不安直問：「你記得什麼？」
這一問，老媽也把碗放回桌上，坐到老爸身邊，三人一起看著我。
「我記得……自己沒死……是芷鳳……」當然越說越小聲沒自信。
老爸又問：「你真的不記得發生什麼事？」
我記得的，還是芷鳳溺死在我面前，再去求冥婚迎娶。
想到這，看向活生生坐身邊的芷鳳，感動的想伸手抱她，又擔心自己身體的冰冷……
芷鳳哀傷自責向我述說：「那天在泳池，我潛泳的時候腳被抽水管吸住，夫君你一直想拉我起來，但是吸力太強……」
對！我記得這個！
「後來你為了救我，用自己的左腳從我的腳下探進換水管阻斷吸力，再用力把我的腳一點一點往旁邊推開，留下自己在水底……」沉默一會，芷鳳痛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心疼的趕緊說：「沒關係！我永遠願意救妳！」
老媽也流出眼淚，趕緊坐到芷鳳身邊，摟著媳婦安慰：「好啦……都已經回家，就別再難過。」
不論如何，聽到芷鳳平安無事，我安心了……
「所以我的身體真的已經火化？」
「入塔了。」老爸回答我，雙眼隨之泛紅，只得趕緊擦掉眼淚，忍住後續淚水。
她們婆媳再次哭泣，明顯想起那一切傷心往事。
只得承認，看來死的是我……
這樣看來，是這段時間變成鬼魂的我一直迷迷糊糊，才把他們拿著牌位前往迎娶芷鳳的經歷當做自己親去？
老爸很認真：「知道還能留下來多久？可能多久必須離開？像是重新轉世投胎？」
「我不知道……」
老爸平靜微笑：「沒關係，這裡永遠是你家，留多久都好，知道嗎？」
「我知道。」
老爸看向老媽：「這件事不要和親友說比較好，會把人嚇到。尤其是養老院阿爸，他年紀那麼大可能受不住。要是忽然有親友來訪，一定要先擋一下，讓他回房間躲……」
老媽苦笑：「能說嗎？早上我都差點被嚇死！」
芷鳳同樣笑了：「我也是……」注意到我一直看著她，「對不起，不是有意……」
說起來，早上我也是被她嚇到。
不過我更尷尬另一件事：「所以我們真的成親啦？」
「嗯……」
「怎麼回事，一般不是男生娶女生的牌位？」
芷鳳沉默一會，略帶羞澀的開始回答……
「自從親眼看見夫君你在水底離開，我的心真的像是被徹底挖空一塊，天天以淚洗面。不論是你的法會，你的奉茶供飯，我都在場。我都會想起最後那十幾秒，夫君你好像知道自己就要不行，一直推我離開，不想讓我看見的保護我……後來我實在覺得自己虧欠夫君你許多，是我一直對不起你，終於在家裡和媽媽提出想和你冥婚，實現你想和我在一起的願望，讓爸爸媽媽私下過來家裡說這件事……」
說到這，芷鳳又低頭痛哭，老媽一直溫柔哄她。
我更加心疼：「但妳是女生，還有大好人生，這樣以後還能結婚？」
「謝謝你，總是像這樣一直為我著想，保護我……是我太笨……真的是以前的我太笨，一直拒絕你，是我的錯……」
「芷鳳，妳不要這樣，我會很心痛的！我很願意為妳做這些事，只要妳能過的幸福，真的！」
她再次深感虧欠的哭泣：「我知道，因為夫君你也是這樣在那天告訴我……那一天爸爸媽媽帶我來到這裡，直接和你的牌位詢問冥婚這件事。你一連給我十次笑筊，不願意回答我。連續三次站筊，表示你有話想和我說。最後我終於知道，夫君你是像剛才那樣說的：不希望再耽誤我的青春，希望我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她再次心痛大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聽到這的我，無話可說；果然是迷糊把活人的經歷轉化成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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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我都留在家裡。
岳父岳母來家裡探望新婚的芷鳳，我躲回房間。
幾名住在附近的鄰居親友來見見芷鳳這名冥婚新娘，順便給我的牌位上柱香，我同樣躲在房間。
獨自思考今後何去何從，就是我能做的。
我想的，不是自己的事，是『今後芷鳳該怎麼辦？』
既然已死，再思考自己的事，又有什麼意義？芷鳳還有自己的大好人生，她的事情才重要，絕對不是我。
所以我沒有整天和芷鳳恩愛，而是有意遠離她，沒有必要絕不主動和她開口。
她一定有察覺，但是沒有和我說什麼，只是等待著……
另外，我們也發現身為鬼魂的我不會渴、不會餓、不會疲累、不必上廁所、也不會受傷流血。
雖說如此，吃飯的時候還是會叫上我，全家說說聊聊，一如活人。
因此晚上七點老爸在晚餐時詢問：「是不是神明和佛祖催促你完成心中的遺願？」
餐桌上媽和芷鳳都安靜看著我。
「今天早上和下午爸爸委婉問過所有能問到的人，真的沒有人遇過像你這樣再次回到家人身邊的情況，你心中一定有什麼神佛也憐憫的事……」
「現在我只是發自內心希望芷鳳可以幸福。」
芷鳳趕緊說：「能再看見夫君，我很幸福了！真的！」
回以欣慰笑容：「這樣啊……」
她猶豫一會：「我知道你一直躲我，為什麼？夫君不是最喜歡纏我，怕我被追走？」
「我只是在想情況已經不同。自己可能忽然就去另一個世界報到，不該再耽誤妳。」
「我就知道夫君會這樣想。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記得嗎？」
「我知道。」
芷鳳追問：「那你應該也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直接以活人之身嫁進門，做到這樣夫君還不懂？」
「我覺得，現在變成這樣，妳的確應該忘掉我，交個男朋友，繼續自己的幸福。」
「那麼如果換成是夫君你，就會忘記我，另外找個女孩？」
「我會。」
「你從來不懂怎麼說謊。如果這就是讓你安心往生的最大心願，絕對很難實現，死心留在家裡接受我的奉茶供飯吧。」
「芷鳳……」
「你真的沒有失去過。不瞭解我和爸爸媽媽失去你之後，在殯儀館參與你的所有法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是怎麼樣的痛。」
我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些失去她的記憶，我和周爸爸周媽媽是怎麼一天又一天淚崩……
直瞪著她：「妳怎麼知道我不曾經歷過？」
「喔？說說看？」
看芷鳳這樣，我知道再說下去一定會爭論起來，尤其老爸老媽可還同桌……
她逼問：「說啊！」
「妳說的對，我是沒有經歷過。」
「又在說謊！有話直接說啊！」
「…………」
「以前你想追我，我知道你不敢和我吵！現在已經讓你追回家，還怕我跑人？有話直說啊！」
「…………」
「我已經受夠你離開之後，天天看著你的牌位，不能再和你說話的心情，快說啊！」
「…………」
「如果不是你一直躲著，這幾天其實我真的有很多話想－－啊！」
他們三人，都驚訝看我。
被他們這樣看，我以為身上沾到什麼，低頭看去：「怎－－」
自己的身體和雙手，正在逐漸變透明。
我同樣慌張起來：「怎麼回事？」
老爸愣愣的說：「是不是時間到了？」
我正想問：時間？什麼時間？
看著老爸的表情，我終於理解……我就要消失，離開這個陽間回到陰間？
老媽含著眼淚，很緊張的說：「神明佛祖的接引要跟著走，不必擔心我們！」
老爸也說：「我和你媽會好好照顧芷鳳，安心放下，不必牽掛的跟去，知不知道！」
聽他們這樣說，我的心情同樣忐忑起來，顧不得才在爭吵：「芷鳳？」
芷鳳緊抿嘴唇，一臉哀傷，淚水打滾，欲言又止。
我繼續說：「如果我真的前往那個世界，不再回來，妳－－」
我前往彼世不再回來，又能怎麼辦？我尚能再說何話？我還要繼續控制她的人生？
芷鳳流出眼淚大喊：「要回來！」
「…………」
「既然回來過，就要再回來，給我幸福！夫君應該知道我有多任性固執，我會永遠等你回來，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老媽帶有責備：「芷鳳啊……」
她的雙手猛拍餐桌：「誰叫夫君你說過會永遠不離不棄！誰叫你追到的是我這麼任性固執的女孩！要再給我回來，給我答應的幸福，再說我也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否則我永遠怨恨你，以後我去到那個世界也不想再見到你！」
「會回來！我會回來！我一定會不離不棄再回到妳的身邊，聽妳說所有話！」
但是芷鳳明顯已經聽不見我的聲音，也完全看不見我，而徹底淚崩。
我被黑暗帶走之際，最後看見的是芷鳳站到我的座位旁，滿臉淚水，雙手一直焦急探摸我的蹤影……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口氣不好！要回來！要不離不棄回來我身邊！我會永遠等你，夫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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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再次釋放。
睜開雙眼，窗外天色已亮，時鐘指著六點。
側躺在自己房間床上，牌位緊摟懷裡，原本平擺在身邊一起過夜的黃色睡衣，如同芷鳳親自環抱依偎，貼在身上。
四處張望：『這裡是彼世？但明明是我的房間……』
終於會意發生什麼事：冥婚初夜的一場幽夢。
愣愣從床上坐起，無言看著手中的牌位。夢中的芷鳳那麼真實，那麼具有生氣，那麼有血有淚……但是現在的她又在哪裡？幸福在哪裡？
火化入塔的遺骨，我手中的小小牌位，心中永遠不斷的回憶思念，和捉摸不定的幽魂。
忽然想起：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
由幽夢醒來的我，看著芷鳳的牌位，真的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此外我也更加懊悔：『那一天在泳池，我為什麼沒有想到要那樣救她？我為什麼不乾脆代替她死在泳池內？』
我死她活的短暫相聚，好痛的一場夢。
越想越心痛。
最終以哭號，宣洩內心無盡傷痛……
創作內容
[達人專欄] （愛情胃痛淚水系） 上邪
被我養育的小蘿莉們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