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完成你的故事】Ⅱ - 實例篇 - 6

　　6/13：修改了一下，本來有忘記寫的事情……

　　哇上次更新專欄是快要一年半以前了……本來我應該乖乖去寫《月升月落之街》第四版的，但是太久沒發文了我覺得很寂寞，所以決定來速寫個專欄。從上次寫完專欄到現在，我深深體會到，就算知道的技巧再多，不夠勤奮的話也沒有用，所以把故事寫完的訣竅其實就是「把自己的屁股黏在椅子上，然後埋頭寫」。

　　不過，埋頭寫之餘，也還是可以研究研究有沒有方法可以讓故事快點結束嘛（誤）所以我覺得這個專欄還是有它存在的價值！今天我也要繼續分享奔向結局的心路歷程

　　那麼以下按照慣例也是這次的目錄

　　（因為更新目錄實在太麻煩，統一放在第一篇更新，需要的人請移駕這裡）

　　　

　　對了，畢竟我是邊回憶邊寫的，所以實例篇大多時候都會更像流水帳，所以我會利用一些格式讓文章的重點更明顯：引用作品的段落會用標楷體；一些我歸納出的訣竅會標成藍字，當作標重點；另外會把做出某些劇情設定的理由標成棕色字，這樣應該比較能夠讓讀者看懂我的思路。使用手機版的話應該看不到特殊格式，請多諒解

　　那麼，以下就開始我流寫作訣竅分享囉。再次聲明，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是很實用的，但其他想使用的人要考慮自身狀況或經驗喔（無效不負責的意思）

【如何完成你的故事】II – 實例篇 -6：

《A Gleaming Place》系列 - 〈獻給被留下的歌〉

　　這個故事在我家可說是十分獨特，一方面是故事背景設定在現代的臺灣，一方面是男女主角並沒有戀愛（對我這麼純正的戀愛腦來說，這件事可不容易

　　我自己非常喜歡這個故事。第一個原因是，每次讀前半段時，都好像跟主角們一同上街玩耍了一回。第二個原因則是，故事的主角們是「天使」，設定上可以自由變出任何物品，任意居住在喜歡的地方，雖然有工作但隨時可以曠職，不會吃太多而肚子痛，更不會發胖或是胃脹氣，簡直是一種完美的存在！我也好想要過著不想工作就可以不用工作的生活。

　　不過，這個故事描寫的並不是有著這種犯規能力的天使們，怎麼快快樂樂生活的故事，而是即使有著這樣犯規的能力，天使也依然會悲傷並且流下眼淚的故事——這是我喜歡這個故事的第三個原因。

　　下面放 BGM：林俊傑的〈修煉愛情〉（徐佳瑩版也不錯）。

　　如同我在〈文風 20 題〉的第 13 題所說的，我很喜歡寫的一個題材是「懷抱秘密的人揭露秘密」的故事。其實我覺得很多故事的主軸或主要情節，也幾乎都可以概括為這件事。「秘密」會引起懸念，使人好奇，而如果劇情走向帶有「秘密即將揭曉」的氣息，那麼讀者就會因為強烈的好奇心而繼續閱讀。我認為一個好的故事，大多有著一個絕妙的秘密。

　　「秘密」意味著「過去」，懷抱秘密的人，他的過去必然也有著不可告人或不願訴說的部分。他選擇隱藏秘密的原因是什麼？這個秘密是否影響了他的性格？他是否努力要隱瞞？在秘密揭曉以後，他將會有什麼遭遇與心情？發現秘密的旁人又會如何看待他？光是想著這些，腦中的情節就會無限展開。因此我覺得，如果想不到一個很好的展開故事的方法，不妨以「某人在通往目標的途中，秘密遭到揭穿」作為主要情節。由於秘密的揭穿是必然的，因此故事中絕對不會欠缺激動人心的高潮，不管是「在最風光的時候大受打擊」或是「以為會不受諒解，卻得到了旁人的體諒」，都能讓作者寫出很不錯的轉折與結尾。有這種情節的故事很多，例如雨果的《悲慘世界》、東野圭吾的《白夜行》與姊妹作《幻夜》等等，讀者會為角色感到緊張，期待或恐懼著秘密揭穿的那一刻。除此之外，也有站在「揭密者」的立場所展開的故事，常見的推理小說或懸疑小說都是如此。

　　廣義來說，「秘密」也可以解釋為「未曾展現的一面」，甚至是「我們不輕易向人吐露的事情」。因此，即使是不以「尋找真相」為主體的感情小說，也常見「秘密」這一元素。

　　義大利詩人 Erri de Luca 說：「我們想從所愛的人身上，看出對方不曾透露的一面，也就是這樣我們才墜入愛河。」

　　福樓拜說：「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個神聖不可侵犯的房間，我把它封死了，但並不表示它不存在。」

　　漫畫《俺物語》中，主角猛男對好友砂川說：「砂川，每個人啊，在各自的心裡都有一塊熾熱的地方，人們不會把它暴露在外毫無保留地生活，而是悄悄隱藏，假裝若無其事地過日子。」

　　這些話的主旨不盡相同，但它們多少都說明了，人生存於世，會因為自己的遭遇或性格選擇隱瞞某些事情，只有與我們親近、握有我們靈魂的鑰匙的人，或者是偶然到來的有緣人，才能一窺那真實。我們逐漸剝去偽裝，向某人展現秘密一面的過程，也就是我們選擇去面對某些事物的過程，在那過程當中，就像花朵萌芽綻放般，感情會隨之產生。

　　〈獻給被留下的歌〉正是一個這樣的故事：主角「阿留」身為死亡天使，工作是向他人告知即將到來的死亡，某日他向同為天使的「小紀」告知死訊，並因故幫助她收拾剩下的工作，在她離開前的幾天裡，他了解了小紀說過的事情，並在她離開以後，了解了她沒有說過的事情。

　　下面概要地說明故事的情節，下一節會說明設計角色或情節時的一些思路。

　　小紀擔任「記憶保存所」的管理人，平常的工作是尋訪悲傷的人們，使他們暫時淡忘不好的往事。雖然人類本來就會隨著時間過去而淡忘某些負面的回憶，但某些情節特別嚴重、影響深遠的負面記憶，會使人好像陷入泥淖般，無法回復正常的生活。小紀所做的事情，就能幫助那些無法靠自己擺脫過去陰霾的人，等到對方的身心狀況好轉，或是有新的生活目標以後，再讓對方恢復對某段往事的清楚記憶。關於這種工作的說明，小紀是這樣描述的：

　　小紀認為，懷抱著過大的悲傷，會使人難以前進，但阿留並不這樣認為。兩人曾經有過這樣的對話：

　　其實，小紀所做的事情，與阿留所想的「希望母親即使痛苦也不要忘記他」是背道而馳的，所以兩人註定在故事中會發生衝突：到處尋訪悲傷人們的小紀，曾與阿留的母親見面過。阿留意外身亡後，他的母親受到極大的打擊，因此小紀幫助她淡忘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阿留。

　　阿留在成為天使後，只回去過老家一次，之後他將那些事情都封存在自己心中，執拗地相信自己並沒有被忘掉，然而小紀讓他知道，其實他的母親早在許久之前，就選擇淡忘了他。這件事，使阿留感到被拋棄了，並且被迫要面對「自己所相信的『過去』早已改變」的事實，他也因此大發雷霆。

　　然而，不斷幫助別人「遺忘」的小紀，真的不懂那些「被忘卻的事物」的心情嗎？

　　當然不是。　　

　　小紀在故事中從人們那裡取得的記憶晶球，就意義上來說，其實應該稱為「記憶眼鏡」才對。而在某些特別的時刻，對於某些特別鮮明、疼痛的記憶，無法透過取得記憶晶球的方式使記憶被淡忘，必須將引發記憶的「核心」帶走，例如某個死去的人所留下的寵物，或者某個死去的人留下的孩子。

　　小紀就是她的母親難產死去後留下的孩子。她的父親在更早之前就過世了，因此小紀出生時，唯一可算是親人的就只有她母親的丈夫，而她母親的丈夫並不愛小紀，所以要求接觸他的記憶保存所管理人「將小紀帶走」。因此，小紀才剛出生沒多久，就失去了人類的身分，來到天使的世界，並且稱呼管理人為「老師」，以接任「管理人」為目標，每天學習、生活。然而某天，老師因為時限已到（天使也受到類似壽命的規定限制），所以離開了小紀，悲痛的小紀靠著工作排遣對老師的思念，卻在某天打掃記憶保存所時，發現老師遺留的記憶晶球，並得知自己的身世：

　　這時，阿留才知道，小紀也是「被捨棄的事物」。而且，阿留的母親是因為太愛他、忘不了他，所以必須忘記他；小紀卻是被繼父憎恨，在人世中失去了應有的位置。這時，阿留才明白小紀的「真實」，也才終於明白，她一直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在工作的。

　　在得知小紀的「真實」之前，我們和阿留一樣，對小紀的想法一無所知。而在知道小紀沒有說出的故事以後，阿留才得以用全新的角度與心情去思考她的種種言行，並且終究原諒了她，也原諒了自己。在這過程中，故事的感情流向與面貌又再次變化。我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有些秘密是會將彼此分開，但有的秘密卻能讓我們更貼近彼此。

　　如果說一個以「懷抱秘密者」為主角的故事，就像一顆針尖上的氣球，使人又盼望又恐懼那爆破的瞬間；那麼，一個以「揭密者」為主角的故事，就好像一塊有夾心的糖果，只有在嚐到了糖果裡的夾心以後，我們才能知道這顆糖果真正的滋味。在全盤了解小紀的過去後，再回頭去看她先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想必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吧。我總覺得，這就跟讀完推理小說以後，立刻回去檢查前面提到的線索，是十分相似的。

　　寫作一個包含了「秘密」的故事，就是這麼有意思，所以直到今天，我都還是對書寫這樣的故事樂此不疲。

　　下面這張照片是我大學時拍的，是真正的天空（我總覺得它好像是畫出來的）。這是我至今拍過最美的一張照片，我覺得很適合這個故事，所以當成作品縮圖使用。今天分享了完整照片，希望大家也覺得漂亮。

　　因為這個故事的目的是「寫出小紀的過去」，所以不可避免地在初期呈現了「對前半部毫無頭緒，而後半部非常清晰」的尷尬狀況。

　　美國工業家亨利福特有句名言：「只要把任務細分成小工作，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寫小說也是如此，即使是百萬字的大長篇，只要拆成章節，章節再拆成數個劇情目標，即使一次只寫一個目標，遲早也可以把劇情寫完。如果還是寫不出來，那就要重新設計目標，或是將目標拆分得更小。

　　在故事的初期，小紀這部分的故事已經決定了，所以接下來必須決定與之相對的角色。首先，我們必須決定，要由什麼樣的人去得知小紀的過去。得知這段過去的人，應該是原先不能理解小紀真意、對她有所誤會的人，但這個人又必須足夠敏銳，可以只看到小紀的過去就了解她的心情，以及某些言行的緣由。所以，這個角色必須要有下面兩種特性：

　　由於小紀的性格比較純真，加上受到的教育是「雖然已經不是人類，但依然可以像人類那樣生活」，所以有時會做出天使們看來十分奇怪的行為。舉例來說，天使可以自由變出各種食物，但小紀在家中會堅持自己烹調料理。面對這種行為，與之相對的角色（也就是後來的阿留）會擔任常識人的一方負責吐槽，讓讀者明白小紀的行為在天使中可說是特別乃至於異常的，這也能夠讓最後的「真相」揭曉時有更強的效果。所以阿留又多了一個「吐槽役」的屬性。

　　再來，小紀沒有其他同伴，所以總是十分認真地看待自己的工作，阿留自然不能是個「打從心底不把工作放在心上」的類型。因此，阿留雖然常常抱怨，但對工作也不會打馬虎眼，上司也曾說過，他看似懶散，其實是相當認真的性格。儘管阿留跟小紀的個性迥異，但在這部分卻又很相似，這也是他們合得來的一個主因。

　　最後，考量到小紀的工作是「使某人遺忘」，因此阿留必須要有「害怕被誰遺忘」這樣的心理，因此將他的過去設計為「負氣離家卻意外身亡」，使他的心中有著無法排解的後悔與思念。這樣才能在故事中盤，讓阿留發現第一個「真相」，也就是「小紀使阿留的母親淡忘了阿留」，並與之發生衝突。

　　上面就是我把阿留這個角色設計出來的過程。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名字也是最晚出現的，與「小紀」的「記」成對，他的名字「留」代表「遺留」，兩者同樣都指涉了一件事情：即使某些東西消失了，但那樣東西的靈魂，會永遠留在我們的心中。

　　角色設計完成後，接下來可以整理一下故事目標的清單。最初，目標應該是這樣的：

　　初始目標：？

　　階段目標：？

　　（下略無數個階段目標）

　　階段目標：阿留與小紀的衝突

　　最終目標：讓阿留看到小紀的記憶晶球，心境產生變化

　　用這種方式檢視劇情的話，就會發現，如果要讓阿留看到小紀的記憶晶球，至少兩個人就一定要先見面才可以，因此也加入初始目標「阿留與小紀見面」。

　　如果將上一節提到過的劇情概要也全部加入目標清單的話：

　　用這樣的方法完善目標清單的話，劇情的走向也會變得比較清晰，方便我們接著思考如何編織細節。目標清單是否合用，是根據作者的目的或習慣去考慮，並沒有一定的規則。例如說，有的人可能會覺得「相遇」到「結婚」中間還需要三百個節點，因為他想描寫的是「兩人從感情萌芽到終於互許終身的過程」，也有人覺得連三個段落都不用，因為劇情重點是婚後的故事。所以，在架構清單時期，同時確認故事的重點在哪裡，也是很重要的，這可以讓我們對自己寫作故事的目的有一個清楚的認識，而不會過於草率地描寫重要的地方，或是將筆墨浪費在本不打算細寫的部分。以這個故事為例，因為重點是阿留與小紀的互動，以及兩人的情感變化，所以對於「天使世界」的描寫就限制在最低程度。

　　認識人物的方法，在〈Ⅱ - 實例篇 - 4〉已經說明過，這裡就不再細述。由於上面提到的階段目標是「小紀退場」，因此小紀必然要在與阿留相遇的某段時間後離開，而考量到秘密的性質，小紀的離開最好是不可逆的，因此「離開世界」是最合適的辦法，為此，阿留的職業設定為「死亡天使」，同時我也加入了「天使也會如同人類死亡般離開這個世界」這樣的設定。這樣的話，阿留會與小紀見面的原因，也就很容易解釋了，因為阿留身為通知他人死訊的死亡天使，必須要向即將離開人世的小紀通知其死訊。

　　如果按照平常的進展，阿留通知完小紀的死訊後，就應該離開才對，但他卻受到小紀的請託而留下來。這其實是許多感情故事中常見的「強制綁定主角」的做法，例如愛情小說中的「契約夫妻」這種要素，就主要是用來綁定階級懸殊的男女主角（例如台劇《命中注定我愛你》），或是十分難以自然相遇並培養起感情的男女主角（例如日劇《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其他常見的做法，也有「與路人爭執後，回家卻發現路人是剛搬進自己租屋處樓上或樓下的新房客」，或是「一夜情後，發現對方其實是自己的新同事」。在這個故事中，小紀並不是單純為了劇情需要，就硬是要求阿留待在自己身邊幫忙，為了讓這個要求顯得比較合理，「記憶保存所」被我設定為「因為連天使都受不了情緒壓力所以很少人待得住」的地方，因此小紀如果要在結束前將工作收拾完畢，就必須要找人幫忙。

　　而上面提到的「記憶保存所的工作會造成情緒壓力」的事情，又引出一個設定，就是「小紀平常會抽取自己的記憶晶球，淡化悲傷的情緒」，這樣，之後阿留發現小紀的晶球，就不會顯得突兀。像這樣，為了使後面的展開自然，而事先在前面的劇情埋下伏筆，這點也在〈Ⅱ - 實例篇 - 4〉詳細說明過。故事中充滿了許許多多的因果，因果關係愈是充分，劇情就會顯得愈合理，讓讀者容易接受。如果作者希望故事給人「情理之中」的感覺，那麼，就算是很簡單的伏筆，只要是有助於讀者想通故事的邏輯，也應該以盡可能自然的方式安排在故事中。「伏筆」看似複雜，但如果結合「劇情目標」去考慮，就可以當成觸發某種事件的「條件」，也就是「若 P 則 Q」當中的 P。比如說，讀者看到劇情中出現了一把槍，那麼他們多少會在心中有種「這把槍可能會派上用場」的印象，那麼接下來，如果確實有角色用了這把槍做了某件事，讀者就會感到自己的猜想獲得了證實，並因為「果然我想得沒錯」而感到滿足（應該吧）。更為高明的作者，會在劇情中安排某些人事物，並用讀者完全預料不到的方法發揮它的作用，儘管出人意料，仔細一想卻是合理的，因此讀者反而會得到某種「還能這樣玩啊」的驚喜感，這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故事這麼受歡迎的原因。

　　此外，為了讓小紀的身世不至於太像天外飛來一筆，我也在故事前半段讓小紀聊到一些相關的細節：

　　（小紀的老師是空難過世，而他當時的女友也就是小紀的母親，很快就嫁給了別人，箇中原因一直到最後才揭曉）

　　（小紀剛出生沒多久就失去了人類的身分，到天使世界生活）

　　（老師所說的室友，就是在他空難過世後與小紀的母親結婚，之後把小紀託付給老師的人。並且從這段敘述可以知道，儘管這個人捨棄了小紀，老師還是以很正面的態度跟小紀敘述這個人）

　　如果有人在前半段對小紀的過去感到好奇，應該可以從這些片段，窺見真相的一角，而就像解謎故事般，阿留在故事後半段觀看來自小紀的記憶晶球時，有過猜想的讀者也得以確認自己的猜測，並獲知故事的全貌。

　　之所以用「記憶保存所」與「記憶晶球」這樣的設定，可能是為了讓角色的過去有機會展現出來。看多了各種故事，大家應該都知道，展現過去的方法大多是日記、旁人轉述、倒敘、角色自述等等。而因為我的故事大多都會鎖視角（= 只展現某一個角色的所見所聞），也不會隨便進黑頁（= 敘述過去），所以要展現過去的故事的話，方法其實不多。因此，採用「記憶晶球」這樣的設定，就可以順理成章讓阿留在觀看晶球的內容時，看見他人的過去。

　　類似的考慮，在寫作〈Beyond Repair〉時也曾經有過，裡面偶爾會提及主人與博士的過去，而這些畫面是來自於機械的「紀錄晶片」，使得這些過去的畫面與正在進行的情節有著實質的連結。會企圖要使「過去的畫面」與「正在進行的情節」能夠平滑銜接，一部分原因我想是我總是在腦中用播放電影的方式想像故事，因此也會想著「如果拍攝成影片，那要怎麼自然地將過去的某段情節展現在觀眾眼前」。

　　除了上面兩種方法之外，我也用過日記（《對一個勇者的回憶》中，夏洛特的日記），以及傳說故事（《羅蕾萊的歸途》中，翡翠說的故事），不過這兩種方法是比較間接的。視情況而定，直接或間接的展現方式並沒有高下之分，哪種方法更適合故事的氣氛、背景、人物習慣，哪種方法就是更好的。

　　前面一直提到「觀看記憶晶球」，想必讀者也知道，「阿留是如何看到記憶晶球的」也是個重要的問題。我們知道小紀並不是出於「總有一天別人會理解我」的想法而留下晶球，而只是為了「使自己淡忘悲傷而得以繼續生活」的目的，所以她並不會將記憶晶球放在一個容易被阿留發現的地方。加上到了故事後半段，發生阿留母親的事情後，阿留對小紀感到生氣，所以不願意深入探索她的事情，所以，我們需要一個信使，強制阿留看到小紀留下的記憶晶球——這個信使就是小紀的寵物「小望」。

　　小望是一隻貓，活動力很強，也很喜歡玩記憶晶球，小紀在故事前半段曾多次告誡小望「不要玩記憶晶球」，因為小望會玩著玩著就把球藏到她不知道的地方。因此，小紀留在自己房間的晶球，被小望找出來玩，又被去找小望的阿留看見。而在這之前，故事提到過，小紀將小望託付給阿留，請阿留幫牠找個新主人，所以阿留才會去找小望，沒有這段情節的話，他應該會在小紀離開後，直接離開「記憶保存所」。

　　即使我們企圖描寫的是已經存在的「過去」，為了讓讀者以合理的方法接觸到這段過去，我們也必須設想條件充分的「現在」，使他們能不抱排斥地理解故事的發展，並願意繼續欣賞我們要展現的部分。一直寫到這裡，其實反覆提到的就只有一件事：在我們不斷自問自答，藉此得到圓滿的因果關係時，故事會自然而然地展開。因此，如果你感覺你的故事過於單薄，可能是你並沒有提出足夠多、或者對故事的發展有利的問題，或者是你忽略了太多必要的問題，如果不解決這些問題，那麼這些問題可能就會變成讀者投給作者的問題。一個不錯的練習是，憑空設想一個奇特的情境，愈奇特愈好，接著對這些情境提出一些疑問，即使只是很簡單或看似愚蠢的問題，都可能成為劇情萌生的契機——

　　情境：一個人茫茫然站在草原上。

　　這個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他是被一隻鳥丟下來的。——那隻鳥想必是隻大鳥，那麼這個人是在哪兒被抓住的？（後略）

　　這個人帶著某個東西，這對他是一件重要的東西嗎？——他帶著一個木桶子，這只是他被抓走前手上正好帶著的一個東西，並不重要，不過它是完好的。——它有多大？攜帶方便嗎？這個人是否要為了接下來的行動而扔掉它？（後略）

　　這個人正在尋找或躲避什麼？——他正在尋找回去的路。——他知道自己身處在哪嗎？（後略）

　　這個人現在最迫切的需要是什麼？——他是在午餐時間被抓來的，這時他很餓。——環顧四周，這裡看起來能弄到什麼食物嗎？（後略）

　　這個人是從哪裡來的？——這個人自稱是從一個山裡的小村子來的。——也對，那種地方確實可能有跟房子一樣大的鳥。那麼舉目四望，這裡看得到山嗎？（後略）

　　上面的問答是我隨手寫的，從這些問答中，我們可以得到一些延伸劇情的契機：

　　這隻大鳥還會再出現嗎？是什麼使牠捉了這個人卻又扔在草原上？

　　這個人尋找食物的途中會發現什麼事情？

　　這個人為了回家會做些什麼？

　　而由於我們這個故事是從欲描寫的後半部所產生的，所以問問題的順序會變成這樣：

　　阿留看到了小紀的記憶晶球，因為理解了她的過去，因此原諒她。

　　——為什麼阿留原諒小紀？

　　阿留原本說小紀「不懂被捨棄的人的心情」，但他發現她其實也是「被捨棄的人」

　　——那麼，阿留原先為什麼會這樣說？

　　小紀使阿留的母親淡忘了他，並說這是為了讓他的母親得以擺脫悲痛，繼續生活。

　　——為什麼阿留的母親需要淡忘他？

　　因為阿留意外身亡，他的母親悲痛欲絕。

　　（下略）

　　不斷地詢問自己，不斷地試圖回答，就是寫故事的一個訣竅。

　　寫到這裡，我覺得這篇其實跟〈Ⅱ - 實例篇 - 4〉很像，都是在說明「如何問問題，使故事得以展開或綿延下去」，而關於埋伏筆的實際做法，也可以在那篇專欄中更詳細地了解。這篇專欄主要說的是「『秘密』是情感小說的一個重要元素」、「自然地展現過去的方法」，以及「即使是看似自由自在的這篇故事，其實也是由許多因果關係建構而成的」。

　　下篇可能會寫〈羅蕾萊的歸途〉，也可能會因為那篇實在比較沒有可討論的地方而改成寫〈如弦之繫〉，不管怎麼樣那都是明年 (???) 的事了，我這就繼續回去寫月升，大家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