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在東寧代指背骨之徒。
但人們諷刺他們的殘忍時，卻從不細視他們身後的故事。
十年大旱，農作歉收牧業虧損，村落們生活一日是一日。
但固守糧倉滿足不了他們，於是各部族四處征戰，島內民情一時相當混亂。
道德倫理早就衰退的情況下，為了平止民亂人禍，以少數移民組成的蓬萊共和社也扛起干戈出征四方，且一舉殲滅危害島內的征戰部落，並以創立霸業來抗衡其他零碎的民亂。
在那之後，他們不時處決私自為惡的部族長老，毫無人性的判決使處刑台就此不染塵埃，而他們也以罪犯的屍體威嚇島內民眾，藉著鐵血來壟固地方秩序。
但就算如此，這些舉止還是太過極端，縱使沒有傷害自己，人們也覺得像極了恐怖統治。
作為共和社的副統領，趙雲海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縱使趙雲海年紀不到而立之年，但他卻能輔佐年齡相差十歲以上的堂哥趙雲天，甚至讓對方一改慣例跳過平庸的兒女，使他破例成為共和社的第二把交椅。
在共和社建立至今，兒女健全的統領讓兄弟做副手的情況是前所未有的。
「還是不將一切說出去嗎？」
但比起向兄弟過渡權力的風險，他更不願意讓孩子承受他的罪業。
只是趙雲海不忍，尤其是看著自己大哥站在台上瀟灑指揮人群侵略外族，回到台下卻只是緊皺眉頭的愁苦模樣，這也不管看過幾次都會讓他心中產生愧疚的想法。
畢竟沒有同盟的響應，以少數民族起身的自己只能靠著鐵血維持局勢。
「小弟，已經十年了，你應該知道我的回應不曾變過吧。」
此時面對哀戚的人，他卻好似無語回應。
人們都只知道他犯了殺業，卻不明白他也極力減少人們身陷戰火的可能性。
「也是，上蒼若憐憫你我就該降下甘霖，這樣我們也不會淪落成妖怪般的存在了。」
那天夜晚無雲，無情的恨火焚燒著陰謀者的身軀，只有祭司才能佩戴的寶石墜飾也被燒到醜陋不堪，就如祭司預謀叛亂的內心一樣，任自己族民也看不清。
而在族民舉宴慶祝之時，他的雙眼直視火光，神情若有所思。
「不過你說的不無道理，一想到洋生會恨我，我還是會後悔的。」
他的眼神隨即轉至月光下的屋簷，屋簷上則照常坐著一個人。
坐在屋簷上的是一名體弱病重的少年，他抬頭望著浸泡自身的月光，持著木杖的手則捧著一本經典，冷淡的臉色藏不住憂鬱神情，任由微弱的清風掃過他的髮絲。
縱使沒有多言，但趙雲海看著少年還是冷笑一聲。
因為他打從心裡就瞧不起這軟弱的孩子，認為他連一滴血的代價都擔當不起，只會一昧憐憫表面上的苦難，只會雙膝跪下討饒求和，完全沒有承擔大任的資質。
畢竟都已經被外人諷刺為窮奇，他們也沒必要去做一些白日夢。
「反正也撐不了幾年，就讓他自己去恨吧。」
然而趙雲天看著他小弟神情不悅，他也只是一撇困惑，笑著離開這場宴會。
但是在這聲苦笑後，緊皺已久的眉頭仍沒有舒展。
隔日深夜，煙硝四起，安和的蓬萊共和社終於遭受外族聯軍突襲。
但與往常不同，這回作為前鋒的侵略者輪廓深邃，髮色也是非金即紅，嘴邊也念著島內未曾出現的話語，猶如妖怪的他們則扛起前所未有的兵器，單憑兩三發就擊殺共和社的戰士。
沒過多久，壓倒性的戰力突破防線，戰火掩埋繁華的共和社。
趙雲海心知是誰通風報信，但面對陷入戰火的民眾，他也只能與趙雲天率隊阻擋外族聯軍。
連夜作戰也無法扭轉火力的懸殊差距，只能見到社內士兵一個接一個倒下，戰場上的房屋財物也遭到外族掠奪，自己與趙雲天甚至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然而就在準備歸降之際，趙雲天卻出手襲擊趙雲海，奪走副統領的玉璽後就提刀上陣。
「你撤退，我斷後。」
在他昏迷之際，唯有這一句話遲遲傳不進自己耳邊。
逐漸朦朧的意識聽不出他的言語，只能聽見戰火越加濃厚，自己還被一股力道拖走。
「斷後...嗎？」
在體會國破家亡的痛楚後，他才明白這世間的苦難並不像自己想像的簡單。
作為旁觀者的他想拯救卻還是伸不出手，心中可說是百般無奈。
「我們早就沒有後路了吧。」
這場戰爭打得非常慘烈，導致蓬萊共和社百年來首度敗於外族聯手。
就在昔日強權崩倒後，還沒被清除的小部落也紛紛爭奪島內霸權，並時時隨著異髮部族掠奪共和社，破落的共和社也在趙雲天抑鬱病逝前的幾年間動盪不安。
火藥在此戰後傳遍島內，即便在戰後不久降下甘霖，也阻止不了那趨近白熱化的鬥爭。
「狗娘養的，到底誰才像妖怪啊。」
此時看向比往常更破敗不堪的部落們，自我流放的趙雲海如此嘆道。
戰後不久，趙雲海尋得侄子的遺體盤坐在地上，內心的怒火更是燒得非常徹底。
「為什麼作為內通外敵，使家鄉破亡的元凶，你還是死得那麼安詳啊......」
趙雲海緊握雙拳，想讓瘦弱遺骸死得不安詳，卻始終踏步不前。
因為他知道就算對一具屍體洩恨，失去的一切仍然奪不回，就如同被自己燒殺擄掠的村落一樣，就算找到安撫自己的藉口，一瞬失神還是得墜入弱肉強食的輪迴裡。
此時此刻，幼小的窮奇抱著偏頗的夢想死去，僅存的窮奇也在此刻失去了夢想。
「什麼狗屁正義啊，只不過是掩飾自己罪惡的藉口嘛。」
語畢，爽朗的笑聲從燃盡的廢墟中傳開，趙雲海也隨著笑聲消逝而不知所蹤。
人們終於驅離為禍多年的窮奇，他們的故事也來到完美結局。
但發現落幕的美好並不包括自己時，繽紛的布幕也掩蓋失敗者的淚水。
這是屬於仙島窮奇的故事，也是人類歷史的真相一隅。
（完）
創作內容
隨興創作集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