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大陣仗護送一輛鑲金馬車,招搖過市,劉清冽五味雜陳,順天府暗流湧動,官場腥風血雨,宮廷繁華似錦,磚瓦卻浸淫著人性醜惡,一草一木蘊藏肅冷殺氣,他已經厭倦週而復始殺戮,可笑逃不開這無形枷鎖,還天真地與瘋子上演奔逃記!
懷念那片鷹飛草長荒野,湛藍的天空觸手可及,妄想成灰。
一閃即過,瘋子說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心跳如雷,他跳下馬車尋找敬忠身影,不由分說拉住他的馬,眾人騷動。
「敬忠,四年前替我療毒是誰?」他風火急想知道答案。
「是您見過的黃大夫。」敬忠目光游移。
趙天擎緊張跑過來,「過去的事忘了便罷,管他姓啥名啥?」
不只敬忠,連同趙天擎和身邊弟兄們各個神情怪異。
「那個女人是誰?」劉清冽突然冒出一句,眾人表情更怪。
趙天擎喳呼道:「凝香閣女人千姿百態任您挑,今晚我請,劉大人回馬車吧!宣武門就快到了!」
遠處傳來一陣缽生,兩個老尼在對街托缽乞食,缽聲穿腦,突然震醒劉清冽沉睡已久的靈魂!
趙天擎察覺有異,立刻命人驅走,「叫他們離開,擾人清淨!」
劉清冽欲言又止,所有失去的全部回到腦內,他強忍住浪濤般衝擊,緩步徑回馬車。
* * *
四年前
一名少女大無畏地向他要求……
「先答應我手抄一部經文,若是有誠心,我全力醫治。」
少女模樣傲氣,加上不可侵犯尊貴氣息,讓烈毒纏身的劉清冽倒足胃口。
「我不信鬼神,不抄經文,姑娘請回吧!」
「您不識字?」少女問。
「我不樂意抄。」劉清冽嫌惡地說。
少女點點頭,馬上領著提箱小童轉身離開。
同處於屋內的敬忠表情難看,「她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女神醫,趕走她,沒人治好你的毒。」
劉清冽勉強撐直腰桿,烈毒日日侵噬肌骨,煩躁難耐,「那只是虛名!」
敬忠苦笑:「我先準備文房四寶,你姑且信之。」
劉清冽不想多作回應,回床睡覺。
五天連換三位名醫,無人能解他頑強之毒,劇痛變本加厲,一次瘋狂掙扎撞破頭差點魂兮歸去,悽慘度日,生不如死……
劉清冽終於頑石點頭,邊抄寫經文邊吐血,烈毒將他摧殘如暴雨後一株小草,行將就木,僅寫三張,耗盡心神,嘔心瀝血。
她再度以征服者姿態出現,眉開眼笑。
劉清冽用僅存力氣注視這黃毛丫頭,牢牢記住她的名字——向琉璃。
「不要誤會,我好奇心重,想印證姑娘的醫術有多高明?」虛弱顫抖的聲音仍維護丁點男性尊嚴。
向琉璃順手拿起那三張經文掃視,感嘆道:「筆走龍蛇,翩若驚鴻,劉大人字跡甚妙,可惜這隻筆靈的手,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姑娘若是要宣揚佛法,請去佛寺找香客,我沒興趣。」
「人說相由心生,字跡亦能看出本性。」
「噬血本性嗎?菩薩若是看見那三張經文恐怕徹底失望。」
向琉璃嘆口長氣,似乎對這隻逆骨獅子無可奈何,纖指落在他腕脈,垂眸凝神,平靜安詳,接而敞開他沾血衣襟,熟練地沒入幾根銀針於他胸口穴道,送顆丹丸至他口中,留針時刻,身如清風行至窗欄賞風景。
鬱綠樹影,黃花雛菊,美人窈窕,形成一幅圖,劉清冽漸漸對她產生好感,美人養目。
約過半柱香,向琉璃抽回銀針,順便幫忙整理衣裳,目光柔和道:「雜念盡消。安心睡覺吧。」
深夜甦醒,劉清冽身體疼痛明顯減少,敬忠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月光下,向琉璃還在窗欄處挑燈夜讀,姿態慵懶,偶爾品嚐糕點,嚴然成為這地盤主人?
「姑娘不回房睡?」言謝尷尬,卻不知用什麼方式表示。
「人在亥時氣血最弱,我守著您,怕您死。」向琉璃專心看書,正眼不瞧他。
「放心,禍害遺千年。」
向琉璃聞言,情緒騷動地抿抿嘴,「我畢身志願在尋找一種藥,服用之後毫無痛苦死去,這藥方子在亂世之中極為管用,好人死光,這世界便由禍害去鬥爭,仁道盡滅。」
她秀眉微顫,更拱托心中感慨。
劉清冽自負道:「那麼我將是鬥爭至最後那位勝者。」
一雙空靈眸子恍若瞧穿床內人,須臾,向琉璃突然不耐煩合上書本道:「您不老實,打從我進這屋子,您盡說些違心話,我回房了。」
「姑娘說話要真憑實據,我哪裡不老實?」劉清冽一臉無辜。
向琉璃執盞油燈緩緩靠近他,淺黃色衣裳暈化成一朵白蓮,虛無飄渺……
「看著我,兵部尚書衛氏十九口人是您殺的?」
「是……」劉清冽眸光迷濛,陷入另一段記憶,他的刀很快,轉瞬間結束三代人生命,最後斷氣的才八歲。
「殺人那刻您有何感受?」
「我拿他們練刀,死越快,我的刀越厲害,姑娘不必用迷藥,我句句實話。」他經驗老道,早猜出油燈有玄機。
「我也好奇心重,不達目的不罷休,抗拒無用。」對方意志力太強,向琉璃在油燈內加雙倍特製迷藥。
「雕蟲小技,我無須抗拒。」他一派輕鬆。
「一刀截斷心脈,用意為何?」親臨衛府,十九口人死狀溫和頗似睡著,於是對劉清冽這號人物印象深刻。
迷藥充斥整個床幔,這藥勁真強!「人在死前最恐懼悲怨,我想盡快解決。」
「為什麼?」她追根究底。
劉清冽內心動搖,逐步被操控,「因為不忍……」
細細端倪向琉璃無邪輪廓與八歲衛氏女孩幾分神似,瞬間,他眼睛淌起淚水,感情在血液流竄,赤裸裸無法掩飾!
「殺十個與殺一百個有何差別?我不下刀照樣有他人執刑,這天下身不由己的人千千萬萬,不如我來動手,不如由我目睹一具具屍體橫倒面前!你是純潔救世菩薩,我是雙手染血惡魔,與妳共處,我覺得身體骯髒噁心,像腐爛的活屍厚著臉皮活在世界上,非常厭惡!」
他呼吸急促,臉頰燙熱,向琉璃抖動手中油燈,震驚不已!
「妳走,妳走———」
他嘶啞怒吼,防護牆已經垮了,還有什麼值得驕傲?
向琉璃登退一步,是惺惺相惜,亦或是同病相憐?喉間哽咽。竟哭成淚人兒,強烈的愛意瞬間爆發,瘋也似低首親吻他溫暖的唇!
劉清冽詫異縮起身軀,閉上眼感受兩人淚水交錯,油燈尚在向琉璃手中,照亮兩道美麗影子。
小舌膽怯地探入他唇舌間,恰如蝴蝶貪戀花蜜,劉清冽腦袋糊成一團了,順著她,由著她,迎著她,品嚐柔嫩濕潤甜果。
他暈陶陶睜開眼睛,少女雙頰緋紅,正癡癡朝他笑。
女人虐心,深根堀底挖出秘密,擾得他血液沸騰、頭暈目眩再送來深情之吻,此刻所有悲憤彌消殆盡,說厭惡卻喜歡人家嘴上的甜!
可惜時機不對,要怪迷藥太猛,重要時機竟意識模糊,真暈過去……
* * *
中午,劉清冽睡眼惺忪睜開眼睛,陽光正盛,敬忠在他屋裡練刀,他背後長眼似,曖昧語氣說:「向姑娘手力平衡好,昨晚沒把你的床燒了,唉~我這般粗人,從沒人願意來試探送吻。」
劉清冽哭笑不得,忘記敬忠亦是個耳聰目明的高手,「她人呢?」
敬忠話中有話,「實不相瞞,向姑娘在一個月前不小心被劉公公相中,原本要送進宮陪皇上,向姑娘逃到太皇后曾修佛的慈雲寺躲,她不適合你。」
說陪皇上其實是成為正德皇帝的玩物,一個救世菩薩拿來當玩物,這世道還有天理?
「她人呢?」劉清冽翻身下床整頓衣裳,他想見她。
「清早劉公公派人帶她走了,向姑娘臨走前留下藥方子,交代你照三餐喝藥。」敬忠莫可奈何說:「看開點,天涯何處無芳草,皇上看中的人我們管不著,也無法管。」
劉清冽滿腔怒火,「她是個人,不是東西。」
他一股不祥預感冉冉升起,向琉璃似乎做好抉擇,那是訣別之吻?
碰!趙天擎莽撞開門而入,神色緊張,「向姑娘往皇宮的路上服毒自盡了!」
「我不信。」他渾身發颤。
「我剛剛獲得消息,向姑娘未到皇宮,她的屍體轉運至慈雲寺,劉公公嫌穢氣。」趙天擎斬釘截鐵說:「你不信的話,去慈雲寺瞧瞧。」
劉清冽壓根不信,幾個時辰前還是活生生一個人,死了嫌穢氣,當她是野狗野貓!
他快馬直奔慈雲寺,果真瞧見向琉璃冷冰冰身軀早已斷氣,才短暫溫存,如今落得陰陽兩隔,是老天爺故意捉弄?
正德豹房眷養眾多女子玩弄,淫穢皇帝,宦官獨政,百姓風雨飄搖。
再瞧一眼向琉璃,手中緊握他寫的三張經文,雷擊般的痛苦讓他差點招架不住,下一刻,他步伐快捷衝出寺廟,殺氣騰騰!
趙天擎攔住他,「你上那兒?」
劉清冽手握繡春刀,準備入宮找人,「你不必管!」
趙天擎拼命拉住他,了解他想殺誰洩憤,「不許去,不要為才認識幾天的女子冒險犧牲!」
「放手!姓劉的該死,那狗皇……」劉清冽未來得及說「狗皇帝」三字,敬忠情急之下抓起一塊石頭拋飛,不偏不倚砸中他後腦,力道不輕,鮮血噴濺!
大庭廣眾之下說錯話會被砍頭,敬忠沒多想,先砸再說。
餘毒未清,又添新傷,悲慘……
趙天擎驚呼:「你下手太重,小心砸死人!」
敬忠滿頭大汗:「我急啊!」
* * *
四年後,劉清冽湊齊記憶,原來他並非毒傷失憶,陰錯陽差當上內行廠指揮官,遙遠的過去仿佛在昨日,想起向琉璃心還會痛,而今居然成為劉瑾姪兒,可笑!
劉瑾坐在宣武門下,兩個小太監小心翼翼伺候著,數百錦衣衛嚴密守護,這五旬華髮老者用企盼眼神緊緊望向駛近的鑲金馬車,滿心期待。
劉清冽悄悄將所有仇恨埋藏深處,以梟俊擒敵之姿出現,眾星拱月,英氣逼人,闊步朝劉瑾行三跪九叩大禮。
「叔,多日不見,姪兒甚是想念。」
寫好久,終於擠出一篇來,沒有武打成份,大多是內心戲,望巴友們見諒,也不知道好不好?修了又修,整篇我看太多遍反而缺少即視感,需要看第一次的才有感覺,謝謝願意來的巴友賞臉,畢竟古風又長篇,需要又興趣看的人才看的下去(小刀搔搔頭,沒有把握的樣子)好吧,我先下台一鞠躬,有空聊歐~
封面是我喜歡的大陸劇擷取圖片,本篇沒有商業利益,若有爭議,我願意移除,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