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VIII. 沉睡的戀人】
「卓爺爺，洗澡水幫你放好了。」
「好的……我緩一下再去。」
「腰還是很痛嗎？抱歉，結果我最後還是讓你受傷了。」
「沒關係，這次不是最痛的。」
「卓以，你越來越敢說了喔。」
「不提這個了。可以麻煩妳到烘焙坊拿個東西嗎？報我的名字就行。」
「嗯？拿什麼東西？」
「算是、一點小禮物吧。」
＊
少女看著桌上那一座塗抹著杏仁膏與糖霜的十八層蛋白餅乾塔──據說這叫做花環蛋糕是吧？靜靜地不發一語，心想著卓以為什麼會訂製這種奇怪的東西當禮物，以及……這蛋糕裡面是加了鉛塊嗎？怎麼會這麼重啊？
眼看卓以似乎也沒有多做解釋的打算。在洗完澡過後，他換上一套全新的白西裝，然後就這麼坐在餐桌對面，安靜地泡著水果茶──先是用熱水沖開茶包，等到莓果香氣隨著蒸氣漸漸擴散之後，又把整杯茶飲放到冰桶裡冰鎮。
在漫長的等待時間裡，卓以始終對少女面露笑意，泰然自若地拿起烘焙坊附贈竹籤與配件，陸續插上一支挪威國旗、三根蠟燭跟五個玫瑰泡芙，把整個蛋糕給整成了四不像。
──大藝術家，請問你的美感死哪去了？
「卓以，不要玩食物。」少女看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吐嘈。
「妳誤會了，我沒有在玩食物。」說完，他又把司康餅給插了上去。
「那你這是做什麼？」
「執行挪威當地特有的習俗──每到值得慶祝的日子，挪威的人會在蛋糕上插入喜歡的東西，就像現在這樣……」眼看司康餅重量太重，直接從蛋糕頂部垮了下來。卓以稍做思考，決定把司康餅切成幾個小等份，重新插上竹籤後，又繼續專心地裝飾了起來。「當然，妳也可以把妳喜歡的東西插上來。不過我想，我已經幫妳處理好……」
少女一把抓起卓以的手，直接往蛋糕裡捅。
「完美。」
「……。」
卓以沒有說話，就這麼板著臉孔，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四指被穩妥地插在蛋糕裡。過了非常長久的一段時間後，他才想起自己其實可以移動，慢慢地拔出自己的手指，並小口小口地舔去指節間沾附的蛋糕碎屑。
「……抱歉，手痠了。」
少女一手撐著臉頰，看著蛋糕留下並排的四個孔洞，得意洋洋地哼起輕快的歌，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說是一點悔意都沒有。
「你就繼續說下去吧？跟我多多介紹挪威的傳統習俗。畢竟我跟這裡不熟，什麼文化都不懂……就先從節慶開始吧？你說說看，你這麼大費周章地想要慶祝的，到底是什麼日子來著？」
「結婚紀念日。」
──啊？
等一下，這也……太「大費周章」了吧？
「卓以，有件事情我想很久了……」少女先前驕傲的模樣一下子就被卓以驚為天人的發言給驅逐殆盡。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止住抽動的嘴角，裝作冷靜地向他坦白：「你不覺得我們結婚的整個過程，有點、太務實了嗎？」
聞言，卓以停止了手邊一切動作，望著少女的視線裡盛滿困惑。
少女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卓以這個人才好──明明一言一行都慢得要命，卻在最該慢下來的時刻使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明明是個大藝術家，卻在最需要浪漫的地方選擇了最樸素的作法。說他真的不懂結婚該做的事，可能還沒有人會相信，但偏偏他眼底的茫然，讓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到底。
「那個呀，我不是要找你的碴，但是我認知裡的結婚不是簽個字吃個蛋糕就結束了……還要有婚禮啊、婚紗啊、紀念照啊、誓言啊，以及你明明說要讓我挑婚戒的，最後也沒有訂製下去不是嗎？」難道她就這麼有眼光，真的挑了顆天價級的寶石，才讓卓以找藉口逃跑？
然而，對於少女的質問，卓以沒有答話，僅是慢慢地搖了搖頭。
「說話，只搖頭我看不懂你什麼意思。」
「挪威的結婚習俗向來很務實。情侶就算結了婚，通常也不會有特別的排場，而是像這樣待在家裡，計畫雙方的人生藍圖，跟東方國家的作法差異很大……會讓妳感到失望，也在意料之中。」卓以慢悠悠地進行解釋。眼看少女垂下視線，就要藏不住失落，卓以才接著詢問：「妳不喜歡這樣的形式嗎？」
「沒有到不喜歡，就只是覺得……好像少了什麼。」
「確實少了什麼。」卓以停頓了一下，拿起刀叉主動把最上面兩層的餅乾圈拿下來，並分裝到小餐盤，露出裡面藏著的一瓶香檳後，才接著補述：「少了親朋好友的祝福。不過很抱歉，唯有這點，我做不到。」
沉默。
「吶，卓以……」
「請說。」
「你可以不要再瞎掰了嗎？」少女惡狠狠地吐嘈著。似乎只是一瞬間，她就又重新拾回自信的微笑，拿起一旁的打火機，陸續為蛋糕上的三根蠟燭點燃火焰。「你說這蛋糕要插上我們喜歡的東西？但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蠟燭啦？」
「如果我說我確實喜歡蠟燭呢？」
看，這人竟然還想狡辯。
「啊啦，那可真是讓我太意外了！難道你這被虐狂被蠟燭燙上癮了？真的那麼喜歡，我也是不介意在你身上多種幾枝玫瑰啦……」話畢，少女拔起一根燃燒的蠟燭，假裝要把蠟油滴在他身上。雖然不見他做出任何反抗，但他的表情卻已暴露了某種訊息。
你看看你看看──那個嗜謊成性的大騙子這下笑得可燦爛了。
少女一路跌跌撞撞到現在，也總算摸清楚他的套路──他太習慣用說謊去包裝自己不喜歡的事物，而當謊言被揭穿的時候，他就會是這種裝無辜的表情，假裝自己不清楚、不知道，真讓人真想一巴掌痛揍下去。
「卓以，你再裝就不像了。」她放下蠟燭。「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嗯？」卓以巴眨巴眨地睜圓了眼。「原來妳知道啊？」
「當然，今天是你的生日對吧？烘焙坊的師傅全都跟我說了，訂製這麼奇葩的蛋糕至少要一週工時，所以你早就在我們決定結婚以前準備這蛋糕了。」少女嚴正地說出她的推理，一邊用力叉起蛋白霜餅乾圈大口咬下，突然之間氣都全消了。「好好吃，為什麼師傅連奇怪蛋糕都能做的這麼好吃……」
對於少女的說法，卓以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僅是露出釋懷一笑，跟著拿起刀叉享用餅乾塔。
「看來妳還不算太傻。」
「卓以，你別小看我！今天早上那一堆人傳的生日祝福我也都看得清楚，你已經沒辦法耍賴了。」
「原來還是被妳看到了啊。」他保持著笑容，平靜語氣依舊。
「當然，我又不是瞎子。虧你還那麼認真地回覆別人的罐頭訊息……」少女理所當然地說道，又順手摘下玫瑰泡芙，對半剖開並挖出裡面的奶油之後，沿著他的鼻梁往下塗抹，一邊嚷嚷著道：「你這個愛撒謊的皮諾丘，看我把你的鼻子變長……生日就生日，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其實我不喜歡過生日。不過有妳陪著，好像……突然就喜歡上了。」
卓以整個人一動也不動，就只是保持著微笑，放任少女用奶油在他臉上作畫。那樣的笑容看在她眼裡看來，竟莫名地顯得有點傻。
她發現從回家到現在，卓以對於被惡作劇、被弄髒等等事件，似乎都顯得毫不在意，甚至是完全樂意接受的。
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雖然她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具體的差別。
「那麼我親愛的壽星，來許願吧。」少女沒有過問卓以不喜歡生日的原因，專注地在他臉上塗鴉，直到一切大功告成，才把食指沿著鼻梁慢慢下滑，點了點他薄涼的唇瓣，允許他發話。「你的三個願望是什麼？」
「願望、嗎？」
卓以又眨了幾下眼睛，與少女對望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雙方都忘記時間的存在，他才默默收攏雙腿，登著少女面前，先是用嘴啣下白手套，又接著解開自己的襯衫鈕釦，讓櫻桃與大片肌色暴露出來，在半褪的衣衫下若隱若現。
……？
「第一個願望是，希望妳能永遠跟我在一起。」
不知道是因為卓以主動脫衣的畫面太過衝擊、還是他輕柔的嗓音太過催眠，少女的思維突然一片空白，腦子也變得暈呼呼的，再也無法好好思考。
眼見少女這是看到出神了，卓以竊笑了聲，趁著她還沒反應過來以前，捏著她的下頷往自己湊近，先是啄了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又停在方寸距離，與她交換溫熱的鼻息，直到她的臉蛋被醺得紅潤可人，才接著說下去。
「第二個願望是，希望妳能摧毀我。不管用什麼形式、也不管妳怎麼想，這個大方向是不變的。」
「卓以……嗚──……」
少女因為願望內容的荒謬性而短暫回過了神，豈知卓以在輕吻過後，又賦予一個更為深沉的吻，徑直撬開她的牙關，一路探究到最深處，並抽走了她體內所有的空氣，不留下任何退路。
這下她連呼吸都難以自持，顫抖地用手搭上他散亂的衣服，看似要請他放過，卻又情不自禁地探出舌頭予以回應，笨拙地與他曖昧交纏著，只求能從他口中掙得一絲寬恕。
「第三個願望……照慣例是不能說的……」直到分離的時候，雙方的口腔之間牽出一縷銀絲。卓以順勢抿了一口自己的唇瓣，比起清潔的意圖、更像是在宣告自己得逞。「但是我覺得啊，就算我不說，妳也會知道我想要什麼。」
等到呼吸恢復過來之後，少女才終於看清眼前的畫面，愣愣地望著卓以被燭光所映照的、精緻無比的容顏──那向來純粹的極光色瞳眸裡，此刻竟飽含著情慾的光芒。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這三個願望講述的，其實是同一件事。
「所以，我最喜歡、最深愛的女王大人啊，請妳……實現我的願望吧。」
【TBC.】
卓以你就繼續試探繼續耍心機吧，我們家Queen也不會是省油的燈啦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