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漆黑石柱上懸掛火把，一左一右燃燒熊熊火光，耀眼如同一雙熾熱鮮紅的雙眼緊迫盯人。中間的入口則像一隻貪食大嘴預備吞入可憐無知的訪客，一旦進去便再也出不來──希望不會是我。兩側外牆黑色石牆綿延，頂端插滿彎曲矛頭朝天，卻絕不會是歡迎來客的模樣。但我們仍然走進去。艾姆雷村的房子幾乎破舊不堪，材質清一色是剛硬冷漠的石頭，歪歪斜斜彷似隨時會垮成一灘，雖也高不過三層樓，卻有焦黑的痕跡占去一半，從地上直蔓延到近一層樓高。窗戶幾乎沒有，有也是破的，幾乎齊全所謂「破爛不堪」的所有條件。然而一切中卻有種怪異的顏色，我尋找著視野中的不對勁，然後發現天空染成扭動的淡橘。是火光。
然而儘管房子看來都破舊得不像有人居住，我仍看見兩旁得街道上有其他人，只屬於艾姆雷村這裡的人。他們拿著刀械木棒，並且（真如埃芙亞所說）都是些不怎麼精良的武器，相形之下我的棍子甚至可看許多。他們正三兩成群圍在一塊，眼神不時飄向這裡，絕不親人可近。空氣中有燒焦、惡臭和不懷好意的味道，無論哪種八成都和這裡的人脫不了關係。
而這令我不舒服。「為什麼房子的外牆都是焦黑的？」為了轉移注意我問埃芙亞。
「唔，你眼力真好。」埃芙亞表情有些驚訝。先頓了一下，她才接著說：「艾姆雷村常常有人死掉，大多是在大街上，原因則不出時有的打架。屍體如果一個一個安葬就太麻煩了，他們會直接燒掉，不但符合他們村子火焰的精神、也不會有臭味。瑪提斯有說過，來到艾姆雷村的人變多嗎？」
「有。」我的聲音可不是什麼恍然大悟的高興。
「她沒說的是：消耗的也多。」
越往艾姆雷村深處走去，從兩側看到的景象越令我不安。有幾個人圍住一個人毆打、手持互相擊打，甚至男女就在一些較陰暗的巷子裡做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易物職裡的人個個神情平靜，是對那些景象習以為常、還是根本沒注意到？然後我想到奧荷斯說過的：他們的村子只有他們自己看得見。
還有我對於瑪提斯無禮的態度。
我迴避莫勒村裡的人，因為他們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難道……我其實是……
「你要不要牽著我的手？燈籠不一定能照到所有地方。」埃芙亞突然說道並向我伸出手。
「我……我看得見路……」我支支吾吾地說道。該不該把我的懷疑告訴她？
「說的也是。」她的手縮了回去，又是一副平靜表情。
她不驚訝我看得見？然而我怎敢說出「我有可能是艾姆雷村的人」？因此我沉默不語。
前方的隊伍突然停下。我看見一些人攔在隊伍前面，他們拿著刀械，不懷好意地揮了揮它們，人數看來比我少一些，不過我們並沒有多少人拿著武器。
「這就是易物職？人數比我想的還少嘛。」帶頭的出聲道。他是一個高壯的光頭男子，左臉上有道橫過臉頰的疤，拿著一根生鏽的斷裂鐵棍，表情囂張跋扈得好像整個易物職都歸他管了。他後面的人也跟他同樣表情，看來全部聽他的。「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們機會？那些東西留著，我饒你們不死。」他拿著斷裂鐵棍指著我們手中有箱子的人。
這時泰瑞站出去。「沒見過你。新來者，是嗎？」他的語氣十分有禮，我幾乎就要確信這樣的語氣不為別的，就只是純粹的敬意。
然而帶頭的表情立刻轉變成不悅。「你打哪兒來的，小子？」他伸出手戳戳泰瑞的胸膛，後者不為所動。「想讓這裡所有人全都葬在這裡？我當後面的領頭靠的可是手上鐵棍說話的分量，管你他媽有多少年歲！」後面的跟班一同叫囂。
「我並沒有看輕你的意思。」泰瑞鄭重澄清。
「哼，只會擺出一副好人樣。」帶頭的嘟噥一聲便轉過身去。
然而我還沒看清，鐵鍊和鐵棍碰撞的聲音已然響徹。「不過這些我還是要搶走！」他對眼前舉起鐵鍊抵擋的泰瑞猛然咆哮。
轉眼間已陷入一團混亂，眼前的景象和我的腦子皆然。會發生什麼事？我會被打倒嗎？我會被那根生鏽鐵棍刺穿嗎？我想起埃芙亞被關在地下室差點死掉的經歷，她的囑咐似乎再也不重要。各種不安的念頭聚集我心智，現在的我只想離開這團混亂。
於是我逃開了。
我逃開了，出於本能的害怕，卻每跨一步便感覺罪惡。手上的棍子看來簡直是裝飾用，再也不比那些糟糕的人手上拿的武器好多少，根本沒有反擊。我還拋下其他人，這之中包括瑪提斯。我跑啊跑的，經過那些人和那些事，他們的目光仍舊不懷好意，卻只是讓我跑得更快。莫勒村的目光讓我愧疚、艾姆雷村的目光令我害怕。哪裡？哪裡有能讓我不必受到兩邊的壓迫？木屋！我必須回到我的木屋，那裡是我的避風港──
「喂，小子。」
我不是因為害怕才停下來，我絕對不是。
眼前出現三個男人，他們手中拿著生鏽的鐵刀，原本坐在地上此刻站了起來，我頓覺自己縮小了。「就是你啊，我就是在說你。怎麼會拿著易物職的燈籠一個人亂晃？這裡很危險的。而且你的燈籠好像熄了耶。」
剛才我顧著逃跑，這才發覺自己的燈籠確實熄了。但我一點也不相信這話是出於善意。我看見第二個人對提醒我的那人說：「賭他現在是個瞎子，我偷偷繞到他後面，然後我們來對他做些有趣的事」然後走向另一條巷子離開。我的眼角餘光瞄到他重新出現在我左手邊的巷子，虎視眈眈地一步步接近我。
「你們是誰？」我提高音量問道，聲音充滿戒備。
「我嘛，我叫賽恩。我旁邊有個人叫做法昂。兩個都是好人，不會對你做些什麼。」他裝出充滿善意的表情，還擠了個微笑，和瑪提斯相比猶如天與地的差別。
「那個人呢？」我伸手指著左手邊的巷子，裡面的人顯然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不動。
賽恩皺起眉，顯然這不在他的預料之中。「那個人？你說哪個？」他的聲音有些不穩。
分明在說謊，才不是他口中「不會對我做些什麼」的族類。我倒退幾步，接著立刻轉身。但還沒跨出第一步就感覺後頸被一股難受的力量扯住，賽恩討厭的臉又重回眼前，這次多了他手中的生鏽刀尖。「眼力很好嘛，小子，待會我還不把你那雙利眼挖出來。不過這會兒可先來點有趣的……」他將刀尖轉向我的短褲邊緣，我拚命掙扎，另外兩個卻牢牢架住我，只聽見短褲邊緣傳來第一聲撕裂。
「喔，分明有三個搗蛋的傢伙想動我的小兔子，膽子倒是不小嘛。」
一瞬間全停了：緊緊架住我的兩人、短褲撕扯聲、賽恩討厭的臉。他瞪大眼睛轉過身，生鏽的刀子不斷顫抖，和來者腰間那把光亮鋒利的短刀形成對比。顫抖的聲音緩緩道出：「米……米亞……」
那個名字同樣令我驚訝。「妳是米亞？」渾然忘記還有三個人包圍我要對我不利。
「我是米亞，怎麼，我不能同時是米亞和與你正常談話的某個人嗎？」她倒也直接無視那三個人，直直走到我面前，眼神直勾勾盯著我微笑。
「妳是瑪提斯的朋友。」我說道。「和埃芙亞的。」
「我當然是瑪提斯的朋友。至於埃芙亞，她不怎麼喜歡我，只因對我有恩所以不討厭我，當然朋友能多幾個是幾個囉。不過看來你也是瑪提斯的朋友。昨天瑪提斯還說有個叫卡羅的新來者要加入易物職，小兔子的小名字就叫做卡羅啊。」米亞邊笑著，然後抽出她腰間的短刀，刀尖指著默默溜掉的三人背影。
沉寂壓迫的氣息即刻壟罩整條街道，彷彿即將下雨──血紅色的──灑在房屋的屋簷，在地上匯流成河。那三人背對刀尖卻停了下來，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接著雙膝一軟跪了下來，生鏽鐵刀鏗鏘幾聲掉到地上。我又再度預見那幅景象：沾血小刀、血紅街道、堆積屍體。不由埃芙亞訴說，卻是即將發生在我眼前的景象。
「我和小兔子專注愉快的聊天只因為不想被你們破壞，難道以為我是忘了嗎？」她艷紅的嘴唇柔聲低語，眼神立刻殺意十足。「還真不巧，我想對小兔子示範示範我是怎麼建立起在艾姆雷村的名望，你們三人好生當一下範本，說不準我會心一軟，決定今天戒個殺戒。」她把刀子稍稍下垂，壓迫的氣息稍稍減弱。「給你們個機會吧。」
賽恩仍背對我們跪著，聲音沒那麼顫抖。「真……真的嗎？」
「我什麼時候說謊了？」她邊說邊走近賽恩。
滿懷希望的賽恩頭一轉，卻只瞧見自己的喉嚨被埋進刀刃，瞪大的眼仍無法阻止鮮血汩汩。
「當然是在和人渣談談的時候囉。」
然而儘管房子看來都破舊得不像有人居住，我仍看見兩旁得街道上有其他人，只屬於艾姆雷村這裡的人。他們拿著刀械木棒，並且（真如埃芙亞所說）都是些不怎麼精良的武器，相形之下我的棍子甚至可看許多。他們正三兩成群圍在一塊，眼神不時飄向這裡，絕不親人可近。空氣中有燒焦、惡臭和不懷好意的味道，無論哪種八成都和這裡的人脫不了關係。
而這令我不舒服。「為什麼房子的外牆都是焦黑的？」為了轉移注意我問埃芙亞。
「唔，你眼力真好。」埃芙亞表情有些驚訝。先頓了一下，她才接著說：「艾姆雷村常常有人死掉，大多是在大街上，原因則不出時有的打架。屍體如果一個一個安葬就太麻煩了，他們會直接燒掉，不但符合他們村子火焰的精神、也不會有臭味。瑪提斯有說過，來到艾姆雷村的人變多嗎？」
「有。」我的聲音可不是什麼恍然大悟的高興。
「她沒說的是：消耗的也多。」
越往艾姆雷村深處走去，從兩側看到的景象越令我不安。有幾個人圍住一個人毆打、手持互相擊打，甚至男女就在一些較陰暗的巷子裡做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易物職裡的人個個神情平靜，是對那些景象習以為常、還是根本沒注意到？然後我想到奧荷斯說過的：他們的村子只有他們自己看得見。
還有我對於瑪提斯無禮的態度。
我迴避莫勒村裡的人，因為他們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難道……我其實是……
「你要不要牽著我的手？燈籠不一定能照到所有地方。」埃芙亞突然說道並向我伸出手。
「我……我看得見路……」我支支吾吾地說道。該不該把我的懷疑告訴她？
「說的也是。」她的手縮了回去，又是一副平靜表情。
她不驚訝我看得見？然而我怎敢說出「我有可能是艾姆雷村的人」？因此我沉默不語。
前方的隊伍突然停下。我看見一些人攔在隊伍前面，他們拿著刀械，不懷好意地揮了揮它們，人數看來比我少一些，不過我們並沒有多少人拿著武器。
「這就是易物職？人數比我想的還少嘛。」帶頭的出聲道。他是一個高壯的光頭男子，左臉上有道橫過臉頰的疤，拿著一根生鏽的斷裂鐵棍，表情囂張跋扈得好像整個易物職都歸他管了。他後面的人也跟他同樣表情，看來全部聽他的。「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們機會？那些東西留著，我饒你們不死。」他拿著斷裂鐵棍指著我們手中有箱子的人。
這時泰瑞站出去。「沒見過你。新來者，是嗎？」他的語氣十分有禮，我幾乎就要確信這樣的語氣不為別的，就只是純粹的敬意。
然而帶頭的表情立刻轉變成不悅。「你打哪兒來的，小子？」他伸出手戳戳泰瑞的胸膛，後者不為所動。「想讓這裡所有人全都葬在這裡？我當後面的領頭靠的可是手上鐵棍說話的分量，管你他媽有多少年歲！」後面的跟班一同叫囂。
「我並沒有看輕你的意思。」泰瑞鄭重澄清。
「哼，只會擺出一副好人樣。」帶頭的嘟噥一聲便轉過身去。
然而我還沒看清，鐵鍊和鐵棍碰撞的聲音已然響徹。「不過這些我還是要搶走！」他對眼前舉起鐵鍊抵擋的泰瑞猛然咆哮。
轉眼間已陷入一團混亂，眼前的景象和我的腦子皆然。會發生什麼事？我會被打倒嗎？我會被那根生鏽鐵棍刺穿嗎？我想起埃芙亞被關在地下室差點死掉的經歷，她的囑咐似乎再也不重要。各種不安的念頭聚集我心智，現在的我只想離開這團混亂。
於是我逃開了。
我逃開了，出於本能的害怕，卻每跨一步便感覺罪惡。手上的棍子看來簡直是裝飾用，再也不比那些糟糕的人手上拿的武器好多少，根本沒有反擊。我還拋下其他人，這之中包括瑪提斯。我跑啊跑的，經過那些人和那些事，他們的目光仍舊不懷好意，卻只是讓我跑得更快。莫勒村的目光讓我愧疚、艾姆雷村的目光令我害怕。哪裡？哪裡有能讓我不必受到兩邊的壓迫？木屋！我必須回到我的木屋，那裡是我的避風港──
「喂，小子。」
我不是因為害怕才停下來，我絕對不是。
眼前出現三個男人，他們手中拿著生鏽的鐵刀，原本坐在地上此刻站了起來，我頓覺自己縮小了。「就是你啊，我就是在說你。怎麼會拿著易物職的燈籠一個人亂晃？這裡很危險的。而且你的燈籠好像熄了耶。」
剛才我顧著逃跑，這才發覺自己的燈籠確實熄了。但我一點也不相信這話是出於善意。我看見第二個人對提醒我的那人說：「賭他現在是個瞎子，我偷偷繞到他後面，然後我們來對他做些有趣的事」然後走向另一條巷子離開。我的眼角餘光瞄到他重新出現在我左手邊的巷子，虎視眈眈地一步步接近我。
「你們是誰？」我提高音量問道，聲音充滿戒備。
「我嘛，我叫賽恩。我旁邊有個人叫做法昂。兩個都是好人，不會對你做些什麼。」他裝出充滿善意的表情，還擠了個微笑，和瑪提斯相比猶如天與地的差別。
「那個人呢？」我伸手指著左手邊的巷子，裡面的人顯然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不動。
賽恩皺起眉，顯然這不在他的預料之中。「那個人？你說哪個？」他的聲音有些不穩。
分明在說謊，才不是他口中「不會對我做些什麼」的族類。我倒退幾步，接著立刻轉身。但還沒跨出第一步就感覺後頸被一股難受的力量扯住，賽恩討厭的臉又重回眼前，這次多了他手中的生鏽刀尖。「眼力很好嘛，小子，待會我還不把你那雙利眼挖出來。不過這會兒可先來點有趣的……」他將刀尖轉向我的短褲邊緣，我拚命掙扎，另外兩個卻牢牢架住我，只聽見短褲邊緣傳來第一聲撕裂。
「喔，分明有三個搗蛋的傢伙想動我的小兔子，膽子倒是不小嘛。」
一瞬間全停了：緊緊架住我的兩人、短褲撕扯聲、賽恩討厭的臉。他瞪大眼睛轉過身，生鏽的刀子不斷顫抖，和來者腰間那把光亮鋒利的短刀形成對比。顫抖的聲音緩緩道出：「米……米亞……」
那個名字同樣令我驚訝。「妳是米亞？」渾然忘記還有三個人包圍我要對我不利。
「我是米亞，怎麼，我不能同時是米亞和與你正常談話的某個人嗎？」她倒也直接無視那三個人，直直走到我面前，眼神直勾勾盯著我微笑。
「妳是瑪提斯的朋友。」我說道。「和埃芙亞的。」
「我當然是瑪提斯的朋友。至於埃芙亞，她不怎麼喜歡我，只因對我有恩所以不討厭我，當然朋友能多幾個是幾個囉。不過看來你也是瑪提斯的朋友。昨天瑪提斯還說有個叫卡羅的新來者要加入易物職，小兔子的小名字就叫做卡羅啊。」米亞邊笑著，然後抽出她腰間的短刀，刀尖指著默默溜掉的三人背影。
沉寂壓迫的氣息即刻壟罩整條街道，彷彿即將下雨──血紅色的──灑在房屋的屋簷，在地上匯流成河。那三人背對刀尖卻停了下來，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接著雙膝一軟跪了下來，生鏽鐵刀鏗鏘幾聲掉到地上。我又再度預見那幅景象：沾血小刀、血紅街道、堆積屍體。不由埃芙亞訴說，卻是即將發生在我眼前的景象。
「我和小兔子專注愉快的聊天只因為不想被你們破壞，難道以為我是忘了嗎？」她艷紅的嘴唇柔聲低語，眼神立刻殺意十足。「還真不巧，我想對小兔子示範示範我是怎麼建立起在艾姆雷村的名望，你們三人好生當一下範本，說不準我會心一軟，決定今天戒個殺戒。」她把刀子稍稍下垂，壓迫的氣息稍稍減弱。「給你們個機會吧。」
賽恩仍背對我們跪著，聲音沒那麼顫抖。「真……真的嗎？」
「我什麼時候說謊了？」她邊說邊走近賽恩。
滿懷希望的賽恩頭一轉，卻只瞧見自己的喉嚨被埋進刀刃，瞪大的眼仍無法阻止鮮血汩汩。
「當然是在和人渣談談的時候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