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潰爛的植物根系一般,龐雜混亂的人手和人腳與這具身體原本的軀幹混合在一起,腥黃的汁液遠遠就傳來一股福馬林和廚餘的味道,蘇子孝捏了下鼻頭,那味道裡又多出了一點鐵鏽的感覺,是血。
輪椅緩緩向他和寧寧駛來,背後還有一個人在推動,但與輪椅上那個幾乎可以說是怪物的東西相比就顯得正常許多──推動輪椅的是一個渾身纏滿繃帶的人形,僅有嘴巴那邊有個開口,不斷開合似乎在說些什麼。
「……這只是一部份讓佛閉眼的內容。」
一旁,李沫洱沒有離開,她只是維持自己詭異的笑容輕聲說著。
寧寧的頭髮環繞在蘇子孝身邊,唯獨沒有將這個恐怕也是怪物的「心理醫生」給囊括在內,不知為何,蘇子孝雖然隱約感覺這位「李小姐」是友非敵,但話說到底,她還是向自己隱瞞了太多東西。
隱瞞與謊言對互不相熟的人來說沒有不同,因為彼此都沒有拆穿彼此的打算──自然,這樣也不會建立起信賴關係。
所以,蘇子孝最多也只能用提問試探。
「那邊輪椅上坐著的人,是真正的『陳寬傑』嗎?」
李沫洱搖搖頭,反倒說了一句,「你可以問問你身邊的小女孩,她應該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寧寧瞪了李沫洱一眼,被她給無視了。不過蘇子孝倒是第一次看到寧寧對人產生這麼大的排斥和敵意……不對,嚴格來說李沫洱不能算人,充其量只是可以用語言溝通罷了。
沒等蘇子孝發問,寧寧輕拉了下蘇子孝的褲腳,示意他後退幾步,接著,在蘇子孝拉開與那台輪椅的距離後,才小聲說道。
「……那應該是連肢葬,一種很奇怪的葬儀。」
「連肢葬?」蘇子孝想了想,的確,那樣手腳與軀幹相連的模樣確實很符合這個名稱。
「但本來不該是這樣的……曾經的連枝葬是一種很浪漫的事,指的是夫妻合葬後讓他們雙手合握,取自以前《搜神記》裡『連理枝』的含意,是希望恩愛的兩人在另一個世界也能夠手牽著手度過。」
寧寧皺著眉繼續解釋,「只是後來有人將『連枝』誤解成了『連肢』,最後也有把全家大小一起活埋,讓他們的身體都連在一起;或者是生前就用火燒融身上的某個部位,再取下其他家人屍身相對的地方給黏上去之類的……總之情況變得很複雜,而且原本那種夫妻至死不渝的意思也完全消失了。」
蘇子孝點了點頭,他大概知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典故,其中「連理枝」是戰國時期的一則軼聞,說是當時的宋康王試圖強搶大臣韓憑的老婆,最後韓憑與他的結髮妻子同樣以死殉情,康王大怒,下令要讓兩人分葬兩處,還說「若兩人的墓能違背天地法則合在一起,就認同他們的感情。」
沒想到幾天後,兩座墳的墓碑後方都長出樹來,枝幹樹葉合抱在一起,樹根也同樣糾纏著,故稱「連理枝」。
後世有相愛的夫婦情人想要效仿,故有「連枝葬」的說法,可沒想到按寧寧的解釋,這樣具有紀念意義的葬儀竟然演變成邪異的葬法。
不過若是眼前這個「陳寬傑」是連肢葬的受害者,那為什麼會被人安放在輪椅上?
而在「陳寬傑」背後推著輪椅的人,那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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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洱靜靜看著身後竊竊私語的一人一鬼,這次的開鎖人不知為何除了無知外還多了個小尾巴。
不過這也代表不了什麼,她想,反正最好的情況會是魚幫水水幫魚,最差也不過是再等下一個開鎖人走進這裡。
成為這樣的存在後,時間反倒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她還能等,但眼前的這個……
李沫洱轉過視線,看向推著輪椅的那個繃帶人影,而在更後方的,是陰影中那盤坐的佛像。
也許是因為光源的關係,那佛像給她的感覺越發不詳,不過更糟的是,她早就知道那座佛像裡還藏了什麼。
……
繃帶人影慢慢推著輪椅上的「陳寬傑」,蘇子孝看李沫洱也退了幾步,身穿白袍的她幾乎就要貼到自己身上,但寧寧輕輕「哼」了一聲就將成束的黑髮打了上去,在那白袍上烙下了幾個黑印。
「小朋友,妳不用這麼堤防我,我是不會害妳在乎的那個男孩的。」
李沫洱笑出聲,但聽起來十分壓抑,而對面推著輪椅的人形繃帶就像是聽見了聲音轉過頭,那張開的嘴在微弱的光源下仍舊在開合,與此同時,伴隨著輪子與地面磨擦的聲響,整台輪椅被那東西給推了過來。
輪椅上的「陳寬傑」頓時抽動無數怪異的手腳,看上去是想衝上來攻擊蘇子孝等人。
「靠!」
蘇子孝將陰氣集中到手上,試圖阻攔,但李沫洱卻先一步攔住了蘇子孝和寧寧也跟著激射出的黑髮。
「妳做什麼?」寧寧忍不住罵道,小臉充斥著不滿。
「不能攻擊,那個連肢葬的東西還活著,他不是自願被綁在輪椅上的。」李沫洱解釋,「不要激起那東西的敵意,他會比後面那個推輪椅的更麻煩。」
蘇子孝拍了拍寧寧的頭,然後拉著女孩的手讓開輪椅,只見輪椅上的「陳寬傑」就這樣跟著輪椅一路往長廊的另一端疾駛過去,很快就只剩下一個拇指大小的黑點,和一條泛著螢光綠的體液軌跡。
而推了輪椅的繃帶人形就這樣將只剩下一張嘴的臉對著蘇子孝,慢慢往後靠近了陰影中盤座的人影。
「能讓他靠近閉眼佛嗎?」
蘇子孝忍不住問。
李沫洱見狀點點頭,「沒關係,小男孩,你仔細看,那個繃帶人是不是沒有影子?」
蘇子孝將陰氣聚攏到雙眼,的確,在極其微弱的光源下,那繃帶人形的腳底沒有任何延伸出去的陰影。
「子孝,咱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就在此時,寧寧拉了拉蘇子孝的褲腳。
「怎麼了?」
「……咱突然想到,有個說法是這樣子的,但咱也不是很確定。」寧寧的聲音有些顫抖,「閉眼的觀音不會保佑人,因為祂們閉上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但還有一種閉眼的佛像,不是剛被雕出來就閉著眼,是後來才閉眼的。」
「……聽說,那種閉眼佛像代表被奪靈了,就是變成邪神,會為人們帶來災難。」
蘇子孝皺起眉,而一旁的李沫洱則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甚至開口補充道,「小朋友說的沒錯,這裡的閉眼佛本來眼睛是睜開的。」
「還有,與之相應的說法是,被邪神佔據的佛像閉了眼,反而會笑出聲來。」
「鬼笑莫如聽鬼哭」。
聽完李沫洱的解釋,蘇子孝突然想到這句林映辰曾告訴過自己的話。
他顧不得繼續關注繃帶人形和佛像,而是轉過頭看向身邊的李沫洱。
李沫洱的笑容開裂到兩頰,那本來已經開始熟悉的笑容,在蘇子孝的眼裡終於開始變得無比恐怖。
最近可能會辦個粉專或IG帳戶,看大家比較習慣用哪個看這樣。
我想這樣應該也會比較好宣傳吧,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