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東方project二次創作品
百合題材
青少年有害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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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格里德小聖所是一座現在已經不存在的修道院。
坐落在法國南部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上,穿過密林、踏破幽邃的小徑之後,能夠在山丘上看見它孤獨又簡肅的身影。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這間修道院被推平、整地,建立起碉堡,士兵的鮮血和燒燙的彈殼落在此處的沙土之中,不同國家的轟炸機掠過它的上空,火焰與雨水輪番洗刷著。在那好久的時光之後,已經再也無法看出這裡曾經矗立過一棟塔樓了。
所以。
「就算知道位置,也找不到了喔。」
「嗯,我曉得。」
梅莉稍微拉低了草帽的帽沿。稀落的陰影劃在她的鼻樑上。
與往常的荷葉邊帽不同,有種清爽的氛圍。搭配著純白色的連身洋裝,十足充滿了夏日風情的打扮。
不愧是美人底子。
「這次是精神性的行前考察。」
「行前考察居然還有精神性的啊。」
「當然囉。蓮子沒有做過嗎?要去南國旅遊前一天先吃一份南洋咖哩,要去聽古典音樂會之前先複習一遍EVA。」
「好,我懂妳的意思了。所以請先向古典音樂道歉。」
這渾身乏力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
「為了萬全地融入歐洲的風情,不做足心理準備是不行的,要是到時候我在國外被排擠了怎麼辦,蓮子要負責安慰我嗎?」
「這我倒不反對。」
我們老老實實地走過林蔭的步道,在一片荒煙漫草之中前行。唯獨可惜的是在場並沒有求道者——不,嚴格來說秘封俱樂部或許也有求道的性質也說不定。
「到了。」
「比想像中還要更老舊呢。」
於道路盡頭寧靜鎮座的,便是傳說中的蒙格里德小聖所。
梅莉豪不忌憚地伸出手推開了斑駁的木門。
在咿呀的聲音與砂土灑落的細響之中,陽光再一次射入了不知遺世獨立了多少歲月的修道院。
「說到底,為什麼是蒙格里德——怎麼會選了這裡呢?」
「系上的教授給了我一份很有趣的資料。從那之後就很想親自拜訪看看這個地方。」梅莉回答著:
「然而理所當然的,現實中早就不可能保留著原貌了。」
沒錯。
這裡並不是現實。
要說「夢境」也不全然正確。我們所身處的時間空間,是越過了梅莉所透析的境界線之後抵達的結果。
別說是現實了,甚至要證明它的真實性也十分困難。
或許用「心相」來形容會更貼切一些。
至於是誰的心相呢?我們心底一直以來都沒有答案。
「她就在那裡喔,蓮子。」
我順著梅莉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狹長深遠的殿堂底端,聖母瑪利亞的石雕像下面,躺著一具骸骨。
骸骨的輪廓不甚明顯,遠看的話甚至會被忽略掉——無數的花朵與枝葉纏繞了死骸周圍的區域,將人骨覆蓋、淹沒。
即便如此,依然能夠分辨出死者生前披著的修女服。
不。
因為時間的摧殘而風化得只剩下薄博一層纖維,要說是修女服,還更相是頭紗。
或者說,嫁衣。
光線從破洞的屋頂撒下,映出空氣中閃耀的飛塵,同時也照亮了遍地的草葉。
藤蔓與落葉幾乎遮去了每一吋地面,抹去了人造物的僵硬感,並且襯起其上的花海。
「那位就是傳說中的,染上花吐症的修女。」
「花吐症?」
「胸中懷藏著無法訴說的思戀,抑鬱寡歡的少女身上會出現的奇症。」梅莉的聲音迴盪在聖堂之中:「從口唇之間吐出花朵,擁抱著不會有結果的戀情衰竭死去。」
「明明是一位修女?將自身奉獻予天父的修女?」
「嗯,即便是一名修女。」
梅莉轉過身來,注視著我的雙眼。
她置身於花海之中的身影,有點說不出的夢幻。
「未果的情愫化為花瓣從口中吐出,然而卻被視為魔女,遭到村人仇視,最後將自己鎖在修道院裡,孤獨地結束沒有開始的愛情。這就是蒙格里德小聖所隱藏的秘密。」
「哼。」
我別過眼去,聳了聳肩膀。
「笑死人了。既然一開始做了進入修道院的決定,就該把職責履行到底吧。要是沒有辦法捨棄戀愛的話,就乾脆地放棄修女的身分,起身去追趕自己真正的夢想不就好了?」
「蓮子,妳也批判得太無情了吧。」
「妳知道『種子』的功用吧?堅硬的外殼就是為了在經過動物的消化道之後還保有發芽能力。所以,更大的可能性應該是:被村民當作魔女的修女,將自己鎖在修道院中,因為飢餓而吃下野花野草,死後種子從胃中發芽了吧?」
大自然中存在著眾多同樣的案例。
例如死去的松鼠,肚子裡的橡實也可能生長成一棵健康的橡樹。
「花吐症什麼的,吟遊詩人要素過頭了。」
「……」
等我回過頭來,才發現梅莉用「這傢伙沒救了」的眼神盯著我。
「不理妳了。」
「咦咦?為什麼?」
「妳自己想。不過就是來拜訪傳說中的修道院而已,真不知道在慌張什麼。」
「慌張?誰慌張?」
「妳慌張。」
「我才沒有,哪裡慌張了妳說啊。」
我嘴上反駁著,追上了梅莉踏出修道院門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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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境界的對面回到現實中的日本之後,我們回到了各自的公寓。
那天晚上我睡得不好,並沒有作夢,然而醒來之後的精神卻比做了惡夢還要更差。胸口積鬱著好像熬夜一樣的悶熱感。
滿身大汗的我,稍微推開了棉被的一絲小縫,伸手抓住放在床頭矮桌上的手機。
【學姊,今天能來實驗室嗎´・ᴗ・`】
是系上學妹傳來的訊息。多虧了簡訊的緣故,感覺直接醒了一半。
「下.午.過.去,enter。」
送出回覆後,我順道按掉兩小時之後才會響的鬧鐘,像殭屍似地緩緩從棉被裡爬起。
床頭的矮桌上放著兩罐空啤酒,還有一本歐洲旅遊書。
那是梅莉的東西,忘記還給她了。
「什麼精神性的行前考察嘛,要做功課就做現代的啊,唔……襯杉是穿著的……」
難怪會這麼難睡。
裙子倒是脫了,昨晚的我到底在幹嘛。
我把鬆垮的領帶拉掉,解開扣子,然後懶懶散散地走進浴室裡。
從梳妝鏡裡照出來的宇佐見看起來有些悽慘。
眼眶有點深,瘦骨嶙峋的胴體從襯衫中間暴露了出來。毛躁的頭髮也亂七八糟地遮去了眼睛上沿,像是某種多毛的動物一樣。
「夢ならばどれほど……嗯不對,這玩笑有點失禮。」
今天的早餐也喝咖啡就好了吧。
我草率地洗了臉、刷牙,然後刷舌苔。對著鏡子檢查眼睛裡血絲的形狀,以及徒勞地確認雀斑有沒有稍微淡一點的跡象。
「嗯?」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洗手台的排水口處,某個異物被卡住了,沒有沖走。
——黃色的花瓣。
「……什麼東西。」我拾起花瓣將它扔進垃圾桶。
是昨天晚上回家的路途中,沾在衣服上了嗎。
搞不好還是黏在頭髮上。
雖是這麼說,但在心裡還是稍微湧起了不安的感覺。我又再沖洗了一次臉,把沾溼了的瀏海撥開,重新將襯衫穿好,轉身離開浴室。
於是那樣的光景便在眼前綻放。
我的臥房,不知何時早已鋪滿了厚厚的金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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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撥打的號碼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梅莉沒有接手機。
我披上外套,推開堆積得像是北國的雪一樣厚重的金盞花瓣,舉步維艱地離開公寓的房間。才剛把鐵門打開,花瓣就像洩洪似的流淌到走廊上。
然而,就連公寓的走廊也是金黃色。
全都被金盞花侵略了。
往街道望去,柏油路黑色的部分少得可憐。除此之外無論屋頂或車頂,燦爛的金色肆虐了所有能夠佔據的平面。
「搞什麼。」
我暗自咒罵。皮鞋踩踏在觸感柔軟的地面上讓人雞皮疙瘩油然而生。我快步下樓,從車棚裡牽了自行車。
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就連商店內或者汽車裏頭也不見人影。店面普通地開張著,車輛也保持在行駛到一半的狀態,好像時間停滯在了某一點。
那麼只有兩種可能。
我瘋了。
以及——眼前並不是現實。
「還沒有從境界的另一側回來嗎?」
這裡依然是梅莉的夢境,梅莉所視的另一個景色的「世界」。類似鳥船或伊奘諾命那次一樣,不能輕率地把所視之物作為真實一概而論。
如果我的推論沒有出錯,那麼首先必須再次跟梅莉會合才行。
我踩著踏板前進,一面對於自己應付這種怪奇狀況已經輕車熟路了的事實感到好笑。
「話說回來,花海究竟延伸到了哪裡?完全看不見盡頭。」
該不會京都已經淪陷了吧。
花見小路這下可變成名符其實的花見了。我試著想些能夠讓心情稍微輕鬆一些的,戲謔又無所謂的事情。
「不過,『金盞花』嗎?」
真是惡趣味。
由於與基督教聖母的傳說沾染上邊而得到了Marigold的名字,拜此所賜也象徵著救贖。
「Marigold,梅莉的……金色是嗎。雖然寫作片假名後有微妙程度的不同,但很難不往那個方向去思考。」
此處暴亂的澄黃怒濤,的確就如同那個人的髮絲一般,是美麗的黃金色。
要說美麗倒也無法否定。一如沿列飄落的櫻吹雪,僅僅是物量上就相當奪人眼球。
耳邊響著腳踏車齒輪喀拉喀拉的聲音,沿著向下的坂道我一路滑行。
樹影在路面上鋪張著深淺有秩的水花,然而花瓣依然如金線般持續飛落,飄在我的肩膀與帽子上。
宛若乘浪奔馳。
要不是很擔心梅莉的安危,真想要停下腳步,一邊喝茶一邊欣賞這幅絕景。
「既然花語是救贖的話,現在就救贖我試試看啊,真是的……」
「不對喔。」
因為只顧著往前騎的緣故,我沒有留意到路旁佇立的那位女性的身影。因此,當脫口而出的自暴自棄發言居然被回話了的時候,我嚇得拉緊剎車,龍頭因此驚悚地左搖右晃起來,後輪甚至還凌空了。
「嗚啊!」
我當機立斷地跳下車,遺憾的是寶貝的公路車就這麼摔上了消防栓。
「哎呀!」「哎呀。」
我與那名陌生的女性幾乎同時發出了驚呼。
不,比起驚呼,她那更像是事不關己的嘆息。
一面扼腕地牽起自行車,我看向了這名理應不該出現在這片「夢境」中的女子。
她頂著古典歐洲風情的洋傘,穿著威尼斯紅色的格紋洋裝,端莊而內斂地站在自動販賣機前。別說是日本了,就算是現代的歐洲或許也找不到如此氣質的美人。
最讓人在意的是,那一頭罕見卻自然無比的,蒼翠色的短波浪髮。
「什麼東西不對?」
我沒好氣地問。
「金盞花的花語,還有『惜別』與『未果之愛』。」
「……」
「怎麼了?宇佐見小姐,難得向妳分享了關於花美好的知識,然而卻不相信嗎?」
「倒不是不相信。不不,退個六十步左右來說,」
要問的太多了。
「妳究竟是誰?為什麼能夠抵達這裡,還有比較不重要的,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又錯了。知道名字才是三個問題裡重要的。」
翠髮的女人微微一笑。
「就是知道了宇佐見與梅莉,才能夠抵達這裡,才能夠欣賞到如此少見的花吐症花海。」
「等、等等。」
情報量太大了。
「妳說花吐症,是指那個嗎?懷春少女換上的,少女漫畫一樣的病。」
「是啊。」
她陽傘輕輕一側,轉頭往山道下展開的繁榮市景眺望而去。
「居然能夠吐出觸及地平線,連太陽花田都要相形失色的金盞花之國。想必心中的思念與苦楚也是人類史前所未有的吧。」
我活了如此長久的時間,還沒能見過這種景色呢。她玩笑似地說。
為了來這一趟,又是動用人脈又是低聲下氣地請求那個妖女和貘,也算是值得了。
「……那,」
我感覺到喉頭乾澀。
「那麼,能再請教一件事嗎?」
「喔?身段放低了呢。」
她的笑容裡雖然沒有惡意卻讓人寒顫。明明是如此優雅的美女,為什麼卻連靠近一步都會折壽的感覺。
「我要……我要做些什麼。或者說該怎麼做。要如何才能夠治好梅莉的花吐症?」
「嗯?」
陌生女人頓了一頓,隨後「啊啊~」地點了點頭。
「這可治不好。」
「什麼?」
「為什麼要將這麼美的花海『醫治』呢?不,就算不這麼對妳說,」
妳要怎麼醫好思念呢?宇佐見小姐。
未果的戀情,又能夠被什麼東西治癒呢?
「唉,只不過是跟妳談上幾句,美景都變得無趣了。我還想要再享受一下花海呢。」
那麼,失陪了。
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著,神秘的女人往我來的方向離去,旋即消失在了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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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再也沒有遇到第二個人,成功抵達了梅莉的公寓。
「梅莉?」
我用備鑰打開了房門。
然而,簡直就像是理所當然地要刁難我似的,房裡除了從腳邊嘩啦湧出玄關的金盞花之外,並沒有梅莉的身影。
「該死。」
我舉步艱難地踏入房內。
物品陳設的位置與我最近期的印象並無出入。
這幾天的時間,梅莉早已把東西收拾得差不多。除了日常用品之外,書本與玩偶一類的非必需品全都被寄回老家了。
梅莉該不會也出門找我,結果互相錯過了吧。
在搜尋線索的途中,我的視線被放在床邊的物品吸引了。
那是一只黑色的行李箱。
「已經是隨時可以走的狀態了啊……」
大學畢業之後,梅莉就要前往法國繼續念書。因為在那裡有親戚,生活起居似乎不成問題。如果順利找到工作的話,會考慮就此定下來也說不定。
我則會搬回東京的老家。
秘封俱樂部的社團活動時間,已經步入倒數了。
「四年好快啊。」
我若有所思地,不自覺伸出手指翻動著梅莉放在梳妝台上的旅遊指南。
凡爾賽宮、蔚藍海岸、聖米歇爾山……
當然,還有梅莉本人。
都會成為離我越來越遙遠的詞彙。
「原來如此,精神性的行前考察是在說這個啊。」
——是告別的行前考察。
「笑死人了,結果妳還不是得了花吐症嗎?行前考察的作用去哪了。」
直到最後一刻都讓人擔心。
必須要在她啟程之前找到治療花吐症的方法才行。
雖然那個氣氛不妙的女人說沒有解藥,但依她的表情,似乎並不是全然的束手無策。
所以,得趕快找到梅莉,回到境界線另一側的現實,然後開始收集資料才行。
「可不能讓梅莉帶著花吐症,飛往我到不了的遠方去呢。」
【妳還是沒有明白。】
突如來的話音中斷了我的思緒。
梳妝鏡中的宇佐見蓮子,用低沉的聲音吐著字詞。
【到頭來,我還是這副德行。】
「什、咦?」
【出發點錯誤可不會得到僥倖的正解啊,我自己。】
鏡子中的那張臉,無論怎麼看都不會錯,就是我本人。
眼裡稍微帶著沒睡飽的血絲,鼻樑上沾著土氣的雀斑。消瘦的脖子與顯露的鎖骨,凌亂不堪的毛躁黑色短髮。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鏡中的蓮子披著新娘嫁衣一般的頭紗。
不。
要說的話,應當是修女服。
難道說,是這面「鏡子」連結了其他的境界嗎?
因為這是梅莉長期使用的鏡子,所以出現了境界的缺口嗎?
「喂,妳說出發點錯誤,是什麼意思。」
【直奔主題嗎?不愧是我。】
修女打扮的蓮子苦笑了笑:
【我說,妳又怎麼確定得到花吐症的人是梅莉了?】
「……要不然
才剛反射性地打算反駁,我的腦中就搶先翻開了解答。
是我誤會了。
受花吐症所苦的根本不是瑪艾露貝莉.赫恩。
而是我。
是宇佐見蓮子。
「但我並沒有從嘴裡吐出花瓣啊?」
【是啊,這正是導致了我們永遠無法察覺真相的肇因。】
即便染上了花吐症。
即便懷抱著能夠將京都淹沒一般,無邊際的單相思。
——我也絕對,一片花瓣都不會讓它吐出來。
「我」會就這麼藏起秘密。
將未果的愛戀,扼殺在無人知曉的黑暗裡。
鎖上修道院的門,獨自死去。
那就是宇佐見蓮子,因個性而被注定的悲劇結局。
【然而夢境的世界不會隱藏。】
「心相所映照出的景色不會違背真實。」
【這才是我的真心。】
「只有這樣才能刨挖出來,我的真心。」
這個夢境——這場夢,是我自己的夢。
梅莉已然不存在的,只屬於我自己的,秘密的夢,秘封的夢。
那將是被無法吐出的金盞花淹沒的,空無一人,無法去愛,不再被愛,寂寥的世界。
【笑死人了。】
「哼。」
我咧嘴笑了,向後一仰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
雙腿有些使不上力。
該怎麼說呢?就好像真心話被人給猜透,衣服被扒光了站在舞台上那樣的虛脫感。
媽的。
到頭來,無論是對於離別的恐懼,又或者無果的愛戀的痛楚。
我都是獨自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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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什麼東西?」
「離開日本前,秘封俱樂部成員一起吃的最後一餐,居然是機場的洋麵屋五右衛門!」
梅莉很用力地一個字一個字把店名給唸出來,搞得鄰桌的人頻頻投來目光。
「好啦好啦,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我安撫著表情看上去很生氣的梅莉:
「吃洋麵屋也算得上行前考察啊。」
考察妳個頭啊!嚷嚷著的梅莉大口大口地用筷子把義大利麵送進嘴裡。
妳吃得很開心不是嗎?花的可是我的錢喔。
「對了蓮子,妳不是說幾天前做了什麼夢嗎?」
「嗯。」我啜了一口濃湯,抬起頭來:
「做了跟花吐症有關的夢。」
「怎麼樣的內容?」
「嘴巴。」
「呣。」
我抽了張紙巾,把梅莉嘴唇旁的麵醬拭掉:
「因為很無聊所以妳不會想聽的,總之就像是一直在隧道裡長跑,然後窩在黑漆漆的圖書館裡翻找資料一樣。跟普通的噩夢沒多大區別。」
「好吧。」
「……真冷淡。」
梅莉完全沒有表現出好奇的樣子,反而讓我有點傷心。
距離登機已經剩下沒有多少時間了,梅莉站了起來,拉開行李箱的手柄。
然而因為對冰飲料有點苦手,我依舊待在座位上,慢慢喝著隨餐附的冰紅茶。
「一路順風。」我搖了搖手。
「哇,連送都不送我。」
「如果一路送妳出關的話,我會哭給妳看喔。」
「那算了,妳別來。」梅莉嘻嘻地笑了:「等到有辦法用網路了,再發訊息給妳。」
「我如果醒著就會回。」
「那掰掰囉,宇佐見蓮子。」
「嗯,掰掰,梅莉。」
輕描淡寫地道別之後,瑪艾露貝莉.赫恩從容不迫地走出了餐館,身影融化在人潮之中。
喀啦。
我銜著冰塊,用臼齒將它咬碎。
酸楚的感覺好像透過枝狀的神經遍及了整個口腔。正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飲料根本喝不完的時候,店裡的服務生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用完的餐具要幫您收走嗎?」
「嗯,麻煩妳了。」
她端起餐盤,將桌上的免洗筷紙套撿拾起來,並且把梅莉的玻璃水杯放上托盤。
在那之中。
為什麼呢,究竟是為什麼會,為什麼要被我注意到呢。
玻璃水杯裡,杯底飄著一片花瓣。
——有著與那個人同樣的名字,以及與那人的髮絲同樣的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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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擅自動了起來。
我推開阻擋在身前的人群,粗暴地鑽出一條道路來。
就算是經過手扶梯也止不住奔跑,毫不顧慮周圍人的安全,喪失理智一般拔足狂奔著。
「梅莉!」
那個名字從我的喉嚨中湧出。
同時,金色的花瓣也從我的嘴角紛亂飄散。
「梅莉!梅莉!」
我幾乎要被滿口的花瓣嗆住,草腥味混雜著因為咽喉痛苦而分泌的唾液,就算想要吐掉也很困難。即使如此,花瓣的泉湧並沒有停止。
「梅莉!」
也不曉得撞倒了幾個旅客,甚至身後可能有警察正在追趕著我也說不定。此刻的大腦根本處理不了那麼多的訊息。
「梅莉!」
她就在那裏。
趕上了。
在登機口的入口旁邊,穿著木槿紫色的連身裙,戴著荷葉邊的帽子,身旁放著一只黑色的行李箱。瑪艾露貝莉.赫恩蹲在那裡。
雙手摀著臉,然而豆大的淚水堆積著凝聚著,滑落臉頰。
在她的腳邊,星點似的黃色的花瓣被淚水溽濕,狼藉而零落。
或許是聽見了我的呼喚吧。
她膽怯地鬆開手指,緩緩抬起頭來,往我望了過來。
「蓮子。」
「梅莉。」
金盞花從我們兩人的嘴裡落下。
其名為花吐症。
胸中懷藏著無法訴說的思戀,抑鬱寡歡的少女身上會出現的奇症。
從口唇之間吐出花朵,擁抱著不會有結果的戀情衰竭死去。
我深深地、深深地,親吻了梅莉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