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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扈毅長在沙發上醒了過來,下意識朝另一張沙發上望去,卻沒見到覃帆的人影。
「覃帆?」
「嗯?」
覃帆的回應從遠處昏暗的廚房中傳了過來。
確認了同伴還在屋內之後,扈毅長鬆了一口氣,坐起了身子。
「睡不著啊?」
雖然身處黑暗中,看不太輕人影,不過覃帆這位年長大哥的存在的確給扈毅長帶來不少安全感。
「不,也不是……就本來睡得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清醒了。」
「惡夢?」
「也不算。」
「我沒有過這種感覺,幫不上忙啊!」
將手裡裝水的杯子放在桌上,覃帆輕輕笑了聲。
「……你呢?你睡不著?」
扈毅長有些試探性地問道。
「是啊,我一直在想你說的那些話……我妹妹她……」
「抱歉那時候你已經離開上海了,我也沒有你的聯絡方式,所以一直都沒辦法跟你說;但如果……你有什麼疑問的話,我都會盡量回答的。」
「疑問……嗎?」
沉吟了半晌,覃帆才轉過頭來看著扈毅長: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在哈絲黛兒將軍那種壓力之下,能講假話比較難吧。」
儘管利用夜色苦笑著回答了,但還是藏不住話語中些許苦澀的味道。
「……是嗎?語楠她……死前有說了些什麼嗎?」
「沒有,那是當場斃命,我親眼目睹的,最後的遺言什麼的……不存在。」
「造化弄人啊……」
「那個……」
扈毅長有些吞吞吐吐的,似乎在斟酌字句。
「有話直說吧。」
要是能這麼直說,我也不會那麼猶豫了……扈毅長在心理咕噥道,但看起來對方似乎沒有催促自己的意思,所以也就慢慢做好了心理建設,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才鼓起勇氣問道:
「你恨我嗎?」
「恨?怎麼可能……不,真要說起來的話,或許有一點吧,畢竟那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離開這裡前也千叮萬囑過你要好好待她,結果你卻……」
「抱歉。」
「……不,說起來可能也只是遷怒而已,畢竟……是我自己選擇順從我母親,捨棄掉那孩子的,現在才在這邊掉淚後悔、責備他人,也只不過是偽善罷了。」
覃帆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長吁了一口氣。
就這樣,兩人之間持續了很長的沉默,偌大的客廳裡只剩下昂貴的骨董時鐘在滴答作響。
一段時間之後,扈毅長的行動裝置忽然響了;由於哈絲黛兒他們的要求與設定,所有通訊必須處於公開狀態,因此覃帆也能看見扈毅長的虛擬介面。
「大半夜的,還有人找啊?不愧是受歡迎的奶油小生……」
看著介面上標示著「寰懿妹妹~」的來電人,扈毅長嘆了口氣,直接按下按鍵掛掉:
「多少會有些酒肉朋友吧,估計喝醉了搞不清楚狀況,就已經說了這陣子有急事要辦,不會見任何人;而且這傢伙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你的是怎麼樣都好,畢竟你要去解釋的不是我,是我妹妹。」
覃帆似笑非笑地說完,躺回了沙發上。
扈毅長露出了有些悲傷的表情:
「……她應該……不會怎麼樣吧,畢竟我們曾經都做過約定的,如果她比我還早死,那我就會出去拈花惹草報復她,她也同意了。」
「你這白癡!女孩子賭氣下的約定你也信?」
「我那時候哪懂那麼多?當年的情商要是有現在的一半就好了,這樣一來我也不會讓最後的回憶變得那麼痛苦。」
「最後的回憶嗎?你對她最後的一句話是什麼?」
「『你煩不煩啊』」
「她呢?」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就這樣?」
「嗯,然後她就轉身跑了出去,沒看馬路上的來車
,就被一台大貨車給撞上了。」
「……」
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陷入沉思,覃帆並沒有說話,只是翻了個身背對扈毅長。
雖然不是很想談起這個話題,但在與哈絲黛兒的對話中,終究還是揭起了這古老的傷疤,早先已經麻痺的苦楚與悔恨,又開始在心裡隱隱作痛了起來。
從那時起,一直就沒有好過吧,即使歲月流逝。
小學六年級開始認識的青梅竹馬,因為家族內部財產與權力鬥爭,作為情人之子的她不僅僅半毛錢都分不到,還被殘忍地剝奪一切,逐出家外。
那時候得勢的覃帆母親,俐落地整頓好了財產分配,然後遠赴歐洲的企業總部赴任董事長一職,還試圖要帶走覃帆;只是覃帆堅持要暫時留在上海。
幸運的是扈毅長的母親與照顧覃語楠的奶媽關係很好,所以收留了她。
乍看身家背景,似乎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但實際上覃語楠比想像中還要吃苦耐勞的多,初中的時候就一直在幫忙家務,以及扈汕研究室的文書小助手,竭盡全力不讓自己成為扈毅長他們家的累贅。
對當時處於叛逆期的扈毅長來說,像這樣乖巧聽話、成績優異的同齡孩子,一開始他是很看不順眼的,尤其是當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比起自己還要讓父母親受寵的時候。
因此,他也曾經處處刁難過覃語楠,只是對方一直都只是默默承受,對於扈毅長的友善與關懷,一直都沒有變過。
那個時候,扈毅長第一次遇到了覃帆,兩人成為了好朋友……這麼說也有些不對,應該說是狐群狗黨比較恰當,總之就藉著覃帆的雄厚零用錢,過了一陣子自認轟轟烈烈,但實際上也就只是小孩子小打笑鬧的青春歲月。
不過事情在初二的期末那年,發生了轉變。
首先是覃帆終於在他母親的要求之下,前往了歐洲。
那時因為覃帆鈔票而聚集起來的酒肉朋友,全都鳥獸散了,這對扈毅長造成了很大的打擊,深刻地體認到了自己並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以及一旦沒有了覃帆,自己甚麼都不是這樣的事實。
另一方面,覃語楠一直以來在班上的成績都很優異,永遠保持在第二名,交友圈中也自然都是品學兼優的一些好學生;當時班上的第一名因為經常與覃語楠討論學業上的問題,兩人走得很近,在周遭同學的眼裡,流言蜚語自然是少不了的。
很快的,覃語楠被第一名的男孩子告白了,雖然聽說當時覃語楠因為以學業重心為由婉拒,但對方似乎沒有放棄的樣子,甚至還經常往扈毅長家裡跑;父母親也算是很歡迎對方的樣子。
總覺得,一下子全世界都忽然離扈毅長而去。
升上三年級的暑假,扈毅長出了門,孤單地跑進了當時還沒重新開發建設的普陀區,這裡除了一片廢墟以外,只有少數住戶而已。
過去他曾經與覃帆還有那些狐群狗黨們來過這裡好幾次,在經歷幾次與當地青少年的衝突之後,這裡變成了他們的地盤;扈毅長大概只是想要藉著故地重遊,來懷念過去的日子而已吧。
他就這樣把心緒沉浸在過去那些虛假的友情與放蕩中,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被當地的孩子們悄悄包圍。
「喂!你不是覃帆的跟班嗎?這種時候了還有膽來啊?」
一個比較年長的孩子帶著三四人堵住了扈毅長的去路。
扈毅長認得對方,他曾經親眼看著這個人被覃帆的保鑣揍到鼻青臉腫,而自己還在一旁叫好。
「讓開。」
刻意壓低聲音,扈毅長冷冷地威脅對方。
「別這麼冷淡嘛!上次被你們好好招待了一番,這次輪到我們了吧?禮尚往來嘛!」
年長的孩子向一旁的同伴使了眼色,於是六七個人一擁而上,對著扈毅長拳打腳踢。
扈毅長也不甘示弱,張牙舞爪撲向了當地的孩子,扭打成了一團。
但終究雙拳不敵四手,何況扈毅長這種本來就不是擅長打架的人,對方僅僅只是數人受到擦傷的程度,扈毅長卻已經滿臉是血,搖搖晃晃地還打算繼續攻擊周圍的人。
好像一旦自己倒下了,就等於過去的那些「榮光」真的離自己遠去、並對自己發出否定的訕笑一般。
不過最後,在正面被揍了一拳之後,體力不支加上傷痕累累的他,還是躺倒在地,意識模糊。
所幸對方也只是孩子,並沒有想要殺人的動機,只是拋下了「不甘心的話你就再找你們兄弟來打啊?……啊!我都忘了你們早就散了,哈哈哈哈哈!」之類的嘲笑,揚長而去。
當仰望著的天空從蒼藍變成橘紅,再慢慢成為紺紫色,扈毅長的知覺才逐漸恢復正常,不過渾身上下的劇痛依然讓他無法站立,只能手腳並用地爬到街邊,倚靠在牆上。
臉上、手上以及衣襟上的鮮血已經多少凝固,濕濕黏黏的非常難受;不過更加難受的是心理的層面。
經歷過這件事,扈毅長即使不願意,也不得不接受自己是個廢物的事實。
父母無奈、成績極差、師長斥責、同學側目,加上沒有一個朋友,除了長得帥了一點沒有別的專長,只是單純的廢人而已。
要是剛剛那群人把自己打死就好了,扈毅長腦海裡不禁開始有這種自暴自棄的想法。
已經不想回家了,反正那個家,估計也沒有人會在意吧?父母今天一定還是懿如往常忙於工作,並不會關心自己怎麼樣;就讓覃語楠取代自己成為扈家的孩子吧。
不過轉念一想,過去在覃帆準備離開前,也曾經與扈毅長約定過,要他好好照顧覃語楠;難道就要這樣放棄與朋友之間的承諾嗎?
……「朋友」嗎?話說回來覃帆有把自己當作朋友看過嗎?還是說他只是想要有人跟隨而已,只要比他下等的人,無論誰都好;退一百部來說,是覃帆先拋棄自己在先,自己沒理由為了他維持道義。
「在那裡。」
忽然有個聲音從街上轉角那邊傳來,扈毅長轉過頭去,只見覃語楠把自己的行動裝置交給了一個剛才揍過自己的男孩子手裡,對方操作了幾下之後,隨意拋回給了覃語楠。
扈毅長明白那個動作代表著現金的移轉。
覃語楠接回行動裝置,低聲下氣地鞠躬道謝之後,小跑到了扈毅長身邊。
「扈毅長!你沒事吧?」
「你來幹什麼?」
扈毅長沒好氣地反問道。
「我找你很久了,你這個傷……」
「你給他錢做什麼?」
「欸?」
覃語楠就像是謊言被拆穿的小朋友,手足無措了起來。
「……你這樣……不就像是我輸了……還要你來幫我擦屁股一樣嗎?」
憑藉的激昂的情緒氣憤地喊道,雖然因為腫著臉頰,連話都說不好,但扈毅長還是為了自己脆弱的自尊心,把怒火全都發洩、或是遷到了覃語楠身上。
但越是這麼做,扈毅長的內心就越空虛,越覺得自己可悲。
「拜託你……不要管我……就讓我一個人待在這邊吧……」
「我不會不管你的。」
「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去當你的好好學生啊!去考個好高中好大學啊!去跟那些好學生談戀愛啊!我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我是個廢人,不要再纏著我不放了!」
歇斯底里地喊完這些話之後,扈毅長哭了起來。
未曾流過的淚水此時像潰堤的大壩,難以止歇。
「我的人生是因為你才有的,所以我會陪你到天涯海角……我們……不是不同世界的人,我只是想成為一個對你來說有用的人而已……」
覃語楠握住了扈毅長的手:
「所以,不要再說出這樣的話了……」
感覺到了指尖傳來的溫暖,扈毅長緩緩談起頭看向覃語楠,卻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那個即使被家族拋棄,也未曾流過一滴淚的覃語楠,此時卻已極為悲傷的表情,宣洩著眼眶中的每一滴水珠。
「……我會陪著你的,所以不要再把我趕走了……你不是廢人,你才不是!你只要願意的話,重新開始就好了!一定、一定可以……可以比我還……」
不知道為什麼,扈毅長不哭了,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在已經哭到語無倫次的覃語楠面前低下了頭。
「……對不起」
說完,累積疲勞一擁而上,將扈毅長的意識給吞沒。
在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
一睜開眼,便看到琴語楠哭腫了雙眼的面龐。
「我睡多久了?」
「不知道。」
覃語楠神情平靜地搖了搖頭;扈毅長往街道上看去,夜幕已經低垂,廢棄舊區的路燈稀稀落落,但並不是完全黑暗,要找到回家的路也不是難事。
在伙伴的攙扶下,扈毅長從覃語楠的膝枕上艱難起身,朝著回家的路途邁出腳步;而琴語楠也在後方跟著。
「給那傢伙的錢,我會還你的。」
「沒關係的!我……」
「我會還你的。」
扈毅長打斷了她的回應,強硬地說道。
「……嗯。」
從那天起,扈毅長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開始翻開課本讀書,然後成績輕易地就超越了原本的第一名,甚至在升高中的考試中,取得了上海市全科滿分的成績。
以此為契機,扈毅長也就跟覃語楠開始交往,為了能在更近的地方,守護自己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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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毅長與覃帆深夜談話前....】
扈毅長:總之,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夏莉:大小姐,衛生紙......(遞
哈絲黛兒:拿走,我沒哭
夏莉:可是大小姐您......
雪蘿:那、那個!姊姊!羅特盧爾大人說想要您幫他的忙,大小姐這邊我來照顧就好!
夏莉:是嗎......好吧,下周,布蕾思之城第七卷--作為鏡面的界線(下):青梅竹馬II,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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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囉大家好,這裡亞達六十七
抱歉上周缺席了一個禮拜
時差的嚴峻程度比我想像中還要嚴重
總之得向支持布蕾思之城的大家說聲抱歉
之後會繼續準時更新的!
說起來布蕾思之城的更新從2017/1/7算起來也進入了第四個年頭
時間過得真快(讀者也流失得真快)
但也是有核心讀者們的支持,我才能繼續創作下去(雖然已經開始亂七八糟地開新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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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權為自己的未來負責!
總之就先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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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們下周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