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啊……確實是很令人懷念，沒想到你居然知道這麼多啊。」
阿公很難得一臉正經的模樣，看來陳老闆剛剛說得應該都是真的沒有錯，雖然還是有很多地方聽了很讓人難以置信就是了。
「那個時候，我的確是非常生氣，差點就失去理智了。」
沒想到阿公最後真的對長官出拳相向，不過那也只是一拳而已，跟開槍比起來也只是小巫見大巫。
「……那些可惡的日本人！我絕不會饒了他們！」
最後，阿公他握緊雙手的拳頭，憤怒地喊出這句話。
怎麼又是日本人啊啊啊！不是啊！人家以前都跟你說過幾次敵人不是日本人了，為什麼你剛剛聽了那一長串故事後還是執著在日本人？你真的有認真聽嗎？你真的有當過兵嗎？
大家聽見阿公的話後也跟我一樣都傻了眼，而他本人看見大家的反應後，反而是一副：『怎麼了嗎？我有說錯嗎？』很無辜的樣子。
「就跟你說了好幾次，當時我們的敵人老早不是日本人了！是共產黨的那些人啦！你這呆瓜！」
忽然老闆的秘書帶來了一位滿頭白髮身穿西裝的老先生進來，他一看見阿公就忍不住大聲吐槽道，這個吐槽……難道說這位老先生就是──
「好久不見啦！阿武！還記得我吧？」
「……你誰啊？」
只見阿公一臉黑人問號的樣子，喂！他可是當你三年兄弟的人欸！你怎麼能就這樣把他忘了？
「……我是潘文裕啦！」
「潘文裕？誰啊？」
「……玉米啦！玉米！」
「喔喔喔！玉米喔！你早說嘛！你剛講那種綽號我怎會記得啊？」
「那個不是我的綽號！是我的本名啦！」
沒想到真的是玉米……不對，是潘文裕先生本人。
兩人一交談起來就十分激烈，尤其是玉米先生這邊，聽他講話的聲音似乎越來越生氣的樣子，血壓應該也不停得再飆升，在跟阿公繼續講下去，我怕他可能會在這裡當場往生也說不定。
「沒想到你這人過了這麼久，也還是絲毫沒任何長進，跟以前一樣，阿武。」
「嘿嘿嘿，這也沒什麼啦。」
「……我不是在誇你。」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潘文裕先生有點像是未來，年老後的我的樣子，也許是因為這幾年來一直是我擔任吐槽阿公的人的緣故。
「各位！這位老先生就是剛才故事裡的潘先生，前陣子我聯絡他，向他打聽關於張先生的事情，潘先生目前就職於台北藝術大學音樂系，擔任教授，主要教導學生小提琴，他年輕時曾代表我國拿下不少音樂獎項。」
陳老闆向我們介紹潘先生的來歷，看來他當兵結束後，很順利地當上了音樂家，苦撐三年脫離了那個生活後，重拾樂器的當下，我想他肯定都感動到落淚了吧。
「……不過，陳老闆？你是怎麼知道潘先生跟我爸的關係啊？」
爸爸此時提出了一個疑問，剛才我也想到這點，為何老闆知道要先找潘先生打聽消息呢？
「嗯……原因很簡單，是因為遺書裡特別提到了潘先生的名字。」
「遺書？」
「是的，不瞞各位，其實我的父親正是陳元翰，他在前年罹患癌症去世了，在離世前留下了一封遺書，遺書裡撇除給親人的話之外，就只另外提到了兩位人物，這兩人正是潘先生與張先生。」
……老闆的父親是陳元翰？雖然他們倆個一樣姓陳沒錯，但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展開，但這樣就能合理解釋為何老闆會知道這些事情了。
「……阿翰，過世了嗎？」
「是的。」
「嗯。」
阿公再次向老闆確認了一次，原本以為他會擺出一臉失望或是難過的表情，結果他卻意外的淡定。
「因為潘先生很快就聯絡上了，所以就順便從他身上打聽了這些以前的事情，不然從小父親也沒跟我或母親提過這些事情，誰也不知道他原來是從對岸來的。」
「……有些事情，不說出來反而比較好。」
「嗯，也許吧。」
一談到已經過世的陳元翰先生的事情後，老闆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了起來，潘先生則是在一旁搭著他的肩膀。
「經過那件事情後，阿翰被送上軍事法庭，被判處無期徒刑，原來應該是死刑的，但多虧阿武當時捨身相救，再加上那場事故無人傷亡，阿翰本人並沒有想傷害任何人的意思，上面也採信了他的說法，與其直接處決他，不如留下來從他身上獲取對岸的資訊才是上策。」
潘先生推了推他那老舊的圓框眼鏡，坐在沙發上說著往事。
「不知道過了幾年，就被放了出來，很順利地成家立業，住在這塊土地幸福的生活著，但他跟弟兄們也再也沒有往來，只有十年前的某一天，我偶然在街上遇見他，稍微聊了幾句而已。」
阿公則是坐在沙發的另一端，將妹妹抱在雙腿上，然後靜靜地盯著將聲量調低的電視機，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這些。
「……不說這些傷感的事情了，張先生！我是想請你來我們健身房教導格鬥技！拜託了！請你一定要答應！」
「我不要。」
「只要一周上一堂課，兩個小時就行了！」
「就像你看到的，我已經是個全身軟趴趴的老人家了，才沒有力氣去教導人那種東西。」
「……怎麼這樣。」
老闆將話題馬上轉回最一開始的正題，就是想請阿公來當教練這件事，不過卻遭到阿公立刻狠狠地拒絕，雖然阿公確實寶刀未老，但我也並不認為他適合擔任老師，也深怕他一氣之下就失手把年輕學生打死（？）
「薪水，一堂課我給五萬！如何？」
「不是錢的問題，我不會教、也無法教。」
「去上班的途中我都會請專人來接送您！交通費跟伙食費也都免費！」
「我寧願在家吃瓜子看怪醫黑傑克。」
不管老闆開出多好的條件，阿公也還是冷冰冰的回絕了他，不過爸媽在一旁反而是流著口水等待阿公答應，一堂課五萬……那一個月至少能賺二十萬啊啊啊！阿公！你就不想多給你這個乖孫多一點零用錢嗎？你這樣還算是我的阿公嗎？
「你這樣不行的，小夥子，看你這身壯碩的身材，看來也只有外表遺傳到你爸爸，『這裡』卻不像他那麼靈活，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潘先生起身走到老闆身旁，還很嘲諷地用手指著腦袋的位置，應該是想說老闆的智慧不如他爸爸，但都已經開出這麼多好條件了，都無法成功擄獲阿公的心，難道還有什麼招嗎？
「喂！阿武！你別騙人了！在場的大家都知道你還很能動！，我看你這樣子，就算去跑學校操場二十圈也都還完全不會喊一聲累吧？」
「……」
「關於健身房的事情，我作為股東之一，說什麼也必須找到一位好教練，不然怎麼吸引更多學生進來？你絕對是格鬥技教練的最佳人選，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著想，你必須培養出接班人！不然以後你不在了，該換誰站出來保家衛國？」
「……」
潘先生似乎想利用講大道理說服阿公，不過阿公還是一副死人臉呆呆盯著電視看，完全沒有想理會他的樣子，快答應啊啊啊！你不教，我都想過去教了！一堂課五萬欸！五萬！不是五百塊而是五萬！
……不過阿公向來就是個堅持到底的人，喜歡的東西就會喜歡到底，不喜歡的東西也就完全不會去理會，看來想要說服他當教練，這下子真的是無法了。
「……算了！不要也好，像你這種腦袋空空的人，我也不放心讓你去教導別人，只是我已經為這堂課的教練特地找了兩位年輕漂亮的女助手，這下子也只好將她們兩位開除了，真遺憾。」
「嗯嗯嗯──！啊啊！哈哈哈哈！一早起來忘記伸懶腰了！難怪剛才總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你說要當教練是吧？是禮拜幾的幾點？」
……太、太現實了吧吧吧！這個人！一聽到有美女助手就馬上回心轉意了啊啊啊！阿公！你都幾歲人了怎麼還這樣！雖然我常常跟你私下兩人討論胡老師的好，但是你也不可以這樣啊！
阿公一聽見潘先生的這句話後，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作起了伸展操，而且不只是上半身，下半身也舉了起來上上下下的，這根本兒童不宜啊！剛才是誰說老了不行的？這不是還生龍活虎的嗎？尤其是下半身！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嗎？張先生！」
「嗯！哈哈哈！為了國家的未來著想，沒辦法！我也只好站出來幫忙！反正一周也只上兩個小時，我想不會太複雜吧？」
「太感謝你了！」
就這樣，阿公順利地當上了亞歷山大健美健身房的格鬥技教練，客廳裡瞬間充滿了歡樂的氣氛，開心的不只是因為成功招攬到阿公的老闆與潘先生，我爸媽更是一臉：『這個整天只會在家每天看卡通的傢伙終於肯出去幫忙賺錢囉！』的樣子，兩人感動得牽起雙手落淚著，這下子，就算我爸把工作給辭掉了，光是靠阿公就能養活我們全家了。
太厲害了！阿公！
記得以後過年紅包都包十萬給我啊！阿公！我是這個家的長孫！
吾喔喔喔喔喔喔！
「……對了，其實我還帶了家父的遺書來，裡面有寫了些關於兩位的事情，我想應該給你們看看。」
「不必了，你收著吧。」
「不用不用！」
「可是……」
老闆拿出了一張信封，原本是想要交給潘先生跟阿公看的，不過卻意外的遭到他們的回絕。
阿公重新坐回沙發上，拿起電視遙控器，將聲音調成正常的大小，終於讓螢幕中卡通人物的聲音重新回到這個客廳裡，然後盯著電視默默說了一句：
「我們三個人是同心同體的兄弟，所以早就沒有要跟對方說的話了。」
－－－－－－－－－－－－－－－－－－－－－－－－－－－－－－－－－－－－－－－－－
『致親愛的家人：
感謝各位這段日子在醫院的奔波，就像醫生所說的，我存活在這世上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幸運的話可能還有一個月，不幸的話可能連明日的太陽都看不見了。
我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我生在中國福建省，在我幼年時期，還懵懵懂懂的時候，雙親便去世了，我被政府單位收養，從事各種體能訓練與高等教育後，在成年時被送到台灣。
在軍中也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我特別感謝那段日子裡，有兩位跟我形同手足的夥伴──張文武、潘文裕，因為有他們，我才沒有踏上不歸路，而是踏上了一段新的旅程。
親愛的惠美，感謝有妳，使我的人生更幸福。
親愛的子翰，感謝有你，使我的人生更精彩。
這是一段充實且有意義的人生，感謝一路上向我伸出援手的各位，是你們讓我沒留下任何遺憾，謝謝各位。』
陳元翰筆。
－－－－－－－－－－－－－－－－－－－－－－－－－－－－－－－－－－－－－－－－－
聖誕節又到了，各位！
生蛋快樂
創作內容
小樹寶寶系列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