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The sanctuary
庇護所
NO 33 凜冬之香
沒有月色的夜晚,瑪格緊緊抱著昏迷的羅薩貝爾,用著全身的力量,緊緊地跟著向前索路的莫爾斯。所剩的部隊五人,則是負責殿後,以防突來的追兵。
彼此之間的喘息聲交錯,雖然疲憊不堪,但還是死命地想遠離國都越遠越好。
在場的所有人都見證過稍早的慘案。在那隻怪物的恐虐之下,裝備精良的禁衛軍,壓扁的盔甲、從中溢出的肉末、內臟與血漿都散落在焚燒通紅的岩石上,滋滋作響。那是世上的生物都無法想像的血肉狂盛宴。憤怒和與悲愴盈溢全身的莫爾斯等人都不禁為他們感到憐憫。
所幸他們先退回了神殿之後,才能僥倖逃過了這場浩劫。
震動發紅的主命權杖、羅薩貝爾發燒昏迷與王國的傳說,都直指眼前的這頭舉世無雙的怪物就是受到羅薩貝爾的憤怒所驅使的。待森林已經被夷為一片焦土,那隻怪物也在一陣天搖地動後不知去向。
「天殺的,到現在鼻子裡還充滿了人肉的焦香味。剛剛的究竟是什麼狗娘養的東西?」
莫爾斯的手下口氣雖然兇惡,但是聲音卻難掩顫抖。
所有人剛走到了一座廢棄的農村,殿後的莫爾斯手下們便各自怒罵了一頓。而其中一名已經打理好自己的手下問了莫爾斯:「大人怎麼辦?國都方向綿延的火光往森林那邊去了,感覺過不久就會往我們這邊追來。沒有馬的我們肯定會被追上的。」
莫爾斯沿路也正思考著這樣的問題。只不過沿路都沒有可以"借用"的馬匹,也讓莫爾斯傷透了腦筋。正當所有人坐困愁城,瑪格聞到了這荒村深處有戶破舊的房屋裡有焦煙的味道。
「等等,這裡有人。」
瑪格小聲說道。
「應該是來不及進城的商人或者旅人。我過去看看,或許可以跟他們買到馬。正好我有攜帶足夠的錢幣,夠他們爽快答應的了。」
莫爾斯躡手躡腳地準備靠近,突然卻被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給打住,說道:「莫爾斯大人,不需要這麼麻煩!」
一道人影就出現在眾人前方,是全副武裝的安老伯伯。安老伯伯穿著灰色的犀革鎖子甲裝束,罩著褐袍,就像是個活生生的矮人獵手。
「之前我們看到了那座森林傳來了可怕的聲音和火光,所以我就一直在這裡警戒和觀察。」
「大人是從那一邊過來的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對,但我勸你最好不要往下問。」
聽到了莫爾斯使了個眼色和低沉的回答,安老伯伯就此打住了他突來的好奇心。
他指著瑪格所說的那一戶,說道:「那裡是我們暫時駐紮的地方。我和幾個忠心的僕人都在賭這個機會,看會不會遇到老爺需要支援。這真的是感謝老天!」
「原來如此,那我交代的事都有處理好嗎?」
莫爾斯問道。
「請老爺放心,宅院裡所有的僕人,我都已經發放您的財產,夠他們回鄉買塊良田美宅過上好日子了。」
「那就好。」
「我認為不久後那些部隊就會往我們這邊搜查。而我們從城外驛站購買了額外的三匹馬,應該能馬上接著趕路。」
不愧是莫爾斯的管家,不論是侍主的忠心和之間無形的羈絆,都是令人如此敬佩。而安老伯伯二話不說,就讓房屋裡頭的所有人都起身準備出發。
「那好,安老伯伯,這裡留有瑪格和一名護衛跟我走就好。而你們則是拿著我的項鍊,回去北境找冰鑿幫的查拉德,他會知道要怎麼做。切記千萬、絕對別回去古爾加登,那裡非常不安全。」
莫爾斯從自己的胸甲內側拉出了一枚銀質的項鍊。圓形的銀板上刻著宛如海神神器的三叉型冰鑿。他交給了安老伯伯,立刻開始打理出發的事宜。
「是,也祝老爺能平安歸來!」
安老伯伯打著火把,看著莫爾斯漸行漸遠的身影,他嘆了好大好大的一口氣。那是一種從深淵裡爬出來的僥倖與抒脫感,終於又有勇氣去面對今天將起的太陽。
莫爾斯將羅薩貝爾綁在自己的身後,並且用盾盡可能地蓋住他的全身,以防萬一。他們一路狂奔,直到見到了死裡逃生後的黎明,直到身後再也看不到那綿延高聳的蒙格里安山脈。
待馬在附近的河邊歇停,瑪格弄來了一些水為羅薩貝爾擦拭身體。「殿下沒事的,剛剛確認了他的脈搏沉穩,應該是完全氣力放盡,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來。」
莫爾斯說道。
「嗯。謝謝你,莫爾斯。」
瑪格原本高貴的侍女服也受盡了血液汙泥和汗水,整個人就快變得像偏村村姑一樣。他蘸滿煙灰的臉望著莫爾斯,接著說道:「我剛剛一直在思考這件事,為什麼我們之後不能回到古爾加登呢?」
只見莫爾斯坐在河堤的大石頭邊,脫掉了令人窒息的頭盔,眼睛漫無目的地直視前方,回答道:「我安插的精銳眼線在古爾加登境內遇害,好不容易才爬回來。安插眼線的這件事,我相信戈爾是沒有能力知道這一件事的,更何況在境內行追殺這件事,除非古爾加登裡本來就有叛徒。」
「基本上,我認為有掌握到古爾加登龐大情報網的人才可能做得到。如果我們回去的話,大概就會抓來當做送給戈爾的見面禮。」
「我想希爾達恐怕也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危機,而我們卻無能為力......」
莫爾斯喝了一口水,說道。另外把羊肚水袋遞給了瑪格。
「願神保佑古爾加登了。」
「希爾達......殿下......」
瑪格眼角裡匯聚著淚,朦朧中有著那兩個好姊妹的身影。就在此時,瑪格的眼淚終於承受不住這話語的重量,重重落下。
莫爾斯將自己身上的披風卸下,輕輕地將瑪格蓋住。
「哭吧,但是別把自己給冷著了。」
「這冬天只會越來越冷。」
***
不知道已經沉睡了多久。羅薩貝爾的夢裡不停地出現王宮裡的迴廊,而那就像是地獄一樣,幽暗且孤絕。他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就像是一隻地縛靈一般,永無解脫之日。
「自從陛下駕崩後,公主殿下就越來越沉默寡言了。」
「會不會是受到什麼詛咒啊?」
「再怎麼說都過得比我們好不是嗎?」
「總之該怎麼伺候公主殿下,就怎麼伺候。咱們別管那麼多,懂嗎?」
「是。」
「抱歉,王后殿下今天過於繁忙,就請殿下回去溫習功課吧!」
「抱歉,我的乖女兒,母后今天不能待太久……」
我不停地在這無盡的王宮迴廊裡走著,越走越冷清。身旁的人越多,我便越孤單。
我,覺得好冷。
「公主殿下,請把您的腳給併攏!頭上的書都快掉下來了!」
「您的成績不是及格就行!這樣將來如何能夠託付社稷?」
「站起來!古爾加登的女兒!握緊你的劍,你可是會為此一跌而失去王位!」
「您要知道王后殿下一直在苦撐著,若您沒有覺悟,他終將會為此倒下。」
「您難道是故意放水的嗎?殿下!這實在失態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這將為您的母后所蒙羞!」
我不停地在這無盡的王宮迴廊裡走著,越走越緩慢。身旁的人話語越殷切,我便越喘不過氣。
我,覺得好重。
「難道,流著古爾加登血脈的女人,都將為他人而活著嗎?」
「那麼,就請王.太.后殿下回宮休息吧!我等將恭迎女王陛下回宮。」
「母后!我不要!我不要!」
「瑪格,別再管我了,快帶羅薩貝爾逃出這個地方,去找……」
我,我感覺到了自己的牙齒正在顫動,突然吐了一地的牙齒。驚慌失措後一回神,母后的焦屍便跪在走廊的盡頭。那盡頭冒著不斷焚燒屍體的藍焰;在藍焰照耀之下,外頭隔著窗,是一頭巨獸的身影伴隨著越來越近的氣息。
所有的耳語堆疊著牠的低吼,而我已經止不住我的眼淚,並放聲大哭。直到我的頭感受到一股暖意,但是那股暖意卻是從我王冠底下滲流而出的的血流,浸潤了我的髮絲,沁入頭皮。當我好不容易地從驚嚇裡找回意識,我卻獨自坐在王座之上,面對著底下成堆的枯骨。
我好害怕。真的真的很害怕。
我的王座也是枯骨,還飄著我所熟悉的香氣。
那是,我母后的薔薇香。
「您要知道王后殿下一直在苦撐著,若您沒有覺悟,他終將會為此倒下。」
「啊—!!嗚—嗚—嗚—」
於此,我已經被自己的哭喊與無力感給淹沒,毫無力量從中掙扎。但是那股懷念的薔薇香依舊沒有消失,甚至慢慢地將我包裹著,讓恐懼不再沁入我的骨髓。
「站起來!古爾加登的女兒!握緊你的劍,你可是會為此一跌而失去王位!」
「我只要能揮動就好,哪怕是只能為了我的女兒!」
「母后……」
母后的聲音又輕輕地在我耳邊迴盪,待那花香逐漸散去,而我的手上緊緊地握著那一把"詛咒"之劍......
記憶中,那是我最後一次回味起那股薔薇香,直到我在異地睜開了濕潤的雙眼。醒來時,我手中環抱著劍,身邊還有著兩股我不知其花名的香氣;我面對著兩個陌生的臉孔,他們秀麗的臉龐掬起笑臉,溫柔地對我說道:
「歡迎,來到拉維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