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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豐子筆下的產業、政治、歷史與自然主義文學(三)

作者:幻月│2019-10-23 20:52:22│巴幣:4│人氣:1300

<《華麗一族》、《不毛地帶》與《不沉的太陽》:山崎豐子筆下的產業、政治、歷史與自然主義文學>系列文章前面兩篇──


*本文接續第二部分/第二篇

之前所探討的大多都是文學理論與作品中的大部細節分析,這次的部分就是要來針對山崎豐子的《華麗一族》、《不毛地帶》與《不沉的太陽》進行收尾了。

因為先前講了那麼多東西,但是還是有一個很關鍵的主題─那就是《華麗一族》、《不毛地帶》與《不沉的太陽》三個作品連接起來,剛好可以構成日本戰後產業與經濟的歷史。

最後的這個部分,就依照《華麗一族》、《不毛地帶》與《不沉的太陽》的年代列為三個條目,然後介紹各作品細節中可以看出的歷史,乃至各作品涵蓋的時代的產業與經濟的歷史。

<《華麗一族》、《不毛地帶》與《不沉的太陽》:山崎豐子筆下的產業、政治、歷史與自然主義文學(三)>

[I. 華麗一族:日本金融改革與日本的財團]

如果有看過《華麗一族》的日劇版的話,就會發現一開頭的時候其實花了一些時間在介紹1960年代末期的日本經濟。

雖然《華麗一族》是結合日本1960年代末期的山陽特殊製鋼破產事件,以及日本1970年代的神戶太陽銀行小吃大合併案,不過我們就整體當作1960年代末期來進行探討。

如果有看過另外一個產經題材的作品《官僚之夏》的話,就會記得日本在WWII剛結束的時候,其實是一片廢墟,是直到戰後經濟成長期才奠定現在的基礎。

在日本1954年到1972年之間,這19年的時間之間,在經濟的歷史上一般稱為日本的高度經濟成長時期。

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之中,可以劃分為幾個較小的時期─神武景氣(神武景気,1954~1957)、岩戶景氣(岩戸景気,1958~1961)、奧運景氣(オリンピック景気,1962~1964)、伊奘諾景氣(伊諾いざなぎ景気,1965~1970)以及列島改造時期(列島改造景気,1972)。


這段時期日本的產業大多以工業為主(製鐵產業、造船產業、化學工業),而高速公路的開發,也產生了大家都喜歡自己擁有一台轎車的年代。

如果有看過日劇版的話,就會發現即便當時已經有輕軌了,鐵平其實都是常常自己開車在兵庫縣神戶地區的街道上跑來跑去。


而如果有看過原作的話,則是會發現大介搭車上下班的時候,其實大多時候幾乎都專門在跑阪神線高速公路。

當然了,該時期日本也同時是日本金融整併展開的年代─當時日本為了想要強化國內的銀行業,所以想要透過都市銀行之間的合併,來創造巨型銀行。

現在日本的三大巨型銀行(三井住友金融集團[三井住友フィナンシャルグループ]、瑞穗金融集團[みずほフィナンシャルグループ]以及三菱UFJ金融集團[三菱UFJフィナンシャル・グループ]),基本上就是奠基於這個時期的產物。

當時的日本銀行整併,是由日本的大藏省(也就是財政部)所主導,並且由大藏省下設的銀行局執行。


然而當時大多數的銀行其實都是都市銀行,而都市銀行之中又以舊財團系下設的銀行(例如:三井銀行[隸屬於三井集團]、三菱銀行[隸屬於三菱集團]、住友銀行[隸屬於住友集團])較為強勢。

1.      金融改革整併

當時日本的銀行之間因為大藏省與銀行局牽線,進而產生相互之間的金融合併,可說是在1990年代之前的第一次金改整併潮。

原作之中就有提及,銀行局大多時候其實都是只有從官方角度考慮銀行之間的整併,因此大多銀行的整併都是由銀行局處理。

當然了,這其中也有一些特例─作品中的大同銀行因為是由多家儲蓄銀行整併而成,而又因為日銀(日本銀行,也就是日本的央行)持有最大多數的股份,因此大同銀行的總行長乃至高階董事都是由日銀的人空降。


但是在那個年代,大多數的都市銀行在形成的過程之中,也都是由中小型銀行的整併而成─作品之中就有提及,阪神銀行在形成的過程之中,其實是因為併吞了阪神地區的許多小型農村銀行。

而就如上面所說的,因為銀行的整併都是由銀行局處理,但是銀行局的考慮都是以大吃小,因此這種合併方式其實都是對於較大的銀行比較有利。

然而整併雖然是以銀行局的觀點處置,但是有些時候如果遇到太過強硬的總行長的話,或者甚至被惡意搗亂的話,還是可能會失敗。

原作之中,原本阪神銀行被安排合併的對象,就是比阪神銀行還要大得多的富國銀行,但是為了想要小吃大,乃至避免自己被控制,大介才會從原本的目標.第三銀行轉移為大同銀行。


但是會出現目標轉移的情況,是因為第三銀行當時已經在銀行局的安排下,準備要與平和銀行合併,大介於是故意找人放出第三銀行的醜聞,所以才會導致這場合併案最終因為銀行局抽手而破局。

如果覺得只是從作品之中的細節來看,覺得可能說服力還是不夠的話,不如就從現實世界歷史上的一些案例來看看好了。

阪神銀行是影射當時的神戶銀行,而神戶銀行本身就是由神戸岡崎銀行、第五十六銀行、西宮銀行、灘商業銀行、姫路銀行、高砂銀行、第三十八銀行這七間銀行整併而成的。

而被併吞的大同銀行,則是影射當時的太陽銀行─太陽銀行是由儲蓄銀行性質的日本相互銀行轉型普通銀行而成,但是日本相互銀行在那之前更是由無盡銀行因著《相互銀行法》轉型而成。


當然後來太陽銀行與神戶銀行在1973年實施了合併之後,就變成了太陽神戶銀行─此處可以稍微提及,太陽神戶銀行在1990年與三井銀行合併,因此算是如今三井住友銀行的其中一個前身。

而同樣是如今三井住友銀行的前身之一的,則是在1968年與三井銀行合併的東都銀行(十分有趣的是,東都銀行最初是農業銀行,也曾被華僑資金入主,而在轉型為普通銀行以前,更曾經是中小企業融資銀行)。

2.      財團企業

日本最著名的其中一種經濟體系產物,莫過於我們有些時候會稱為「財閥」或是「系列」的大型財團企業。

目前日本最大型的財團,是打從WWII以前就已經存在,但是如今仍然壟斷日本大多數產業的三大財團─三井集團、住友集團以及三菱集團。


但是其實除了三大壟斷性財團以外,其實WWII之後的日本,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存在所謂的地區型財團。

這種地區型財團,通常都是以家族企業的模式存在,而這個家族企業內部其實包山包海的涵蓋了各範圍產業的子公司。

但是此處需要注意的是,日本的財團可以大抵上分成三種:

-          銀行型態財團

這種財團其實比較像是金融業財團,又或者我們都會稱為金融集團,是以一間銀行作為母公司的財團型態。

這種財團是以一間銀行作為母公司,但是其所下設的集團子公司,其實都是屬於金融業相關的子公司。

如果要與現在的集團企業相比較的話,大概就是屬於金控型態的財團─以銀行為頂點,也存在有證券投資、信託、保險等等之類的子公司。

-          綜合型態財團

以日本的經濟型態來說,綜合型態財團其實才是比較常見的─上面提及的三井集團、住友集團以及三菱集團都是屬於這種類型。

這種類型的財團,通常都會涵蓋重工業與貿易業,而也會有諸如精機、機工、電工、不動產、證券之類的子公司,而且為了確保財團內部融資的方便性,也都會設置一間銀行。

需要注意的是,這種財團雖然設置有銀行,但是不一定以銀行作為財團的頂點企業,而是有可能以其他種類的企業做為頂點企業。

這樣的財團大多數都是家族企業,但是到了我們現在的這個時代,這樣的企業大多都已經不再由特定家族主宰,而是靠著控股公司控制,或是財團企業之間相互持股聯繫。

-          單一產業型態財團

最後這一種型態的財團,是屬於以單一產業作為出發點─之所以刻意與銀行型態財團區分,是因為銀行型態財團雖然是單一產業型態財團的一種,但是並非所有的單一產業型態財團都是銀行型態財團。

這種類型的財團,頂點企業可能是重工業、造船業、製造業、機械業,而下設的子公司都是從頂點企業衍生出來的─有些可能是將部門分離為子公司,有的則可能是依照業務需求成立子公司。

在日本,這種類型的財團並不常見,因為單一產業型態企業通常都是與其他企業聯合,形成某種協會或是公社,或者這間企業本來就是隸屬於某一綜合型態財團,只是還掌控財團中的其他相同領域或業務的子公司。

在《華麗一族》這個作品之中,阪神集團其實是介於銀行型態財團與綜合型態財團之間─因為阪神集團是以阪神銀行作為企業頂點,但是卻下設了不同型態的子公司,而阪神特殊製鋼則只是其中一間子公司。

以戰後的日本來說,一些地區型財團之所以會衍生成為經濟體系的一部分,通常都是因為原本都是地主出身,或是本來就具備一定程度的資產。


當然了,大多數的地區型財團其實都是家族企業,其中雖然也有並非家族企業的例子,不過會留到後方再來提及。

但是戰後的日本,其實在京濱或阪神地區,其實還是存在一定數量的地區型財團,只是這些財團後來都逐漸消失,或是規模越來越小,乃至被其他更大的企業或是財團合併。

[II. 不毛地帶:從國內經濟邁向國際經濟的年代,也是商社崛起的年代]

相較於主要聚焦於1960年代末期的《華麗一族》,《不毛地帶》所涵蓋的範圍其實較為廣大─從1950年代末期到1970年代初期。

1.      國際化的產經環境

我們都知道日本在WWII結束之後,曾經經歷過一段時間的GHQ控制期(也就是美軍佔領時期),直到1950年代初期才真的變成現在當代意義上的日本。

基本上,假如從《不毛地帶》第一部的第二次國防編制篇來看的話,我們光是從軍機競標案就不難看出,日本已經開始參與戰後的國際化了。

但是假如要從國際化的產經環境來看的話,最明顯的莫過於第二部的福克汽車篇,乃至福克汽車篇的前奏曲─第三次中東戰爭。

第三次中東戰爭的時候,以埃及、敘利亞為首的中東伊斯蘭國家與以色列發生軍事衝突,而這場軍事衝突馬上就出現了影響到各國的情況。


由於認定第三次中東戰爭可能爆發,壹岐主張埃及會將蘇伊士運河封鎖,那樣的話會導致歐洲航線必須轉而繞過南非開普敦,並且接著造成運費急遽上漲與船隻需求快速增加。

因為壹岐認為阿拉伯聯合軍的情報不一定正確(根據阿拉伯聯合軍的主張,第三次中東戰爭不會爆發),所以決定利用以色列軍的情報,而在經歷一些調查之後找上了小型貿易公司.日東交易。

日東交易的社長.安蒜將以色列柳橙的販售作為條件,提供給壹岐關於第三次中東戰爭的情報─而正如壹岐所預料,後來第三次中東戰爭真的爆發了。

但是在處理完關於情報的問題之後,一位印尼的華僑商人.黃因為急需商船的緣故(黃認為第三次中東戰爭會爆發),經由介紹找上了近畿商社,並且請求近畿商社提供戰爭標準商船。

十分諷刺的是,最後第三次中東戰爭第一階段,因為壹岐在近畿商社內樹敵過多,再加上東經商社跑來攪局,導致這些買賣都沒有成功,但是第三次中東戰爭很快就迎來第二階段。

隨著第三次中東戰爭真的爆發,日本的各個商社都開始準備囤積物資,並且大家也都開始預測第三次中東戰爭的走向。

當日本大多數人都預測第三次中東戰爭是長期戰爭的時候,壹岐因為主張第三次中東戰爭是短期戰爭,最晚會在一個星期內結束,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就開始大量購入物資。

接下來,壹岐在一、兩天之後,因為主張第三次中東戰爭會在短期內結束,所以就在判定物資來到價格的最高點之後,馬上將囤積的物資開始釋出(相反的,東京商社剛好在壹岐判定的價格最高點的時候,開始購入物資)。


結果就如同壹岐所預料,第三次中東戰爭的發生時間甚至連一個星期都不到,於是物資價格開始在接著走低,近畿商社因此大賺一筆(相反的,東京商社因為是在物資價格最高點的時候購入物資,結果就被套牢了)。

第三次中東戰爭的部分,就可以看出來其實當時日本的經濟與商業已經有國際化的傾向了─光是一場遠在中東的戰爭,就可以帶出商船需求與物資買賣,可見第三次中東戰爭的發展其實很重要。

而且其實也可以看出來,為了要了解第三次中東戰爭的情況,近畿商社的海外分公司也都完全參與了情報網羅的作戰,這更不難看出國際化的發展。

正式到了福克汽車篇的時候,其實也是日本進入產經國際化的時代的開端─這一部分以福克汽車的首腦.福克二世空降日本,帶出了日本當時汽車產業的情況。

就如上一篇所提及的,日本當時的汽車產業是由大型汽車公司所主宰,諸如千代田這類的小型汽車公司其實只能與其他汽車公司合併,或是與外國的汽車公司進行業務合作。

作品中壹岐為了要能夠進行千代田與福克的業務合作,而派駐到近畿商社在美國的子公司擔任社長,不僅常常找人跑去福克在底特律(Detroit)的總公司,甚至還得在一些情況下跑回日本。

壹岐在這個過程中,雖然必須與福克的亞洲區經理.普拉特打交道,不過後來也得到了會長.福克二世的親筆簽名。


很妙的是,壹岐也在過程中遇到自己以前的官校同學、在韓國光星物產擔任會長的李錫源─在李的介紹之下,壹岐不僅與韓國的崔總統見面,甚至還包了韓國的一些工程帶回給近畿商社。

但是因為後來里井副社長干涉此事的緣故,福克因為後來變成與千代田一起建立合資公司,還接著派人跑去日本調查千代田經銷公司的營運狀況。

但是會來劇情就會接露,福克除了與近畿商社接觸以外,也有與東京商社接觸,而且還在調查千代田各經銷公司的營運狀況之後,強行要求改變合資公司之中兩間企業的出資比率。

當然最後因為東京商社的攪局,千代田與福克之間的業務合作告吹,但是從一些細節仍然可以看出國際化產經的端倪。

在壹岐與福克汽車交涉的過程之中,我們可以看到近畿商社端有在美國設立子公司(原作之中有提及,美國近畿商社雖然是子公司,但是所有在北美的分公司基本上都受其統轄),而福克汽車則是有設立亞洲區域經理。

這代表近畿商社有將一部分的資本放入美國,以統轄美國的分公司,乃至在美國進行業務,而福克汽車則是同樣有將資本放入亞洲的打算(其實從一些對話與細節,就可以看出福克汽車稍早之前,已經進入南韓了)。

接下來,壹岐到了美國的時候發現李錫源人正好在美國,而讓李錫源介紹自己與福克二世見面,並且之後到了南韓,又在李錫源的介紹之下,與韓國的崔總統見面,還順便代表近畿商社包了一些韓國的工程。


從這兩個地方的細節可以看出來,首先,當時的國際化經濟社會其實已經算是很發達了,而且因為福克是美國汽車業三巨頭之一,因此與福克進行業務合作十分的有吸引力。

接下來,產業與經濟與政治相關,不僅在國內是如此,國外也是如此─壹岐在李錫源的介紹之下,與南韓的崔總統見面,而且他也是因此才能代表近畿商社包南韓的一些工程。

此處要稍微提及一下,原作裡面有提及,李錫源其實曾經擔任南韓的總統,而且他因為有著一定程度的政經勢力,所以在卸任之後空降到光星物產擔任會長─用我們在台灣的話來說,就是去當門神。

也是因為這樣的緣故,李錫源才有辦法帶著壹岐去青瓦台與崔總統見面,並且介紹崔總統將一些南韓的工程包給近畿商社─這不僅是國際化的產經,也同樣是國際化的政治結果。

最後伊朗的石油開發案,更是完美的表現了產經國際化的現象─因為這不就僅與國內政治有關,也是與國外政治有關。


為了要得知伊朗的石油礦區開發,近畿商社其實跑了幾次伊朗的石油公社,也因此數次與諸如基亞博士、王族成員等等涉入伊朗石油開發的官員接觸。

而且最後還是因為擔任能源業務開發的兵頭,無意間與自己的朋友.紅子接觸,才藉由利比亞籍的官員口中得知確切的礦區─薩爾貝斯坦礦區。

政治的部分首先撇開不談,其實後來薩爾貝斯坦礦區的競標,也是一種資金與產業國際化的案例。

我們都知道,最後近畿商社在薩爾貝斯坦礦區競標案的時候得標,但是我們不妨來看看前三名競標者的情況。

近畿商社與美國的奧里昂石油公司合資,而且最後刻意將標價壓在瀕臨四千萬的位置,是因為從國王的親信.福爾奇醫師那邊得知最高得標價格。


第二名是西德的德米納克斯公司,與近畿.奧里昂合資相差四百萬,而第三名則是日本石油公社,更是差了九百萬。

我們當然都知道,日本與西德跑去伊朗進行石油競標本身就是資金與產業國際化的情況,但是近畿商社與美國的奧里昂石油公司合資,也同樣是一種資金與產業國際化的情況。

既然近畿商社都能夠透過福爾奇醫師得知最高投標價格,我們當然也能夠合理的懷疑,西德的德米納克斯公司其實也有從其他管道,得知最高投標價格的方式。

尤其從競標到後來真的挖出了石油的過程之中,我們也不難發現近畿商社其實數次涉入伊朗的國內政治─與國王的親信.福爾奇醫師經常性見面,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例子。


除此之外,後來日本石油公社其實也在其他國家進行了開發案,這也充分表現出了當時日本企業往國外跑的潛力與能力。

2.      綜合商社

在這個作品之中,我們的主角.壹岐所工作的地方.近畿商社,是一間以棉紡產業起家,後來拓展到其他產業領域的貿易公司。

根據原作的說法,近畿商社最初是處理大阪的棉花與紡織買賣,後來才接著開始進行將棉紡進行進出口貿易的業務。

不過如果仔細觀察作品中的一些細節的話,就會發現近畿商社原本的業務雖然是棉紡產業與進出口產業,但是業務範圍後來卻越來越大。


首先在作品之中,壹岐成為業務本部部長之後,就收購了鋼鐵批發公司,作為近畿商社邁向重工業產業的第一步。

接下來,我們也可以看到近畿商社之中,除了棉花部門、紡紗部門、纖維部門以外,其實也存在食品部門、船舶部門、運輸部門、航空機械部門、鋼鐵部門、石油部門等等之類很明顯與棉紡貿易產業並不怎麼相關的部門。

說到這些細節,我們就必須進入日本產經歷史,提一下日本的經濟產業社會之中,最為特殊的一種公司─綜合商社。

所謂的綜合商社,其業務範圍雖然有時候被開玩笑為「從拉麵到航空機械,什麼都有」,但是卻時涵蓋了非常龐大的範圍─畢竟所謂的綜合商社,通常都是資產雄厚、規模龐大、經營產品多樣且涉及行業廣泛的巨型商社。


這類型的商社,業務範圍包含但並不貿易與買賣,而是也包含了海內外企業出資與管理、經營層人力派遣、科技開發、投資顧問等等的業務。

目前日本的七大綜合商社,依照迄2018年3月,業務總收入額由高到低,分別是─三菱商事、三井物産、伊藤忠商事、住友商事、丸紅商社、豐田通商、双日商社。

沒有錯的,如果看這個作品的時候,有注意到作品中的五菱商事與五井物產的話,那兩間公司就是在影射三菱商事與三井物産。

以業務範圍來說,綜合商社在經營上涵蓋非常多的層面─貿易、販售、物流、機械、金屬、鋼鐵、能源、化學、食品、建材等等應有盡有,有的商社甚至本身就是財團,只是將這些業務都從部門分離並且畫為子公司。

這些綜合商社都是在產業與經濟上具有強大的壟斷力,也在物流業務上十分強力,日本的經濟產業層面,將商社分為三大種類。

-          舊財團系

所謂的舊財團系綜合商社,就是代表這些綜合商社在根源上,都是源自於日本戰前就已經存在的三大財團─三井集團、三菱集團與住友集團。

而發源自三井集團、三菱集團與住友集團,並且戰前就已經設立的這三間商社,就是我們剛才在上面所看到的三菱商事、三井物産與住友商事。

-          關西纖維產業

第二種綜合商社,就是前身為關西地區的棉花產業的五家綜合商社─伊藤忠商事、丸紅、東洋棉花(豐田通商的前身)、日本棉花(雙日商社的前身)、江商(兼松商社的前身)

伊藤忠商事就是我們在這個作品中,近畿商社的雛形─畢竟作品也告訴你了,近畿商社就是棉紡產業的買賣與貿易起家

打從戰前的時候,纖維製品就已經是日本重要的輸出品了,而棉花則是日本重要的輸入品(說也奇妙,剛好這兩個原物料一個是出口、一個是進口)。


我們所提到的這五家關西纖維產業商社,就是以纖維、棉花、紡織這類的產業起家,但是在日本的高度經濟成長時期跨足金屬、機械、能源、化學這些產業,並且靠著併吞這類的商社或是批發商,而逐漸成長為綜合商社。

前面所提及的近畿商社併吞鋼鐵批發商,其實就是從纖維產業商社跨足到綜合商社十分重要的一步─因為這種事情,是有其產業歷史雛形的。

-          其他類型商社

諸如兼松商社、雙日商社這類的綜合商社,因為無法靠著上面的兩種系統分類,就會被歸類為其他類型商社。

兼松商社在業務範圍上涵蓋電子、食品、鋼鐵、原物料、車輛與航空,其前身就是江商,因為曾經在泡沫經濟的時候破產而後來又重建,所以在日本也將其重建過程視為一種企業重建模式。

雙日商社在業務範圍上涵蓋機械、宇宙航空、能源、金屬、化學、生活產業、開發業,其前身是戰前曾經在資本額上超越三菱商事與三井物産,但是後來破產的鈴木商店,以及發源於鋼鐵業的岩井商店。

基本上,就像三大類型商社裡面所提及的,日本的綜合商社大多都是戰後的高度成長時期才出現的。

第二類型的綜合商社因為業務涵蓋之龐大,所以其中幾家本身在性質上其實也都可以被視為地方型財團─以財團為頂點,分離出其他的子公司。

[III. 不沉的太陽:國際化的飛航產業,以及日航123號班機空難]

1.      國際化經營與其中的問題

在《不沉的太陽》這個作品的第一部.非洲篇,我們的主角.恩地因為惹到了國民航空與國土交通省,而被迫展開發派偏遠地區的十年人生。

但是從恩地被發派到卡拉齊、德黑蘭乃至奈洛比的情節,並且將原作與影劇版的情節交錯比對的話,我們還是可以從中發現一些端倪。

在原作之中,其實我們並沒有一開始就被帶入到恩地還在國民航空上班的時候,而是被帶到恩地已經在奈洛比擔任非洲區經理的時候。

該橋段主要是敘述恩地住在奈洛比的時候,過著上班、打獵、爬山、偶爾與當地友人遊玩的生活,但是某天卻突然被通知要主持歐洲區各分公司經理的會議。

原來這是因為該會議原本要在埃及舉行,但是因為埃及發生動盪(從年代來估計的話,或許碰巧可以對上《不毛地帶》中的第三次中東戰爭,或是第四次中東戰爭),只好將會議移到奈洛比。

會議上,每個倫敦、巴黎、維也納等等各分公司的經理,都要求希望總公司開拓歐洲直航航線,因為當時前去歐洲的航線都必須經由中東或是東南亞轉航。

恩地被這些經理暗示要附議的時候,恩地也接著提出了自己的困境─國民航空因為沒有直航奈洛比的航線,所以導致國民航空在奈洛比的業績不振,而且奈洛比的觀光局長也在抱怨,國民航空承諾的日本遊客實在沒多少。

該次會議最終沒有什麼結果,恩地甚至還被打臉─因為很顯然國民航空總公司的高層比起非洲,更加重視歐洲的航線(甚至還有倫敦分公司的經理安慰恩地,會想辦法與歐洲當地的航班協調,看看能不能開出轉航非洲的班機)。

不過從原作一開始的這個端倪,我們首先就可以發現,那個年代日本直飛歐洲與非洲的班機並不存在,因為都是需要透過轉航才能到達。

其次,這對於發派在外的這些經理來說,也是十分為難的─因為這些經理不僅有各自的業績要顧,也必須顧及與發派地點的政府官員之間的交情。


最後,其中的對話也有提及,日本的旅客因為開始有錢,所以願意往外跑,但是因為這些航線在轉航上都太過複雜,因而導致許多旅客都興致缺缺。

那麼我們在看過了原作最一開始的這個橋段之後,我們就可以來接著看看原作與影劇版之中,恩地的邊疆分公司發派之旅了。

恩地被發派到卡拉齊的時候,他並不習慣當地的生活─因為員工宿舍的生活環境並不好,而且才第一天早上就被播放可蘭經的廣播吵醒了。

到了公司上班之後,恩地因為曾經抗議卡拉齊是偏遠地區,結果與卡拉齊分公司的員工起衝突─理由很簡單,因為卡拉齊分公司的職員認為自己被歧視了(然而很諷刺的是,卡拉齊分公司的職員大多精神狀況不佳,甚至精神壓力十分的大)。

而在這個期間,恩地遇到了一個似乎是當地人,不過有著自己想要高升的野心的職員(父親還是官員),也遇到了從倫敦飛回日本的時候,負責擔任南方航線(日本─中東─歐洲)的空姐.三井因為染病,結果必須安排對方住進醫院(很妙的是,恩地就是藉由那位當地職員的人脈,讓三井住進比較好的醫院)。


後來恩地接了妻小來到卡拉齊之後,就換到了提供有妻小的職員入住的宿舍─這種宿舍是獨棟樓房,不過必須雇用當地的管家與女傭(不過恩地的小孩並不習慣當地的飲食,而且妻子也不習慣家事全都由女傭處理)。

從發派卡拉齊的劇情來看,我們首先可以發現,卡拉齊雖然是國民航空新開拓的航線之一,但是很明顯只是偏遠航線的其中一個轉機點。

其次,當地分公司雇用的職員並非只有日本人,也有當地人(上述提及的該名當地職員,就是一個例子)在分公司上班。

最後,被發派到卡拉齊分公司的職員大多數都必須習慣當地生活(例如中午跑回去睡午覺,或是當地的飲食),而且似乎也必須融入當地社會(例如在自己居住的宿舍裡面,雇用當地的管家與女傭)。

但是我們從這些外派職員,也能看出一些問題─卡拉齊很明顯只是偏遠分公司發派地點之一,而且當地的職員因為氣候相較日本比較嚴峻,所以精神狀況其實都很差,往往都只能遙遙無期的等著自己發派任期結束,被叫回總公司的日子。

接下來,我們將劇情放到恩地發派到德黑蘭的部分─恩地被發派到卡拉齊的時候是1964年,被發派到德黑蘭的時候則已經是1966年了,與《不毛地帶》的劇情相比較的話,剛好是石油開發篇之前。

德黑蘭作為日本中東航班的其中一站,也是需要進行當地航線的開拓,而恩地與島津經理也沒有因此少跑政府─當然其中必跑地點之一,就是王族的辦公室。

除此之外,島津經理也有在與恩地喝茶聊天的時候,介紹恩地當地商法與民情風俗(島津經理形容伊朗人是沙漠民族,恩地還認為日本人是農耕民族,會很難應對當地風情)─當然了,島津經理的目的,就是要告訴恩地做生意要知己知彼。


而在東京─德黑蘭的直航航線開拓成功之後,恩地也迎接自己的妻小前來德黑蘭與自己居住─這次恩地也同樣住進了當地樓房,不過雇用的當地女傭與管家都只說波斯語言,所以在當地生活必須學習波斯語言。

此外在三井經過德黑蘭拜訪恩地的時候,我們也比較具體的可以得知國民航空南方航線的路線─從成田機場(當時叫做羽田機場)出發之後,經由香港飛到曼谷,再到卡拉齊,之後飛往開羅、羅馬、法蘭克福、倫敦,最後再從倫敦用相反的路線回到日本(飛行時間加上各轉航地的待機時間,總共24天)。

最後恩地在帶著人事部部長參觀德黑蘭的市集的時候,也告訴部長如何與當地的商人議價與殺價─十分值得一提的是,與當地商人議價與殺價,全程都用波斯語言進行。

從這些細節,我們首先可以看出要在德黑蘭跑業務的話,政府是一定要去的地方,王族辦公室更是必要地點─雖然島津經理抱怨,很多王族都假借自己的權威與名聲,跟對方要錢(這倒是與《不毛地帶》裡面,對於伊朗王族的描繪相似)。


除此之外,許多日本職員在當地同樣必須想辦法克服語言障礙(想辦法去學習波斯語言),而且也同樣必須雇用當地的女傭與管家,並且德黑蘭分公司裡面其實也不乏當地職員。

再來,東京直飛德黑蘭的班機是在1966-1967間開通,假如與《不毛地帶》裡面壹岐為了石油競標與開發案(約略1969-1971之間)常常飛伊朗的情況相比較來看的話,是十分合理的─因為在那之前,從東京飛到德黑蘭中途要經過轉機,需要至少一天的時間,直飛的話就會不需要那麼麻煩。


最後,假如依照南方航線的飛行來看的話,這樣路線迂迴的航班在現在是非常不必要的─雖然南亞與歐洲大都市都包了,但是飛一次就會幾乎一整個月都在國外的航線,會被稱為地獄其實也不足為奇。

最後在非洲篇的劇情,我們前面就已經提及,恩地十分融入當地的生活習慣,除此之外,其實我們也可以看出當時肯亞已經有不少日本人。

在其中一些地方,我們會看到一些日本派駐在奈洛比的職員,會請恩地協助訂國民航空飛回日本的機票(原作裡面有提及,這些職員大多都是五菱商事與五井物產的職員,而十分有趣的是,《不毛地帶》裡面壹岐的兒子後來成為五井物產的職員,並且長期派駐在印尼)。

從一些細節我們也能看到,恩地為了拉業績同樣必須跑奈洛比的政府機構,還必須聽觀光局長對自己抱怨,日本一直沒有直達奈洛比的班機(原作裡面到了第二部.御巢鷹山篇有提及,後來國民航空開了直達奈洛比的航線,而該名觀光局長到了第二部的時間點的時候,也已經成為總統了)。

除此之外,同樣也能看出比較富裕的日本人,會傾向於與居住在奈洛比的當地上流社會人士打交道,或是一起參加晚宴(恩地就因此認識了一位英國人,離開奈洛比,以前還送了自己的獵槍給對方當禮物)。


當然了,我們也可以看到恩地住在奈洛比的時候,是自己住一棟大型別墅,還請了不少當地的管家與幫傭,而他自己在奈洛比辦事處的時候,更是請了一位當地人當自己的助手。

不過恩地派駐在奈洛比的時候,恩地的女兒就抱怨自己被稱為非洲妹,恩地的妻子也無法諒解恩地被發派到比德黑蘭更偏遠的地方,恩地聲稱自己狩獵的動物的標本變成了自己的朋友,甚至恩地自己也一度喝醉酒之後失控舉起獵槍打毀自己製作的標本。

所以可以看出奈洛比當時已經有日本企業進駐,而且其中也有日本人能夠融入奈洛比上流社會的人,我們也能看出在當地生活的話,同樣也會雇用當地的管家與幫傭,或是在企業中安排當地職員。

然而因為當時的日本似乎對於外國並沒有什麼了解,而且恩地自己這樣在偏遠地區的生活也同樣容易被家人抱怨,而且因為平時工作就只有自己,更是必須承受這種孤獨的生活(但是他自己一個人就撐了五年,其實也很不簡單)。

2.      日航123號班機空難

在1985年發生的日航123號班機空難,在這個作品中被稱為國航123號班機空難,別稱御巢鷹山空難(因為發生在御巢鷹山山區周遭)。

關於這場空難的話,很難只用作品中的描述細節探討,所以會加上一些我們可以考證到的部分。

依照作品以及統計的說法,日航123號班機空難發生的時候,機上總共有524個乘客,其中只有4人生還,另外520人罹難。


但是日航在當時事件發生的時候,並沒有立即處理─原本空難發生的時候,附近的美國駐紮空軍還提出救援請求,但是卻因為不明原因被拒絕(這也是為何後來有一說法認為,美國駐紮空軍的救援請求沒有被拒絕的話,會有更多人生還)。

而當時山區因為天候不佳的緣故,救援隊更是又拖了一些時間之後,才接著進入山區展開救援,其慘況自然是不用說明。

由於空難發生的時候是夏天,這使得空難現場的屍體腐敗的速度變快,而這對於搜救隊、自衛隊救災小組以及法醫而言都成了災難的一部份。

空難發生的時候,因為是失控的班機直接從空中撞入山區,結果就是衝擊過於猛烈,導致有許多的屍體根本連「屍體」都稱不上,而只能被稱為「屍塊」。

原作就有提及有救難隊的人看到飛機殘骸中有手臂,以為那是被困在裡面、還活著的人,結果殘骸搬起來後才發現那只是一條斷掉的手臂。

或是挖到了屍體,結果有的已經完全成為了焦炭,甚至還有只能撿到身體的一部分,乃至屍體根本已經重度毀壞的情況。

除此之外,更是有搜救隊地人挖到了一個孕婦殘缺的屍體之後,讓法醫下去將屍體解剖,結果才發現原來是一屍兩命(還有胎兒的屍體)。

而且那個年代不像現在有十分先進的DNA鑑定,必須將所有的「屍塊」都搬到集中區24小時全天候吹冷氣避免腐敗,而且還必須一一確定哪些「屍塊」到底是屬於哪位罹難者。

這個地方在原作裡面看了,是真的會很痛苦─因為原作裡面就有說,搜救隊與法醫每天都在應付這些「屍塊」,還必須想辦法在每次比對之中試圖檢驗各「屍塊」之間是否吻合,晚上睡覺更是必須與這些「屍塊」睡在一起。

到了吃飯的時候,問題更加嚴重─因為每天都在跟這些屍體打交道,甚至是檢驗與比對這些屍體,法醫遇到肉類食物的時候完全吃不下去,只能勉強吃白飯或是飯糰,甚至還有法醫做惡夢或是過勞。

影集版裡面的劇情,也有必須靠著衣服或是行李來辨別屍體的主人─其中有些屍體甚至只有半身,是靠著罹難者家屬提供的資料才找到。


但是光只有遺體搜索與鑑定還不夠,後面的事故發生鑑定報告之後,看了更是會讓人感到吐血。

原來該班機早就已經有過出事的不良紀錄,結果當年進行工程的時候,卻只是草草的收工,還讓班機又飛了將近十年的時間。


而對於班機為何出過事情還能飛十年,乃至為何十年之間沒有人發現這個問題,甚至是真正的失事原因,在那個時候更是沒有提出完整的交代,而是大家互相踢皮球、搓湯圓,是隨著時間過去才逐漸被發現。

如果比照作品的劇情,我們可以將空難發生的原因歸為幾點─(一)隱瞞事故紀錄、(二)沒有針對班機進行確切的檢驗與維修、(三)罔顧維修工程師的專業。

但是當時日航123號班機空難,可以說是轟動世界的大事─因為那是單一班機失事,死亡人數最多的一場事故。

我們現在當然已經知道,空難發生是因為日航隱瞞事故紀錄,也沒有針對班機進行確切的檢驗與維修,但是現在看那場事故,只會有悽慘與無奈的感覺。

[結語]

現在關於山崎豐子的《華麗一族》、《不毛地帶》與《不沉的太陽》在這篇文章收尾,之後再來看看要寫什麼文章。

其實最後並沒有打算拿這些文章來當碩論,不過就還是當作部落格文章之一寫完,也就當作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當然如果對於這些文章有任何疑問,或是想要分享的看法,還是想要提出指正的話,我也絕對歡迎,畢竟我自己學藝不精,可能還是會有地方寫錯。

幻月

*

其實山崎豐子的《華麗一族》、《不毛地帶》與《不沉的太陽》,我以前就有針對其中的《華麗一族》與《不沉的太陽》寫過文章。

那兩篇文章的連結,如果想要了解更多關於《華麗一族》與《不沉的太陽》的內容的話,最後就放在這邊。

《華麗一族》:單一篇

《不沉的太陽》:第一部分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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