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 弧底之淵 (10)
「妳最好大聲一點，不然我很難聽清楚妳說的話。」
艾瑪斯托把艾玟拉到梁柱旁邊──不論是哪裡都好，她只是想要遠離那一團會發出噪音的人。會議已經開始了將近一小時，他們還在該讓誰去處理蘇若的問題上爭論不休，要不是夏莉也在裡頭，她真想立刻離開這裡。
蘇若的事態絕對不會超出可以掌控的範圍，她相信沒有人或事物可以撼動計劃的執行。蘿塔蘭娜和蜜絲緹就身處於艾伊派司的軍隊之中，光憑她們和丹特殷的力量，就足以讓蘇若灰飛煙滅。她實在搞不懂多奇碧里派出增援的用意為何，也許他們對事態的擔心已到達了一個無法輕視的地步。
「蒂蘿娜看見了，我也是。一團異動誕生在南方，但歸所的迷霧讓我沒辦法看清楚那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艾瑪斯托皺起眉頭，盯著眼前滔滔不絕的女孩。話語仍然被闡述著，無論那是否為真。「我想我們得派出一支隊伍去調查一下，就像我們把希莉送到白銀城附近那樣。」
艾瑪斯托微微抿起嘴唇。這陣子來，她想自己已經聽了太多荒唐的話了，此刻的她竟然一點也不為所動。「妳可以確認那是真的？我是說，我們的戰爭即將要展開序幕──退一萬步來說，假設妳剛剛說的那些是真的，然而即便只是偵察，也不該把希莉派去那兒。」她拉了拉自己的那搓馬尾，適當的痛楚從髮根傳進她的腦中，讓她昏昏沉沉的意識在轉瞬間清晰。
艾玟搖了搖頭，那頭趨近於灰色的白髮被甩動了幾下，於是變得亂糟糟的。但女孩顯然不怎麼在意儀容。「那麼就找一支隊伍過去吧！我認為南方正面臨著不好的事物。」
艾瑪斯托聽見了艾玟話中的決心，不得不嘆了口氣。「妳要是如此堅決，那我也不好再反對些什麼。」她短暫地把目光移開，瞥了一眼桌邊的情況。夏莉仍然身處於人群中，他們的討論尚未結束，而且看起來似乎還要持續很久。
幾乎沒怎麼思考，她就放棄了呼叫夏莉的念頭。艾瑪斯托牽起艾玟的手，轉身就往門邊走。「走吧！我們去找葛洛利德，然後再去找到沃茲。如果渥茲可以聽進一句話，軍隊就會如妳所願地被送往南方。」她聽見艾玟應了一聲，生音挺小的。
最一開始的幾步是她拉著艾玟走的，但艾玟迅速地跟了上來。在碰到門之前，艾玟就已經走到她前面一些的位置，為她打開了門。「謝謝。」艾瑪斯托為艾玟的服務道謝，而女孩則是翹高了眉毛，露出淺淺的笑容。
她想，艾玟在這幾個月內的成長太大了，眼前的女孩已和從前判若兩人。
「我開始後悔和妳來這裡了。」
夏莉鐵著一張臉，走過幾個橫躺在地上的人。她必須很小心，才能確保自己的腳不會踩到任何士兵──被希莉帶回來的士兵數量就是這麼多，幾乎可以再編成一支用於突擊的小隊。
「是嗎？但很可惜呀，妳現在就身處在這裡。而且呢，只要妳待得久一些，要習慣這種場景也不是難事啦。真的。」
聽見希莉的話，夏莉看向希莉所在的方向。在她的視線中，希莉和她只有短短幾步的距離，而對方蹲下身子，正用手觸碰著一名士兵的胸膛。那名士兵並非是清醒的，他的雙眼緊閉，但痛苦的呻吟從嘴巴不斷流出。在這裡的每個士兵都有類似的情況。她在他們的身上找不到外傷，可他們受困於痛楚之中，而且外衣上都留有紅色的漬痕。
那是血液乾掉的痕跡？她詫異，但沒有問出口。
「若是我猜得沒錯，妳們很少可以看見這個東西。」
希莉一邊說著，一邊移動著手指，令它滑過士兵的胸膛。希莉的魔力殘留在士兵的胸部，有一個她未曾見過的術式發揮了功效，一些亮光憑空閃現並附著於士兵的胸上。他身上的衣服被某種力量撕裂了，皮膚裸露在空氣中，而曝在外頭的皮膚剛好是被亮光包圍的區塊。
接下來的事讓她嚇到了──她很確定自己沒有眨眼，但事情就是那麼發生了。一條細微的裂縫出現那塊皮膚上，血液從中流出，一開始是微量的，可在她驚訝地吐出原本積在肺部的氣後，士兵的上身就被鮮紅的液體浸濕了。呻吟不再是呻吟，它聽起來像是哀嚎，充斥著苦痛且毫無希望可尋。
「妳在做什麼？快住手！」
夏莉止住哆嗦，同時用顫抖的聲音喝斥了希莉。只見那位古神依然挪動著手，絲毫沒有要停止動作的意思。她感覺希莉沒有把她的話當作一回事。「妳不用太緊張，他不會有事的，只要他可以撐過去的話。」
她可以確定希莉是在引導血液的流出，因為希莉的魔力仍然在作用著。有什麼東西隨著血液一起流出來了，她很清楚地能夠看見細小的黑色顆粒夾雜在鮮紅中，從士兵的體內被排了出來。
「魔素，那些承載著我們魔力的渺小事物。」希莉用魔力拾起了其中一個較大的碎片，它漂浮在希莉的指尖上。在術式的作用下，沾在其上的鮮血很快地轉變成褐色，變成了固體，緊接著迅速剝落，化為細粉飄散於空中。「妳曾經看過這可愛的小東西嗎？我敢說現在的魔法師不可能會知道的，妳們的書從來沒寫過這類事情，所以有關於魔法或魔物的知識才一直都是謎團。」
那被希莉稱作魔素的黑色顆粒散發著淡淡的藍光，它就像是藍寶石的碎粒一樣，只差在它並沒有那麼地晶瑩剔透。「我們的體內也有這種東西？魔素是什麼？和我說說更詳細的事情……」即使她對魔素很感興趣，但流血的士兵仍是她所掛心的。
令她不解的是，那名士兵的傷口似乎正以緩慢的速度癒合。流出來的血逐漸減少，直到最後，他的胸膛看上去就和常人無異。呻吟停止了，他的呼吸回復正常。比起昏迷，夏莉會認為他是睡著了，而且睡得香甜。
她看向希莉，投以疑惑的眼神。這可不是個尋常的現象。
「我感覺妳想要問很多很多事情，就像大海裡的水一樣地多──但我還是會解釋清楚，只不過會說得簡單一點。」希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並站了起身。對方的手伸了過來，於是她得以更仔細地觀察魔素。「概括地說，魔素是傳遞魔力的介質。大家都有魔素，只不過是量多與量少的區別。這取決於妳被生下來時的運氣好不好。」
希莉手上的魔力被捻熄了，而飄於空中的魔素落在希莉的手心上，被一把捉住。她看不見手心內的景象，但她相信魔素已被捏碎。
「像這樣──」
希莉拉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夏莉心頭一震，她知道希莉要做什麼事，「喂！妳別……」但早在她制止的話語成形之前，發生在士兵胸膛的事情便完整地上演在希莉的手臂上。她只是目瞪口呆，見證希莉再度將魔素從血液中取出。
「別擔心，這不怎麼痛的──和胸腔被長矛或劍刃刺穿相比的話。」這一次，被拿出來的魔素明顯要完整得多，形狀也較為規則。那是個像雪花一樣的斷片。「我們的生命之源。魔力是從這個小東西而來的，而這一切都被刻劃著，被那些我們無法觸碰到的境界所決定。妳們經常稱呼那種東西為神明。」
希莉沒有停下講解的嘴巴，別處的動作也是。她看見希莉對魔素動了一點手腳。魔力被注入至魔素之中，魔素快速地膨脹，鼓成了一個球狀，最後到了某個臨界點便破裂了。剛才被灌注的魔力流了出來，她立刻就皺起眉頭。流出來的魔力是黑色的，還挾帶著不好的氣息與味道。
「魔物。」夏莉說。這當然是十分顯而易見的，她確信自己絕對不會認錯。那便是魔物才有的骯髒氣味。
「妳說得對。當魔素受到糟糕的影響時，它們就會以另外一種形式運行──在那之下，變成魔族就是一切的終點。這些士兵正處於此種進程之中，我得要悉心照料，他們才不會變成會襲擊我們的怪物。」
她默默地聽著希莉的解釋，但實際上，她並不確定自己究竟聽進了多少東西。這些知識在一瞬間進入她的腦袋，令她思索起過去的所有事情。蜜絲緹？她似乎忽然可以理解蜜絲緹是如何誕生的，只是她不明白真正的手段。那肯定是一個術式了。只有魔法才能被蘿塔蘭娜所用。
正當她還在沉思之際，她忽地聽見一聲嚎叫。「啊──不！不要過來！離我遠點！你這怪物啊──不！」她感覺音源離她不遠，於是她轉頭，看見腳邊的一名士兵坐起身子，但他的身體是蜷曲的。下一刻，他抬起了頭，哀嚎還在持續著，而他的雙眼已染上鮮紅。
創作內容
原創／魔女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