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眼中的世界,究竟變成甚麼樣子?
焦慮佔據了白天黑夜,惶恐在空氣漫延。妳的氣息逐漸微弱,一天比一天稀薄,我害怕察覺不到妳;妳的依賴緩慢纏繞,寂靜地吞噬一切,逼得我快窒息。
又一次驚醒,我拉著妳逃離不堪的夢境。
從夢裡摔到漫無邊際的黑夜裡,我們狼狽地擁抱彼此,妳在我懷中哭泣。
用指尖拭去妳額角的汗珠、撿起妳破碎的心靈,每一個碰觸都小心翼翼,我慎選著最溫柔的字句,深怕一不小心再次傷害妳。
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堅強的妳,受過傷之後有了缺口,沿著裂痕輕易崩潰。
我細數妳手腕上的割痕,每天都數,因為還是一樣的數量而慶幸。
妳背上的瘀血漸漸消退,練習過的笑容越來越自然。
妳也將我的手攥得更緊。
溫暖的血滲入冰冷的木紋裡,妳的指甲深陷我的掌心,我不願抽開手,更不願妳對我執著。
躲在我背後看不到傷害,將殘酷的現實拒於門外,妳可以當個孩子,不必堅強。我可以保護妳,一輩子、兩輩子都沒有問題,但我無法視而不見,放任妳心底深處的傷發爛,無法名狀的悲傷沿著血液擴散,將妳從裡到外破壞。
「我恐怕不能失去妳。」妳對我這麼說。
妳只是習慣我的溫柔;我溫柔的原因卻是愛妳。
有時候會忘了,最初愛妳的原因。
然後在妳安靜的目光裡,不自覺沉迷。
妳幾乎在每個深夜失眠,偶爾歇斯底里。妳的情緒像是浪潮,看似無理其實循規蹈矩,無名狀的憤怒之後悲傷,悲傷之後沉默,沉默之後變得畏畏縮縮。
但妳仍然是妳,沒有失去全部的自己。
當我叫妳的名字,妳會抬起頭,專注地盯著我的眼睛,抿著笑等我先開口;當妳認真投入一件事,無論是一本書、一首歌,還是一齣中途開始荒腔走板的電視劇,妳喜歡連同沿途風景一起耐心看到結局。
妳依舊聰明,我的字句還沒在腦海拼湊起來,妳已經猜到我的情緒。
我喜歡妳裝作不懂,牽著我的手問我怎麼了。
「我沒事。」可是我只能這樣說。
怎麼樣也說不出口,讓我喘不過氣的重擔是妳。
酒精隨著血液重擊我的思緒,腦子變得昏昏沉沉,好想要逃避。
「妳振作點。」兩個同事架著我的手臂,勉強把我從電梯裡拉出來。
我支撐不住自己,走了一小段路就撲倒在家門口。
「欸!」他望著頹喪的我嘆了一口氣,又看了看錶,大概是深夜了。
「妳先回去吧,已經到家門口了,剩下的我來處理。」
「唉她平常不會這樣的。」他猶豫了半晌,還是接受了對方的好意:「那就麻煩妳了,如果有甚麼事一定要打電話給我。」
聽見腳步遠去的聲音,我抬起頭,對上一雙擔憂的眼眸。
「沒事吧?」她的聲音很沉穩、很溫柔,貼在我前額的手心是微涼的溫度。
「我沒事......」我的意識飄忽,回答還是一如既往。
「怎麼可能沒事呀,我也真是的。」忽視了我的回答,她發現她的問題本身就荒謬。
我從地上爬起來,背抵著家門,艱難地站著。
「妳找得到鑰匙嗎?拿給我好嗎?」她像幼稚園老師一樣,捧著我的臉,語氣和緩。
搖搖頭,我推開了她。
她沒有離開、沒有生氣,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將我的雙手壓在門板上,輕輕地吻我。
我使不上一點力氣,儘管是嬌小的她也能將我簡單扳倒。她的氣息沒有侵略性,跟她的一切一樣帶著香甜的味道。
我喜歡她的吻,喜歡她把我的髮絲溫柔地勾向耳後,每一個動作都細緻得讓人放下心防。
她的喜歡、她的親吻,對我而言像是一場夢,僅僅是一場不現實的美夢。
身後的門像是交界線。
越沉溺就越明白,在那道門之後的才是現實。
跟她道了再見,或許之後再也不會見面。
我打開門,果不其然看見呆坐在門廊的妳。
妳邊哭邊笑著說:「妳、妳是不是要離開我了?」
我蹲下身想擁抱妳,卻一個重心不穩摔在前廊。
暈眩還在持續,我翻過身,跟妳一樣又哭又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妳無法安慰我,妳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只能依偎在我的身旁。
我的不安、妳的不安相互纏繞,可是我們都太累了,沒有心思去驚擾。
我們緊靠著唯一擁有的彼此,第一次深深陷入了沉睡。
醒來之後,還是會痛苦吧。
畢竟妳是我的選擇,我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