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忙碌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有一套讓自己稍事歇息的規矩。
例如我盯著碗的兩分三十秒就是在生活中的調劑。從透明的上蓋看進去,在白色的蒸氣之下隱約能看見水中的茶色慢慢暈開,然後轉化成可口的顏色。
揭開上蓋的瞬間,味噌的香氣如同雀躍的妖精般在休息室裡毫無顧忌地飛舞,細碎的蔥花所散發出的些微芬芳如同耳語般說著:「趁熱,快點開動吧。」
但是還不行。
將麵體攪散,並花費二十秒的時間期待吸起它們時多攬上一些鹹香的湯汁,在每一次的經驗中,這種投資都極有價值,畢竟食物帶給心靈的愉悅是最直接且令人回味的。
「……四、三、二、一,開動!」
煎熬的等待就是為了這一刻,現在的我早已把繁重的工作拋在腦後,並期待著生活中的美妙救贖──
「製作人先生,你又在吃泡麵!」
聽見這個聲音我險些將剛入口的麵給噴出來,不知道是出於羞愧還是其他因素,一瞬間我竟然不敢抬頭面對她。
「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你是覺得自己身體還很年輕嗎?」
味噌的香氣識相地在我身邊讓出一個位置,大概是因為它們知道對我而言,有比味噌拉麵更重要的東西。
千鶴一如往常地帶著令人感到安心的香味,她輕輕地將我身旁的辦公椅轉了九十度,優雅坐下。
「不是跟我說暫時不吃泡麵,會記得買營養均衡的便當來吃嗎?」
「是……」
「什麼時候說的?」
「昨天……」
「那你現在為什麼在吃泡麵?」
「非常抱歉……」
我們四目相對,奇怪的沉默像是冰塊,讓空氣的溫度似乎降了好幾度。
雖說在夏日,涼快一點也比較舒服,但是這種令人不自在的空氣溫度讓我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千鶴似乎發現了她語氣中的嚴厲,輕輕地咳了兩聲,接著說道:「你說要成為獨當一面的製作人,但是如果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話,要怎麼讓我更加耀眼呢?」
「因為……」我瞄了一眼螢幕上撰寫到一半的企劃書,順手按下了電源開關,「吃飯太浪費時間了,我只需要泡麵的休息時間。」
她嘆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你的用心,但是總是這樣也不是辦法呢。」
我癟了癟嘴,將碗蓋蓋上。
「千鶴,妳覺得……我算是有貢獻的嗎?」
面對我的提出問題,千鶴似乎有點驚訝地挑了挑眉。
但我只是向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千鶴翠綠的眼睛轉了轉,隨後注視著我,嘴角漾起一抹微笑,「如果這麼努力的你都還要疑惑自己有沒有貢獻的話,那就太看不起其它人囉。大家,都是因為你的努力而聚集在這裡呢。」
「但是每次我都覺得我努力得還不夠,明明、明明千鶴跟大家都這麼努力地發出光芒,但是我……」
「製作人先生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呢。」千鶴對我點了點頭,「你的努力讓我們站上劇場的舞台,我們則努力讓你的企劃感動更多的觀眾,所以,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好嗎?」
我看著她的笑容,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吧,這是最後一次。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不管怎麼樣,明天我都會拜託美咲小姐替你叫一份便當的。」
「可是……」
千鶴用手勢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好了,我要先去為晚上的演出做準備了。」她起身,並伸出食指指著我,然後嚴厲地開口:「我絕對不准你因為營養不良而倒下!」
語畢,她便轉身,昂然離去。
「好……」
這時我突然想起一件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事情,僅次於千鶴。
我閃電般打開碗蓋,我只動到一口的麵已經變粗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