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被撤離後,老臣獨自挺立於事發地。
連他也沒想到,參與叛亂的賊臣,竟然占了朝廷十之二三。
過往沙場奔馳的同袍,最終選擇倒戈了。
昔日惺惺相惜的同志,終究還是叛變了。
平時調教王族的同事,竟然仍是舉起叛逆的旗幟。
「所有的叛賊都死了,這都是陛下英明神武啊。」
對此,老臣放下惆悵遠離現場,同時帶著滿懷希望的淚水赴宴。
畢竟賊人已經捉盡,內患已經徹底搞定。
何況事情從此圓滿,王上仍是完好如初。
在犧牲沒白費的情況下,目的達成的他們,已經沒什麼好感傷的。
「那麼從今天開始,孤王就是賢卿心中的陛下了,對吧?」
但面對那聲夾帶情緒的問題,老臣始終是難以啟齒。
有時連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政變結束後,宴會開啟前,張仁誠快步踏入阿拉什王廷的大殿。
他不顧守衛警告,奮力踹開沉重的大門,卻看見蒲長生滿臉愁苦地坐著。
泛著淚光的臉蛋,不再有著王者的氣質,純粹是一名可憐的孤兒。
維持十數年的高牆,在今天終於能夠崩塌了。
「我們要離開了。」
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話,卻又是另一個打擊。
但蒲長生並不在乎,對方也沒多說任何話,繼續說著離去的消息。
面對張仁誠的無禮,守衛將干戈舉起戒備,卻不願打斷他的話語。
因為他們也明白,國王的悲傷,也只有他們能夠拯救。
「東野風梅要我對你說,記得好好保重。」
一句東野風梅說,讓那雙空洞的眼神變得有神。
身為過來人,守衛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看著他發洩情緒。
直到國王精疲力盡,或是重振旗鼓前,都得靜觀他自暴自棄。
因為他知道,眼下的君王除了憐憫,還有更重要的志向,所以能夠再站起。
「那請答應我,替我照顧好王姊。」
「不用你來說,我早就在照顧了,不過我答應你就是。」
沒有問為什麼,因為在那場戰鬥中,彼此已經明白對方的真心。
即便背道而馳,即便就要分道揚鑣,也無法忘卻這不打不相似的情緣。
即便再也不見,即便下刻就是訣別,即便一切都無法回頭也從不後悔。
看著轉身離去的瀟灑身影,蒲長生將悲痛打住,豪邁地破涕大笑。
「還有啦!這次的決鬥只是暫時的,真正的勝敗還沒有分出呢!」
這是恢復最快的一次,也是別人能勸得動他的一次。
連守衛也想不到,放下偽裝的小國王,居然笑得比任何人都開朗。
也許那道燦爛的笑容,才是離開東寧國後,皇太孫刻意掩飾的真面目。
而那耀眼的光芒,豪邁的笑聲,隱約散出閃耀的未來。
「如果有緣,我很期待與你再會,然後再次擊倒你。」
語畢,兩個男人再度回歸各自的平行線,各自帶著不同情緒離去。
「吾名張仁誠,誠是以誠待人的誠啊——」
「蒲長生在此恭候客卿大駕,更恭迎王后歸來!」
隔著飄揚的斗篷,出身不同的兩個人,卻抱著同樣的想法。
就是以最強悍的能耐,保護雙手可觸碰的一切。
事情結束後,想起自己先前的弱小,虎靜靜坐在噴水池的邊緣。
她總是妄自菲薄,認為贏過幾個山寨,就妄想著征服一切。
她如同坐井觀天,以為打倒幾個馬賊,就能成為天下無敵。
事到如今,她才發現自己竟會如此天真,到現在才發覺那可笑的荒謬。
「其實妳還是很在乎雅各的,沒錯吧。」
就在這時,經過噴水池的張仁誠,默默地走向虎的身邊。
冷不防地說話,嚇到警覺敏感的她,卻沒有發起任何憤怒。
「在乎他就應該陪伴他,不論是朋友還是什麼,妳都不能讓他獨自冒險。」
「給我等等,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只是不管對虎的疑惑,張仁誠還是我行我素,繼續說著。
但是仔細回想,張仁誠說得並沒有錯,雅各確實需要她的陪伴。
即便自己再怎麼粗魯,當被雅各那雙眼凝視時,總能讓她特別放心。
但在這時候,她更明白溫柔的人身後的孤獨。
「嗯,既然妳在乎他,那接下來能替我拉他一把好嗎?」
「你在說什麼,我才......」
那究竟是為什麼,自己總是想要躲著他們呢?
是因為自己真不需要夥伴,還是怕自己的利爪戳傷他們的心?
「其實根據小道消息,叛軍已經從邊境進發,若雅各想要干預,妳就替我助他吧。」
隨即張仁誠說出震撼的消息,讓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
張仁誠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離去,留下不知所措的虎。
「等等,難道你想把責任都丟給我嗎?」
「幫與不幫都是妳的自由,我只是將消息傳達給妳而已。」
然而她疑惑的不是仁誠的話,而是她心緒的矛盾。
她連與雅各共存都不確定,如今要她幫助他,簡直是天方夜譚。
畢竟她身為猛獸,這回會不會又要像先前一樣,因為魯莽而拖累他的腳步?
她的心靈開始動搖,並喃喃自語,一無所知地凝視蒼穹。
「窮奇啊窮奇,你真不得民心?」
面對這道難題,她還有在這片天空下冒險的資格嗎?
「虎得我心就好了。」
回過神來,雅各已經坐在他的身旁了。
然而雅各闔上雙眼,像是在聆聽周遭的流水聲。
「聽著流水聲,總是能讓人平靜下來呢。」
心靜的他,無視她說的話,一如往常地對待虎。
然而在這次,虎不像過往的衝動,而是反常地靠在他身上。
雖有疑慮,但雅各也沒有表態,而是繼續聆聽水聲。
「那個孩子呢?宮裡那麼大,難道他不需要你帶路嗎?」
「賽庫拉剛才去陪王上閒逛,所以現在正在休息,我也就來這邊休息了。」
看著雅各的臉色,虎一看也明白他在說什麼。
說是四處閒逛,但根據剛才的事情,恐怕是賽庫拉在陪伴阿拉什王。
畢竟同行得久,彼此都明白對方的想法,更猜得到他們想做些什麼。
至少目睹這些悲劇的他們,都想補償那位王的創傷。
「所以,你們都知道在這大殿外,即將要發生的一切嗎?」
「就我所知,除了張仁誠以外,我們對此都是一無所知。」
就在這時,虎提起勇氣,想告訴雅各外圍的情況。
但雅各什麼都沒問,默默指著上頭的蒼藍天空。
隨後,虎也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水邊的倒影波紋。
語畢,雅各也闔上久未好眠的雙眼,繼續享受這份寧靜。
「如果真的有人因為我犧牲,那你們會恨我嗎。」
「橋到船頭自然直,位於沙漠就別想漣漪,等到臨近海岸再聽浪潮吧。」
只是看著這冷靜的他,虎也不禁鬆下一口氣。
虎想再問問他,但不論怎麼去搖,一時半刻也叫不起來。
隨後,虎也決定放下執著,傾聽著背後的湍急水流。
寧靜的心靈,流動的水聲,沉澱了思考。
「我明白了。」
至少在他們的引導下,她的心也有了底數。
有朝一日,她勢必要拯救這個男人。
在寒冷的邊境中,叛軍趁夜偷襲不少小村落。
「這樣您就肯離開了嗎?」
「這樣就行了,等事成以後,每一粒米都以等重的寶石回饋的。」
虛偽的承諾,強硬的勒索,騙取到無數的信仰。
也許是博弈,也許是夢想,更也許是虛偽的空話。
也許是革命,也許是叛亂,更可能是歷史的一環。
但很清楚的是,坐上王位後的他們,不會是新的國王。
「歸順者得生,拒降者無赦!」
兵戈錚錚拓八荒,鐵騎蓄勢待爆發。
恐怖的吆喝,恐怖的旅人。
恐怖的行軍,恐怖的惡夢。
成者革命敗者叛,危城孤子將再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