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三十分，天氣非常的晴朗，不少人群聚集在表演臺下，等候著備受期待的樂團「EIEN」的演出。
時間一到，身為主持人的音羽也準時上臺，來為下一齣的表演做簡單的介紹。
「經過中午的休息時間，大家有沒有恢復好精神呢？接下來所要表演的樂團，可以說是非常地特別，成員是由我們三校的學生所組成的，究竟他們會帶給我們怎樣的歌曲呢？就請大家來仔細觀賞吧！」
雖著音羽以及臺下觀眾的掌聲，雪野一行人匆匆地從後臺走了出來，她身穿淡藍色的透明禮服，背部還打了大大的蝴蝶結，配上她嬌小的身高，模樣可以說是相當可愛。至於其他男生則是穿著普通的襯衫，似乎不打算搶走她身為主唱及團長的風采。
一到臺中央，雪野的雙眼往著臺下四處張望，開始尋找自己父母的身影，但人實在太多，實在沒辦法一下子就找到他們。
「這、這該怎麼辦呢……」
原本想說可以藉由看著他們來堅定自己的信心，以及緩和令人胃痛的緊張感，但現在卻被突如其來的胡思亂想給亂了手腳……！
完了，這下子，光是好好站在舞台上都成問題了──
「──雪野同學，加油啊！」
臺下傳出一個男生的呼喊聲，因為聲音相當明顯，雪野很快就發現了他。
是佐御名淳也。
當雪野與他目光對上的霎那，瞬間感到一絲羞澀，但視線卻也怎樣都離不開他。眼見佐御名對著她露出爽朗的笑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也間接安定了下來。
反而燃起一股「請你好好的看著我一人吧」的想法，身穿如此輕飄飄又可愛的禮服，也是為了讓佐御名看見。
想到這，就覺得好害羞啊。
但事到如今，絕對要把最好的演出給他看！雪野深吸一口氣後，對著後面的團員點了下頭。
收到指示後，他們非常有默契地彈起手中的樂器，以及打著鼓，為這首精心製作的歌曲拉起了序幕。
第四十章 - 妳所期盼的永遠
如果還能夠回到從前，
回到當初那些快樂的時間，
渴望每一次張開雙眼，
你的身影會待在我們身邊，
終究忍不住我的思念，
總是憶起你那溫柔的嘴臉，
相信遲早會有那一天，
你我攜手就能夠直達到永遠。
「咦⋯⋯奇怪⋯⋯！」
我在夢中被不知名的歌聲驚醒了過來，一度以為自己還在做惡夢，只因自己前幾個月前所寫的歌詞，竟然在別人口中唱了出來。
而且還是在自己最厭惡的學園祭。
難不成，有人偷翻了小湘抽屜中的筆記本，甚至還將裡面的內容寫成了歌曲嗎？
⋯⋯太奇怪了，到底是誰？為什麼這麼做？我緊握著手中的棉被，留著冷汗試想著各種可能，但終究得不到任何答案。
就算是永宮也不知道我有寫歌詞⋯⋯就算是翻小湘的抽屜時發現的，也不至於將其拿去請人翻唱。
唯一的辦法，似乎也只能親自去確認了。
我匆匆地下了床，就連身上的睡衣也沒有時間脫掉，就直接走下樓來準備衝出門外。
而見到這一幕的媽媽更是嚇壞了，差點接不住手中的瓷盤。
「咦！小梢，突然間妳是怎麼了？」
「我、我出門一下！」
「睡衣呢？妳打算就這樣走到外面？」
「現在沒有時間在意這個了！」
因為要是歌曲結束了，就不知道是誰在唱這首歌了！雖然對媽媽很抱歉，但必須得這麼做。
畢竟對我來說⋯⋯這首歌詞是為了最重要的小湘寫的。對此，迫切的想知道這一切是誰做的好事。
而且⋯⋯可悲的是，這首為小湘所寫的歌詞，卻也沒有勇氣親自拿給她過目，如今卻以這種方式呈現⋯⋯
⋯⋯總覺得很氣憤。
當我因孤單而感到害怕，
開始尋找你所說的每一句話。
不由自主所流下的淚，
願能成為鼓起勇氣的方法。
「為什麼⋯⋯會這樣啊⋯⋯！」
我邊跑邊帶著眼淚，哪怕是歌詞中的任何一個字，都會勾起自己與小湘的回憶。
想起當初小湘在學園祭倒下的那一刻，我徹底了明白──總有一天，甚至是一眨眼，她就會永遠離開自己的身邊。
到時候，自己還能為了她，鼓起勇氣面對每一天的早晨嗎？
不知道，不清楚，所以開始害怕時間的流逝。明明好想抬頭挺胸，好想勇往直前，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地縮在角落。
告訴自己不能再傷悲，
一點一滴為了誰邁起步伐。
但卻痛苦地不停掙扎，
只能貪婪地回憶你存在的剎那。
這是小湘開始住進醫院後，我那互相矛盾的心境。明明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必須親自去面對，而且痛苦難受的模樣絕對不是她所樂見的。
但還是無數次的來到醫院門口，也未能踏進裏頭一步，
或許這樣就能永遠保持著記憶中她那健康快樂的模樣──也很明白，這是自欺欺人。
難不成，就只能這樣嗎？
無能地在座位放上那朵金盞花。
很不甘心，非常地不甘心，到最後還得仰賴著轉學生轉達妳與我的約定，甚至自私地把一切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
然而，也不敢從他口中聽見有關妳的任何事，無論是好的或壞的，都只會讓我更加地痛苦。
──因為我沒有勇氣陪伴妳身邊。
但是有一天，我好不容易總算走到妳的附近，看見妳跟佐御名在醫院的花園快樂地聊天著，明明這是值得開心的事，我的心卻五味雜陳。
──要是我能夠堅強一點，是不是今天在妳旁邊的是我。
追尋那天的誓言，與不安做出了告別。
儘管你已不在，我身邊，遠在另一個世界。
不允許避開視線，就算我是個膽小鬼。
來到你所說的永遠。
我還記得，或許是因為小湘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即將撐不下去，所以在離開學校去住院的前幾天，在放學後的教室裡，匆忙地與我立下了約定。
「吶，小梢⋯⋯如果我有一天去住院了，妳會怎麼想呢⋯⋯」小湘擔心地向著我問道，而我也明白要不是因為我，她早就乖乖地去住院了。
她的病情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該如何是好，只能難過的搖著頭，眼淚更順勢地流了下來。
很不想讓小湘擔心，而唯一能做的，也只能對著她說出違心之言。
「肯定⋯⋯會很寂寞吧⋯⋯可是⋯⋯我會很努力的⋯⋯」
「很努力的？」
「很努力的⋯⋯為了小湘活過每一天──」
──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小湘的拇指已經勾到了我的拇指上。
「那麼，就這麼說好囉！要是說謊的話，我做鬼也不原諒妳喔！」小湘向著我露出無奈的笑容，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透過這種方式來鼓勵我。
同時也很不安，這代表著就連她本人都認為可能有一天會離開我們身邊。
然而，小湘彷彿看穿了我的想法，她揚起笑容說，「妳⋯⋯會不會有一天忘記我呢？」
「怎、怎麼可能⋯⋯我不可能忘記小湘的⋯⋯！」
「意思就是，我的存在會一直到永遠囉？」
「這⋯⋯這是理所當然的⋯⋯」
我能理解小湘的意思。她所謂的永遠就是即使有這麼一天她不在了，我們對她的記憶仍舊會伴隨到生命凋零的最後一刻。
而也只是僅僅如此⋯⋯不是嗎⋯⋯？
「小湘⋯⋯但是啊⋯⋯我是很自私的⋯⋯光是想到妳即將離開我們身邊⋯⋯就會覺得呼吸困難⋯⋯所以⋯⋯別說什麼永遠了⋯⋯我現在恨不得時間停在這一刻⋯⋯至少⋯⋯還能夠碰觸到妳⋯⋯」
難過到就連話都無法好好地說出來，我緊抓小湘的手，貪圖此刻能在她身上所感受到的溫度。
然而，卻也發現她的手不停地顫抖。這意味著光是站在我面前，小湘已經用盡全身的力量了⋯⋯而我，卻只想著留住她最痛苦的時候。
「總有一天，小梢會懂的。」就連笑容都維持的非常勉強，小湘將另一手放在我的頭頂上，溫柔地安撫著我的情緒，「如果有一天，我確定沒辦法上學了⋯⋯就在我的座位上，放一朵花吧？」
「咦？」我嚇了一跳，放了花不是非常的不吉利嗎？但一下子我就瞭解，就連在最後一刻，小湘也想對著大家惡作劇。
時間是有限的，但記憶是永恆的，或許唯有這種方式，才能將她活在這世界的證明，刻印在大家心中。
同時也將與小湘最後一次的對話，寫成「EIEN」這首歌的結尾，原本想作為讓她安心的禮物，但遲遲沒有交給她，而塵封在座位的抽屜中。
只因為──不想對小湘說謊。
我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膽小鬼。
眼見歌曲即將結束，而我的人卻連到學園祭的路上一半都不到，看樣子是見不到唱這首歌的人了。
但是，在一連串的回憶中，我似乎對發現這首歌的人有了底。
而那個人，正在我的眼前不遠處。
「──佐御名同學⋯⋯？」
「枝折同學，好久不見。」還來不及讓我質疑，他就先對著我低頭道歉，「很抱歉，用這種激烈的方式讓妳走出門外。」
「⋯⋯果然是你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老實說，很想對著佐御名發脾氣，但一想到先前這一段時間都是仰賴著他照顧小湘，就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生氣。
而且，不經我同意就擅自使用我寫的歌詞，還刻意在這裡等著我，肯定有他的目的。
姑且先聽他解釋吧。
「因為要是不這麼做，就沒辦法傳遞湘⋯⋯瀨澤同學想對妳說的話了。」
「想對我說的話⋯⋯？」
一瞬間，我的心絞痛了起來，事到如今，小湘還有什麼話願意對著我這種膽小鬼說的？
接著，佐御名小心翼翼的從制服外套中，拿出了一張純白色的信封，並雙手遞在我的面前。
「這是瀨澤同學寫給枝折同學的信。」
「信⋯⋯嗎。」
就算是信，我也不敢伸出手來，更不用說將信打開閱讀⋯⋯我⋯⋯已經沒有資格，成為小湘的朋友。
然而，卻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拉起我的手並接起信──咦？這到底是什麼回事？是我自己控制的嗎？
我茫然地看著手上的信，心中相當猶豫。按照時間點的話，信的內容無疑是小湘對著我所寫的遺言，更代表著拆開信的那刻，我就必須得接受小湘永遠離開我的事實⋯⋯
⋯⋯我不要啊。
「我⋯⋯或許不能明白枝折同學的痛苦，畢竟對你們之間來說，我只是半途出現的路人甲，只是運氣好拾起與你們連結的金盞花，因此站在這裡。但是⋯⋯透過這盆金盞花的記憶，我能瞭解到你們是多麼重視瀨澤同學，同樣的，她也是用著這樣的心情，來重視你們。」
佐御名的話，我不是不能理解，但──
「──拆開信吧，我相信⋯⋯瀨澤同學會陪著妳一起看這封信的。」
不知為何，我無法對佐御名的話做出反駁，畢竟從剛剛開始，就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在我身邊圍繞。
仔細想想，這大概也是我奢望小湘在我身邊的錯覺吧。
「重視嗎⋯⋯是啊⋯⋯都已經什麼時候了⋯⋯我也⋯⋯不能再⋯⋯自私下去了。」
我狠下心來，將信封打開，接受小湘離開我的事實。
小梢，
首先我必須跟妳道歉，沒辦法陪著妳一起高中畢業，以及大學畢業，
也沒辦法看著妳結婚，看著妳組織一個家庭，
很抱歉，我先走一步了，還留下妳跟炎人一起為著我難過，對不起，
但是我還是想說，謝謝你們曾經成為我的朋友，
曾經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一段又一段美好的回憶，
老實說，我很慶幸，也很滿足，
妳還記得嗎？我曾經對妳所說的永遠，
妳我都清楚明白，時間是有限的，不存在著所謂的永遠，
所以我們珍惜著每一天，不願讓一分一秒恣意地從手中流逝，
只因為我們的生命被刻上了數字，但也透過這些數字，
我們才得已在某個數字中相遇、結識、並且交好，不是嗎？
對我來說，就算只是一秒，但那份感動卻是永恆的，
如果我的生命可以延續，二十年、三十年⋯⋯就算到臨終的那一刻，
甚至來到死後的世界，就算過了一千年，兩千年，
只要想起這些，
我都會感到欣喜而露出笑容來，
你們的存在，對我來說就是永遠的存在，
因為這份記憶不會因為時間的消逝而變質，不就也代表達到了永遠嗎？
就算是妳，也是如此，只要記得無論什麼時候，
我，瀨澤湘都會存在妳的身邊，就算是不同的形式，
我都會陪著妳長大，一起度過妳人生每一次快樂的時候。
最後，我想跟妳說，謝謝妳，
謝謝妳在我這不長的生命中出現過，
謝謝妳。
Ps：如果可以的話，眼前的那位男生可以考慮喔:D
＊
「笨⋯⋯笨蛋小湘！」
枝折貌似讀完了信，竟哭著大罵起湘來，讓我感到有些詭異，難不成她又在信中寫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嗎？不會吧，這種感動的時候還搞奇怪的把戲⋯⋯不對，如果是她，確實可能會這麼做。
我用異樣的視線看向一旁的湘，她也對著我露出奇怪的微笑⋯⋯果然又做了意圖不軌的事情！
要是到時候枝折不領情，到最後還是躲在家裡，我可是束手無策啊！
「到最後還用這種方式⋯⋯真是的！這叫我怎麼忘記妳啊！笨蛋小湘！」明明罵的是湘，但枝折卻對著我怒吼，害得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騷起頭來無奈地問，「⋯⋯請問，她是不是又亂寫了什麼東西？」
「⋯⋯哼。」
瞬間，枝折羞紅了臉頰並撇開頭來，更加地讓我感到錯愕。
「還是⋯⋯妳還在氣我沒有經過妳同意──」
「──不，歌很好聽⋯⋯我才要謝謝你，用這種方式讓我清醒過來。」
話雖然這麼說，枝折還是不停擦拭著奪眶而出的淚水，看樣子還是處在非常難過的情緒中。
只是，最終的目的，並不只是讓枝折看湘所寫的信而已。
我鼓起勇氣，將大家的希望說出口。
「那麼⋯⋯枝折同學，你願意⋯⋯回來學校嗎？」
「⋯⋯嗯，會的，我會回去學校的。」
總算停下淚水的枝折，向著我露出前所未見的笑容，宛如滿佈的烏雲中，出現了一道即將晴朗並不斷擴大的光芒。
「因為，我跟小湘約定好了喔。」
金盞花的記憶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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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都市傳說短文系列》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