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謔之際,流下血淚。
踏在屍堆的笑儒林,睥睨剩下的敗者。
他的神態雖然瘋狂,但不忘記他該為的事情。
「第十三個,布衣太傅藏三公,死。」
不渴望鮮血,卻毫不猶豫地奪走他人性命。
一筆一筆,削肉凌遲,重複當時的殘忍。
一劍一劍,殺生除害,報復自己的仇恨。
牙根咬緊,血與淚在強笑的嬉戲聲中湧出。
「第十四個,不識抬槓盲眼龍,死。」
步步進逼,卻也逐漸捨去人性。
要忘卻血仇大恨,比想像還容易。
難就難在不回想,於是難如登天。
注定走向悲劇的悲劇,讓狂人以劍揮灑筆墨。
「第十五個,食文蟲拾文子,死。」
反覆回味嘴邊的血腥,組合出不該存在的記憶。
孤獨的文人在癡心妄想,悲劇的怪物於江湖闖蕩。
仰賴過往修煉的筆鋒劍,將冊上的仇人盡數殺除。
迴旋的舞步看似在跳舞,實際卻是自我放逐的癲狂。
「第十六個,執迷不悟淋夢生,殘。」
念轉之際,筆只停在對方頭上,迴避被劈成兩半的結果。
見到自己被保留生機,他卻毅然拋下同伴逃跑。
倉皇的腳步拔腿狂奔,卻只被冷冽的視線凝視。
然而縱兔歸巢,意在一網打盡。
「我就看你能跑到哪裡。」
一路追蹤,卻發現前方就已經埋伏不少人。
然而他的腳步沒有因此停滯,反而是持續加快,步步皆是凶狠有勁。
發覺後頭對方持續逼近,淋夢生再度陷入恐慌,發出尖銳的慘叫聲。
然而,後頭的人就是甩不掉。
「更正。」
只是驚聲尖叫又如何,反正隨即就要死,還需要刻意描寫嗎。
「第十六個,執迷不悟淋夢生,死。」
音未絕,劍氣就隨著筆墨噴濺,削首奪命。
他的身體沒有反應已死的現實,並以無頭之姿跑到眾人面前。
直到其中一人上前擁抱淋夢生,他的身軀才變得一動也不動。
看著逐漸僵直的身軀,剩下的人們也率領埋伏的人群上前。
「群俠聽令,亂賊就站在前方,殺死他!」
聽聞前方帶來的噩耗與號令,群俠拉弓滿弦,靜待眼前敵。
然而前方卻只是微風吹徐,不聞任何的聲響傳來。
就在後頭卻傳出巨大聲響,隨即讓眾俠回頭防守。
迅雷不及掩耳間,墨之劍氣再度噴濺,切下兩顆人頭。
「第十七與第十八,無地埋恨與無命償命,皆死。」
「該死,這是什麼時候......殺死他!」
語畢,笑儒林衝入人群,再奪下兩人的頭顱。
「第......」
「殺死他啊———」
面對仇人在前,剩下三人卻還是不停顫抖。
不過三兩下的功夫,笑儒林越過群俠的防線,斬下他們的頭顱。
彷彿和尚切肉,雖然切割完全不費力,痛覺卻在己心打轉。
然而在第二十一人死去後,卻還有一個人沒解決。
「終於,只剩一個了。」
「群俠莫荒,快為諸位大俠報仇啊!」
但在目睹最後一批仇人倒下,笑儒林也力盡而跪。
湧來的人群,紛紛撿起刀刃,朝著氣絕的傷者撲去。
仇恨的蔓延,撕裂渾身是傷的勝者,局勢變得血腥萬分。
就在最後一刻,他擠出最後一段話。
「第二十二個,傲笑儒林墨刃鋒......死。」
流下的血淚,是悔恨,更是感慨。
悔恨文豪的離去,也感慨報仇後的空虛。
悔恨往日的劍刃,更感慨逃避者的膽怯。
看著揮舞在自己身上的刀刃,逼得他無奈地號哭。
「我們......明明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
但殺戮的聲響蓋過自己的哀鳴,直到自己也不存於世。
「殺人魔,報復啦!」
當時為了讓仇恨中斷,他選擇了死無全屍的下場。
隔幾日的喪禮中,四十三座棺成雙成對,分別是受害者與加害者。
唯獨最後的棺材被藏匿在暗處,遭受家屬們冷酷的鄙視。
因為他就是不接受世俗的無奈,最終痛下殺手的復仇者。
對此,不懂真相的鵝群振翅聒噪,高談荒謬的闊論。
「如果他能放下仇恨,也許就不會有今天這樁悲劇發生了。」
「可惜,使用暴力報復就是不對的,但願他來生還能再修行。」
如果錯就是錯,那又為什麼還能編織出理由蒙騙自己。
那座棺材非常破爛,尺寸也明顯與其他棺材不一致,還有蚊蟲在飛舞。
彷彿是人們隨便拿塊木頭拼合,連旁觀者也忍不住為那位劊子手嘆氣。
看著所有人的棺材被火化後,旁觀的孩子卻只是默默流淚。
「明明就可以和平解決,為什麼他們還是要相互殘殺呢?」
在此同時,無知的人們持續步入這個輪迴。
只要有人尚存,愛恨情仇永遠存在。
只要江湖尚存,紅塵輪迴永遠不滅。
筆上的江湖,現實的煉獄,頓時讓身旁的大人都無言以對。
「實際上,我們也不知道。」
無解的難題,悲哀的循環,只能讓豆大的淚珠落在棺木上。
江湖是條絕妙琴,即便斷了一條弦,也還有千千萬萬條弦可撥弄。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