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傳說 - 下
他背著胡琴，一條路直直走。
走到渾天極的根據地。
渾天極的根據地十年未變，設立在城中最熱鬧的市場旁邊。
市場人聲鼎沸、萬頭鑽動。
廣場鴉雀無聲、衾影獨對。
渾天極的根據地對外開放，偌大的太極黑白石板廣場，華麗的烏木建築。
廣場正中央擺著一張竹椅，在空曠的廣場中相當惹目。
竹椅上的人對空蕩蕩的廣場毫不在意，也無視對街鄉民投來的好奇眼光。
就只是做他該做的事，坐著。
渾天極永遠都有人在那候著，避免客戶找不到人履行約定，或是少接生意。
而踏入渾天極的人只能是兩種人。
客戶，或是將死之人。
所以廣場一直很空曠。
竹椅上的僧人跟十年前一模一樣，穿著泥灰色的僧服，直勾勾地看著阿明。
「說，你想殺誰。待我評估後給價碼。」僧人不記得阿明。
「我想殺你。」阿明朝思暮想。
「可以，黃金千兩。」僧人給出客觀的價格，自己性命的售價。
「我沒有錢。」
「殘廢的，你想死也不必來這弄髒地板。」
「不勞您費神，我自己動手便是。」
手？你倒是動手給我看看？
不用一彈指六十剎那，僧人腦中轉出這句話，只可惜來不及說出。
阿明自己「動手」省下黃金千兩。
渾天極的根據地對外開放，偌大的太極黑白石板廣場，華麗的烏木建築。
廣場正中央擺著一張竹椅，在空曠的廣場中相當惹目。
竹椅上的人無視對街鄉民投來的好奇眼光，就只是等著。
渾天極永遠都有人在那候著，不知為何，有個街訪鄰居從來沒看過的人坐在竹椅上。
但他們還是不敢踏入廣場，因為踏入渾天極的人只能是兩種人。
客戶，或是將死之人。
空曠的廣場上倒著幾個人變得不太空曠。
竹椅周遭散落著十二具屍首，有穿道服的、僧服的、漢服的、鐵甲的，各式各樣，幾乎想得到的都出現在地板面上，宛若最稀奇古怪的展覽會。
有人踏入渾天極的廣場。
那人穿著道服、撫著白鬚、手持拂塵。
「終於讓我盼到了啊。」
「終於讓你算到了？」
「呵呵呵，連這個都知道？後生可畏啊。」白鬚道長笑瞇瞇地稱讚，好像對著自己的孫子說話一般。
「你算得出何時星月無光、何時風起風止、我何時前來，卻又算得出自己的陽壽嗎？」
白鬚道長搖搖頭，「我算不出，正是因為算不出，所以才期待著今天的到來。」
「即使賭上自己的性命？」
「非也，殺掉殺掉渾天極十二人的無臂俠客，我，白鬚道長將會成為形體上的象徵，成為活生生的傳說。」
「傳說是假的，否則我早該在滅門那一天紫龍上身。」
阿明向前躍去，背上的胡琴行動更快，已然飛出。
白鬚道長沒有料到這把胡琴是由鑄鐵所製，外頭塗上以假亂真的偽裝漆色，待察覺破空之音不對時已無法閃躲。
說的真，有必要閃躲嗎？如狼狽的困獸那樣閃躲攻擊？
白鬚道長懶洋洋地散出拂塵，雪白的麻纖嵌入鐵胡琴中，好像沒受到任何阻擋，隨著慣性逕自落下。
鑄鐵製成的胡琴被輕飄飄的拂塵切得細碎。
但那只是保險，為了必殺技能夠必殺而先行使出的幌子。
不知何時，阿明距離白鬚道長只剩下不到一尺之遙。
左腳緊抓大地，右腳如槍矛踢出。
這就是阿明苦練多年的真正必殺技。
既然手無法拿劍，那就用腳拿劍。
既然腳拿不起劍，此身即為劍製。
剔除所有劍技之中的不純，回歸原點。
身、心、技合而為一，再也分不開。
雷霆的一擊！
強大的貫穿力撕裂空氣，捲起地上的砂石與渾天極十二人的碎衣物。
橫著擺的龍捲纏繞阿明的整條腿，收縮為肉眼可見的白色糾纏。
「必殺之技！在此！」
腕粗的密實龍捲轟掉對街好幾排房子，硬生生地將平行的巷弄通了個捷徑。
即使宰掉渾天極十二人只需動動腳趾的力道，面對白鬚道長，阿明並未留力。
面對不共戴天的仇人，保留餘力是很愚蠢的事情。
白鬚道長裂嘴微笑，說出阿明無法反駁的話語。
「看來必殺技得要改改名字了。」
龍捲氣貫帶走白鬚道長上半身的道服，卻帶不走他半根白鬚。
白鬚道長揮動拂塵，那動作如抹去茶几上的灰塵般輕柔，卻也抹去阿明的兩條腿。
「可惜了，若能一舉殲滅渾天極眾人，傳說就得易主了。」
「沒人會把傳說當真」體內的血液流失，阿明用他僅存的力量反駁，「只有無能之人會相信傳說，因為他們無能為力，只能相信神佛垂憐，那樣的人會把你的故事傳下去，最後淹沒於八荒之中。」
白鬚道長表情凝固。
「我就是證據。聽過最悲慘之人紫龍上身的傳說嗎？」
「或許你還過得不夠慘。」白鬚道長惡狠狠地說。
阿明仰天大笑，「尚若失去至親、四肢俱斷、即將死去的我還算不上最悲慘的，那還有什麼是最悲慘的事？所以我不相信傳說，我也不相信你的狗屁會流傳到什麼程度。」
白鬚道長加入阿明的大笑，俯身在阿明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阿明收起笑聲，臉上彷彿看到世界是最奇怪的東西看著白鬚道長。
「這樣夠慘了沒有？」
兩行血淚自阿明的眼角流下。
原來他的妻兒並未在十年前的赤紅幽谷滅門中喪生。
白鬚道長把不利於運送「多出來的」部件拆除，把他的妻兒塞進小箱中，另作他用。
他的妻兒現在還活著，但死亡反而是一種獎賞、一種奢求。
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極度憤怒的時候反而無法處理過量的情緒。
渾沌如泥沼的阿明心中突然閃過一道光芒。
阿明坐起身子，覺得渾身充滿力氣。
耳朵可以聽到更遙遠的掃街聲、眼睛可以數得清空中的飛禽有幾。
雙手不知何時重新長了回來，雙腿如金鋼拔地，行走間地鳴沉悶隆隆。
皮膚下浮現片片紫瘀，交疊組合，正如紫龍盤踞在身體之中。
現在，他是最強的。
傳說是真的。
阿明再無猶豫，必殺技直指白鬚道長的心臟。
這次沒有撕裂空氣，阿明的腳尖霎間來到白鬚道長的胸口。
所挾帶的含意只有「移動」，從甲地移動到乙地的概念。
移動是必然的，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的移動。
腳趾還未觸及到白鬚道長的胸口，已然焦枯碎裂，隨風飄散。
傳說可以瞬間賦予他沒有的，當然也能立刻收回去。
阿明再次失去四肢摔癱在地上。
在他面前的白鬚道長身上爬滿紫色龍紋，成為傳說中的最強之人。
「你……你這傢伙到底有那裡足夠被稱得上悲慘！你到處殺人！讓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喜孜孜地說著歪理的你，到底哪裡悲慘！」
白鬚道長吹著鬍子大吼，「即將死去的我無法成為傳說，難道沒有比這個更悲慘的事物嗎！」
白鬚道長憤怒的口氣吹碎阿明的身軀，也吹碎他窮極一生追求的事物。
可喜的是，傳說是真的，他的想法沒有錯！
可悲的是，將死的他無法達成宏願，進而獲得最強力量。未來人們不會記得白鬚道長。
只會記得，紫龍盤身的傳說。
狹縫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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