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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飛鳥】唐吉軻德症候群 「五診」

作者:飛鳥│2019-05-25 12:32:13│巴幣:62│人氣:843



五診 『命運』

「是命運將我們牽繫在一起,你相信嗎?山崎先生。」

  鑰匙總是會有相對的鎖孔,就跟祕密會有相應的線索一樣。

  我在殺死鹿頭人的房間中,找到了一座看似突兀的書櫃。為何說它突兀呢?因為那高約兩公尺的書櫃擺在壁爐左側,相對的右側卻空無一物,看來毫不對稱。更別說緊貼燒柴火的壁爐旁,有書櫃這種易燃物是多麼不自然了。

  我索性把所有書都翻下來,很快就找到藏在書架內側的鑰匙插孔。

  「賓果。」

  從鹿頭人身上搶來的黃金鑰匙,正與那鎖孔吻合。耳聞清脆的喀嚓響聲、就見書櫃跟著牆面向後迴轉,是中世紀城堡常見的機關暗門。在這個年代還有幸見到這種東西,我也算是個幸運兒了。

  只要不是在苦尋妹子、又被另一位妹子的手下夾殺的情況下,我的確是。

  克制下差點衝口而出、可比三年沒洗之馬桶的超髒粗話。我一手按住門梁的上緣,接著微微彎低身子邁入暗門背面。我原以為迎接我的又會是令一片漆黑,然而這次他們還算有良心,給我留了些蠟燭。

  放眼望去,昏黑的走道兩側,無數支詭異的燭光飄渺。

  搖曳的燭火猶如迎接我踏入地獄般,給人一種壓抑不安的感覺。

  而且這條走道頗長的,就不知道它通到哪裡?我原地躊躇了下,這裡是最有可能藏匿速水的地方了,不但詭異的像是遊戲最終舞台,在這之前甚至還有小BOSS把關,我是遊戲製作人一定是把終幕設定在此。

  只希望等等別遇上啥三段變身的最終魔王,就好了。

  啊,真要說有魔王的話,我想也會是那謎團重重的小潘朵拉吧?

  胡思亂想步入其中,稀薄的空氣使我頭暈目眩。這條暗道完全就是一直線的密閉空間,就算有空氣流通,我想也只是幾處縫隙透進來的少量氧氣罷了,更別提這裡還擺滿會搶奪氧氣的蠟燭。

  「找到速水我一定要打她屁股。」

  擦拭悶熱的汗水,我悻悻然啐了一句。

  忍著點,山崎,速水大概就在前方了。

  不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兩天以前,我壓根兒沒想過自己會為一個女孩如此拼命。或許是被她所散發的氛圍給影響,也或許是因為共犯氣質使我們互助互利。原因有很多,而我唯一不想拿來當解釋的,就是所謂的「命運」。

  我始終不喜歡把自己寄託於命運。

  然而,此時此刻,我卻不由得去思考……

  我這兩天來所遇到的一切,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呢?

  如果我、如果我、如果我。很多個如果,便會造成結果的不同。若不是這麼多個「如果」,我很可能此時還待在自己的地下鐵中,一邊聽影子胡說些瘋話、一邊吃該死的胡蘿蔔罐頭。

  但是講再多的「如果」,都不會改變我踏上這條歪路的事實。

  正因為沒有回頭路,人們才不能駐足不前,我是不斷前進著……

  並不斷將故事推向另外的舞台,正如我輕輕推開密道盡頭的大門一般。

  夾縫中透出的光芒頗為刺眼,在暗道內行走數分鐘後,我變得有些畏光。我眨眨眼,睜眼所望見是落地窗邊的陽光、與那染遍室內的鮮血與屍塊。這不協調的組合讓我第一時間就僵立原處。

  不足十坪的小房間,被粉紅色蕾絲與彩帶裝扮的極為女性化。不管是那張公主般夢幻的洋床上、又或是漂亮的梳妝台前,都擺滿各式各樣的洋娃娃,看來浪漫萬分。只是此刻,血的赤紅已將那份浪漫洗刷殆盡。

  陽光的溫暖,正揮發血肉的腥臭。我下望那逐漸蔓延至腳邊的赤紅,不自覺地向後挪動步伐。卻在此時,我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叫喚,使我反射性地抬起頭。

  「山崎先生……」

  肅殺的氛圍當中,那相對甜膩的嗓音,輕輕喚起我的名字。

  速水她就豎立於滿地血沫的中心處。她雙手握著一把巨大的園藝剪,剪口變形而赤紅,不止是凶器,速水昨日才洗淨的身軀上,也再次被鮮血給塗得亂七八糟。

  來時路上,我想過很多可能、想過很多種再會時會見到的場面。

  我唯獨沒有想過,自己會遇上這幅情景。烏雲蔽日,使朝陽黯淡無光,速水她茫然地望著我,神情空洞活像是失魂的木偶。在相望同時,我們明顯都遲疑了下。

  隨後,速水朝我勾起苦澀的笑意。

  「人家這樣子,做錯了嗎?」

  像是在徵求我的意見,她對我拋出如此問題。

  我順勢向下望,在速水赤裸的腳邊,躺著一具男人的屍體。那男人被園藝剪傷害得不成人形,但我還是看得出他一身「小木偶」故事內,主角皮諾丘的裝扮,也看得出他死前正試圖脫下自己的吊帶褲。

  皮諾丘啊皮諾丘,就不知道你變長的是鼻子,還是其他什麼鬼。

  「……」眼望速水手中那柄駭人的園藝剪,我不禁感到有些頭皮發麻。

  可以合理推論,這男人是負責看守速水的衛兵。而他想必是對速水起了什麼歹念,最後反而被速水給殺個徹底。我皺眉觀察速水的狀態,她看起來是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只是那失魂的模樣惹人擔憂。

  「妳認為妳做錯了嗎?」我反問她,並小心翼翼地邁步上前。

  她則閉起眼睛搖搖頭,接著雙足癱軟地跪坐血泊中。她將銳利的園藝剪刺入地面,轉而用雙手環抱住身子,不住地瑟瑟發抖:「但是……我、我好害怕……」

  話語間,她死氣沉沉的綠瞳緩慢恢復神采。就像給當機的電腦重啟般,她於此時此刻才終於感受到恐怖,並且那份情感轉化為淚水,滾滾淌出她的眼眸。

  「怎麼跟最初遇到妳時同個情形啊,速水。」踹開倒地的橫屍,我步入遍地血花之中。我大方地攤開雙臂,試著讓態度表現得輕鬆些,但她只是連連搖著腦袋,最後甚至雙手抱頭,啜泣著任由淚水沾濕衣襟。

  「山、山崎先生不會懂的……我害怕的,是我自己……」

  聞言,我皺眉而單膝跪地,就這麼與她平視,並伸手摸摸她的頭。然而她卻馬上驚嚇地退後,絲毫不讓我碰觸到她。她的視線中充滿恐懼,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在害怕我「男性」的身份,但在幾秒之後,我才意識到她真正害怕的是——「我會被她傷害」。

  「跟……跟防火牆先生那時一樣。」

  她掩住嘴,淚光模糊地向我透露出自己心中的感受。

  「我,完全沒有帶著任何感情,就把他們殺掉……好可怕。」

  然而,她心中的感受,卻是什麼都沒有。風車曾說,綠瞳人是治癒唐吉軻德症候群的關鍵存在。我卻漸漸摸清了,這並不是「治癒」,而是大腦選擇割棄了什麼,使病症無法再入侵個體而已。我有個猜測,或許……

  綠瞳人們,捨棄的東西,正是「罪惡感」啊。

  唐吉軻德症候群,很有可能潛伏於人們的罪惡感之中。

  我想起自己染病時的情形,不正是因為殺死森田與黑澤導致罪惡感潰堤了嗎?

  怯弱的人,就算是傷害小動物也會自我反省,更何況是殺人吧?沒有誰在殺人後會不帶任何感覺,即使是我也一樣、即使是心理變態的殺人魔也一樣。然而速水卻達成了真正的「無感」,她為這樣的自己感到害怕。

  現在的她,可以為了生存,做出任何事情。

  當然,也包括傷害我、傷害她視為夥伴的我。

  或許,這便是貫徹「求生意志」的最終境界了吧。

  「哈,妳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鎮定情緒,我咧起壞笑。不顧向後退縮的速水,我強硬地揉了揉她的頭髮,並將她的腦袋推回定位。視線交接,我看著近距離下茫然回視的她,突然就用食指彈了下她的鼻頭。

  啊,該死,對於速水翠葉的異變,我只思考出一個結論。

  「嗚哇……好、好痛……」眼望捂著鼻頭哀鳴的她,我嘆口氣。

  「有感情的殺人、跟沒感情的殺人,結果都是『這倒楣的白癡被我殺了』,那帶不帶感情有任何差別嗎?」我的結論就是——我不會因她的異常而就此卻步。

  說真的啦,因為點芝麻狗屁事就害怕個小女孩,我可不會那麼遜爆。

  「可、可是這樣的我……還算是人類的嗎?」

  「天啊速水翠葉。」我扶住自己的額頭,一副「妳白癡嗎」的神情看著她。

  「妳會感到害怕、妳會思考、妳還會問我笨問題,這樣的妳啊……」

  我緩慢站起身,耳聞膝下血水的滴落,我的嗓音與那聲清脆同調了。

  「比起那些唐吉軻德,要像人類多了。」

  滴答。

  當我朝她伸出手時,速水她雙脣微張,頭上彷彿具現出一枚「!」符號般訝異著。她一臉呆傻地仰望我許久,終於是羞紅著臉、目光晃悠地朝我伸出手。卻在觸碰到我之前,她發現自己的掌心染滿鮮血,便急著想收手擦拭。而我則毫不猶豫地搶先拉住她,將她整個人從地面上牽起。等她站穩後,我鬆開手將掌心向上,示意……我們都一樣是滿手腥紅的。

  她愣了愣,良久後,朝我勾起撥雲見日般的靦腆笑容。

  「山崎先生……你果然,比人家想的還要溫柔呢。」

  #

  我們沒有馬上離開那間小臥室,我讓速水坐在房內的洋床上歇息。一邊聽她敘述自己被抓走後的經歷,我一邊尋找房內可用的東西。最後找到了一雙女用皮革短靴,我拿給速水試了試,勉強算是合腳。

  「然、然後人家一直跟安娜小姐說話的唷,雖然她都不會回答我……」

  蹬蹬腳尖確認鞋子可以緊密穿上後,速水她滿意地朝我比出勝利手勢。

  「妳要一個嘴巴被縫起來的傢伙回答妳什麼?」

  我沒好氣地回應她。光想像就煩人,我是安娜貝爾鐵定被她氣死。

  速水說,在倉庫那時,她只是睜眼就發現自己身處無比漆黑的密道中。似乎是一隻巨大的毛絨熊熊(大概是被我爆蛋的泰迪)扛著她走。而當她能再次看見東西時,就已經來到這奇異的密室中了。

  想當然,速水被帶到這種地方軟禁,心裡自然是無比不安。就在這份不安膨脹至極限時,她出現了。潘朵拉,她獨自一人走入房間中,不帶任何守衛,速水卻清晰感覺自己不可能從她手中逃脫。

  「為……為什麼,想要抓住人家呢?」

  對於速水的提問,潘朵拉用那依然的童言回應:

  「大姊姊!妳相信所謂的『命運』嗎?嘻嘻。」

  速水向我模仿起潘朵拉的語氣,隨後自覺不好意思地掩住羞紅顏面。潘朵拉是對她說了如此一句意義不明的話,速水當下也沒能反應過來。據她所言,她是誠實地對潘朵拉回應:「或許……相信吧?」

  「人家也相信呢!不久之後不久之後!大姊姊一定會更相信的!」

  而在這之後,潘朵拉便欣然離開了,僅留下縫嘴的安娜貝爾來看守速水。

  其實只經過幾個小時,速水卻覺得時間無比漫長。她試著與安娜貝爾談話,雖然安娜貝爾不會回應她,但速水卻覺得她有在聽。於是,速水就像發洩似的,對安娜貝爾講了許多自己的遭遇和過往。

  「安娜小姐,如果說最後人家會被殺死……可、可不可以不要用那把剪刀?」

  自言自語到最後,速水的情緒有些低迷,於是她指指安娜貝爾手中的大園藝剪,玩笑希望自己不要死得太難看。接下來,令速水驚訝的事情發生了,沒想到安娜貝爾像能理解似的,朝速水微微鞠躬,便將剪刀交付於速水。

  「咦、咦?」初嘗甜頭,速水試探性地再次提出要求︰「唔……那個……安娜貝爾小姐,能請妳離開嗎?」更令她驚奇的是,安娜貝爾竟然真的又朝她鞠躬致意,並且頭也不回地緩步離開。速水本想藉此機會逃跑,只可惜似乎是換班時間到了,另一人與安娜貝爾擦肩進入房內。

  而那個人就是眼神迷亂、處處不懷好意地小木偶皮諾丘。

  再之後又發生了什麼,誠如我所見。

  我轉頭看向不遠處,那片被我隨手拿棉被蓋住、幾乎支離破碎的人型輪廓,我對此我深表同情,這傢伙一定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可惜他稍微惹錯人了。

  先不管那個會變長的皮諾丘,根據速水的言詞,潘朵拉與安娜貝爾確實怪異。

  一個是彷彿洞悉萬物般、高深莫測且充滿謎團的惡魔。

  一個是突然莫名地服從速水,做出不合理舉動的傀儡。

  對潘朵拉我是一知半解的,就如我所說,她是超出我理解範圍的精神病患。至於縫嘴的安娜貝爾,她應該跟我殺死的其他傀儡一樣,是完全聽信潘朵拉之輩,為何卻會在某種程度上聽從速水的要求呢?

  「想不明白。」我雙手抱胸,撇撇嘴表示沒轍。

  「想不明白呢。」而速水坐於我身旁,輕聲附和。

  「人家也想不明白唷!」有別於我和速水,稚嫩的第三道嗓音無預警響奏。我立即彈跳下床,手持球棒警戒地指向聲源。聲音來自於密道口旁,那嬌小而金黃的身影。潘朵拉,她就立於那兒,不帶任何動靜地神出鬼沒。

  「妳終於要來充當最終BOSS了嗎?」

  我面無表情地用球棒敲了敲掌心,隨時準備應付眼前巨敵。

  潘朵拉在我眼中看來依然危險無比。她明明是唐吉軻德症候群患者,智商卻或許比正常人要高上許多。我曾說過「我討厭小孩子」,因為我假想過小孩的純真、加上超人的智慧與能力時,他們會變成多強大的怪物。

  正巧,潘朵拉她就是這樣的怪物。

  病症的幻覺,促使我將潘朵拉看成甩著黑色尾巴的小惡魔。於其波浪金髮的兩側,兩支尖銳地犄角竄出頭骨。她血色的瞳孔像是會射出破壞死光似的,不停地閃爍著。同時,狹小的房間也化為壯闊的岩漿地獄,豎立其中,我戒備地直視魔王。

  「嗯——」惡魔潘朵拉只是疑惑地朝我歪歪頭,不懂我為何會如此有敵意。她手抵嫣紅下唇,饒富興趣地打量著我:「咦?人家沒有說過,找到綠色姊姊遊戲就結束了嗎?政宗哥。」

  「有是有啦。」好像我是白癡一樣,說真的誰知道這些神經病會否出爾反爾。

  「嗯!是唷!所以遊戲已經結束了,大姊姊和大哥哥可以離開了!」

  「……哈?」

  聽聞話語,我死魚眼瞪著她。只見潘朵拉攤展雙臂,彷彿在祝賀我獲得勝利。她接著撩起自己的裙擺,朝我們致上中世紀的淑女禮,便恭請我們離開此處。

  我跟速水面面相覷,誰也沒想過潘朵拉會如此乾脆。她的態度反而讓我們內心雞皮疙瘩直竄,畢竟她隱藏的秘密實在太多了,任誰也沒辦法接受就這麼離去。

  「妳不給我們講講,妳他媽到底是誰又或者你他媽到底在幹什麼嗎?」

  「咦咦!人家沒有說過,只能選擇找回姊姊,或是揭開秘密其中之一嗎?」

  「……有。」沉默片刻,我懊惱地搔頭回應。她說的我都記得,但沒想到她就這麼遵從遊戲規則,絲毫沒有任何規則外的優惠或是反悔。她是打算就這麼將我們玩弄一番,再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啊。

  怎麼辦,要用強硬的手段逼問她嗎?

  於心底深處,那潘朵拉的盒子,正躍躍欲試地敞開盒蓋。

  「那、那個……」還在思索,速水搶先一步舉手發問。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舉手發問,但見潘朵拉裝著老師的模樣喊出「速水同學請說!」時,我決定靜靜傾聽。

  「小潘朵拉的遊戲規則,是跟山崎先生訂立的呢……」

  速水一手指著潘朵拉、一手指向我,最後用食指將兩條線連接。

  「那麼……可以回答人家,小潘朵拉對我說的『命運』是怎麼回事嗎?」

  哇,意外的,華生找出一處盲點。的確如她所說,潘朵拉只與我定下遊戲規則,自然速水是個局外的人,就不受規則所限制,多少有從潘朵拉嘴中套出情報的權力。

  「唔唔!規則死角!」只見潘朵拉吃驚地雙手捂嘴。她用力搖頭,一副嘴巴好像自己要說話,而身體正極力克制的模樣。看她裝模作樣的態度,我不耐煩地走上前,直接扯掉她掩住嘴巴的手。

  「我沒時間跟妳玩遊戲了,潘朵拉。」

  「哇哇,好可怕。」面對威脅,潘朵拉笑出戲謔的幅度。她的氣質改變了,不再是那裝傻調皮的女孩,而是個令我不寒而慄的女妖。潘朵拉將雙手背在腰後,笑嘻嘻地微微傾身,並且仰望著我和速水。

  「其實呢其實呢,人家也有問題想問問大姊姊呢!」

  她血紅色的瞳眸咕嚕嚕轉動著,漩渦般的目光定睛於速水身上。

  「大姊姊妳呀……對安娜貝爾做了什麼呢?」瞇起眼眸,潘朵拉狐疑地打量著速水的全身上下,似乎在仔細審閱速水的身份。我默不作聲地看向潘朵拉。從她懷疑的神情上,我確定「她也不知道安娜貝爾為何會失控」的訊息。我一直以為潘朵拉是無所不知的,此刻看來並不是如此。

  「我、我沒有做什麼……只是請問她能不能幫忙而已。」

  「嗯——那好奇怪哦!為什麼安娜貝爾離人家而去了呢!好傷心!」潘朵拉滿心疑惑地雙眼上吊,接著就像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並向我們綻放燦爛微笑:「沒關係沒關係!人偶再做就有了唷!人家的手藝很不錯的!」

  她天真又「樂觀」的言詞,聽在我耳中,變得格外刺耳。

  「妳指得是賣人情給沒有思考能力的感染者,然後讓他們成為自己棋子的這種手藝嗎?」

  不管是唐吉軻德、鹿頭人又或是其他的傢伙,全在潘朵拉的操弄下死去。然而她卻蠻不在乎,打算繼續玩弄病患、操縱人類求生的本性。這讓我心裡很不是滋味,並不是對懦弱的他們起了同情心,而是單單對潘朵拉的所做所為感到不悅。

  「玩洋娃娃很有趣是吧,小鬼。」

  記憶中,自己年幼時的身影模糊顯現。我不斷在垃圾堆中打滾,學會偷竊、學會撒謊……學會欺凌。我從最初的弱小,逐漸成長為凌駕於他人之上的人。

  只因年幼的我,被某個人灌輸了錯誤的方針,造就現在的扭曲。

  想剝奪他人性命很簡單,但沒有誰能有權力去操弄別人的思維。

  「把空白的生命,建立在別人的苦難上吧。」憶起某人的提點,我憤而咬牙。我可以感覺速水憂心地看著我,的確我不小心喪失了冷靜。一路走來,我想爭取自己的人生,我最厭惡的就是受人擺弄,而潘朵拉正巧就是擺弄別人生命的傢伙。

  聽聞我厭惡的發言,潘朵拉雙唇微張呆滯地連連眨了好幾次眼,這才笑言開口。

  「如果如果!政宗哥哥討厭的話,人家以後就不這樣做了!」

  意外的,潘朵拉乾脆地向我妥協,純真的目光中不帶欺瞞。

  「只是!或許政宗哥哥,未來也會被別人操控呢!」我錯愕地張嘴,還未等我問出口,就見潘朵拉嘻笑著邁步向前。她突然去翻找外套口袋,最後從中取出一張小信封。信封用紅玫瑰的封蠟鎖死,看上去頗為嚴密。

  「最後最後,就送政宗哥哥和大姊姊一份禮物好了!」說著,她輕巧地跳來到我們身前,我甚至忘了警戒她會否偷襲。好在她只是將信封雙手遞交給速水,直到速水彎腰接過物品時,她才有耳語的動作。

  「咦。」聽完潘朵拉的耳語,速水她明顯愣了愣。

  接著,速水將目光轉向我,我從她的視線中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壓力。我不知道潘朵拉向她說了什麼,但我至少知道那件事情跟我有關連,這種感覺異常地難受。

  「妳賣什麼關子?」我惡狠狠地瞪向潘朵拉。

  這次潘朵拉沒有出聲回應。她只是掛著曖昧的笑容退到牆邊,讓出一條路給我和速水離開。眼望那漆黑的密道口,我知道只要踏入其中,那線索鐵定會石沉大海。

  我的腳步躊躇著無法前進,就像踩進了名為「好奇心」的蛛網般,舉步難行。

  猶豫間,我嗅得一股濃烈異常的氣味。我過了幾秒後才憶起,那是過往世界中隨處可聞到的汽油臭。方才辨別,火焰便緊隨而來。瞬間竄起的火勢令我瞠目,我瞪大眼看著潘朵拉身後的牆面無故起火。

  「潘朵拉!」我吃驚地喊出聲。想必潘朵拉來此與我們交談前,就囑咐殘存的手下到隔壁房間縱火了。只見潘朵拉以熊熊大火做為舞台布景,接著用單足做為支點,帶著女孩獨有的曼妙迴旋了圈。

  「政宗哥哥!你呀……」

  妖媚的舞蹈踏足於惡火之中,潘朵拉忽略火勢翩翩起舞。

  「是要選擇姊姊消失不見,還是讓真相石沉大海呢?」

  就像狂舞於烈焰中的惡魔,潘朵拉迴盪的笑聲充滿了戲謔與嘲弄。她再次輕語當初給我的抉擇,同時用大火示意我「無法反悔」。我明白了,很可能這棟洋館就是秘密的本身,所以她現在要抹殺掉它!

  「妳——到底是誰!?」我大吼著豎立原處,儘管周遭溫度急遽上升。

  「山崎先生。」速水看著這樣的我,再看看我倆身前的潘朵拉,緊蹙眉頭。

  接著,我忽然感覺自己的臉皮被人狠狠扯了下。疼痛驅使我轉移目光,就見速水雙手捧著我的面頰,將我的腦袋轉正面向她。她翡翠色的瞳孔與我正視,眼神中相對的不帶猶豫,與我截然不同。

  「山崎先生只需要看著我就好了。」

  她對我如此說,我也確實照她所說地盯著她看。她是滿面狼狽的虛弱疲態,而火焰的高溫促使她渾身冒汗,也意味著此地不宜久留的警訊。我背對秘密、正視於面前的她與自己,最後做出抉擇。

  「可惡!」我拉著速水的手,頭也不回地衝入密道之中。

  「要逃出去才能拆開信封唷!不然會變成浦島老公公的,嘻嘻。」

  聽聞身後不斷解體的木造結構中,潘朵拉銀鈴般的笑聲,我低吼著不甘。

  「能再次見到政宗哥哥,人家真的很開心。」這是我最後聽到她所說的話。

  火勢蔓延的比我預想還快,就像潘朵拉早已籌備好一般。當我們穿過密道回到鹿頭人把關的客房時,才發現整棟洋館都瀰漫著煙霧,我緊迫地在腦中規劃好逃生路線,接著脫下外套,將之拋給速水。

  「拿外套遮住嘴巴和鼻子。」

  聽從我的囑咐,速水乖巧地照做。我觀望環繞室內的濃濃黑煙,只好也脫下襯衫,將之當成遮掩濃煙的布料。一下子脫到只剩內衣,火焰的高溫透過空氣刺激著我的肌膚,也證明沒時間耽擱了。

  「門、門是關上的!」速水含糊地指著不遠處的門,我們同時奔上前。

  裹著布扭動門把,卻發現門把紋絲不動。不知道是高溫扭曲了金屬又或是有外力阻礙,總之,管他媽的。我毫不猶豫地掄棍砸壞門把,接著與速水相望一眼,同時用肩膀用力抵門,將損毀的門扉撞開。

  迎接我們的,是焚燒整棟大屋的狂暴火海。

  潘朵拉……妳這傢伙難道真想跟這棟屋子一起陪葬嗎?

  「嘖!」擺手打掉彈飛的星火,我仰頭就見燒毀的門樑搖搖欲墜。

  逐漸窒息的呼吸與周遭的焦灼熱浪,使一分一秒都如永恆般漫長。我在停滯的時間中,將速水猛然前推。看著踉蹌跌倒的她,我自己也跟著撲身躲避,耳聞身後門樑倒塌的巨響,我渾身冷汗地牽起她,再次拔腿狂奔。

  速水的目光缺氧而迷離,膝蓋也因方才一摔破皮滲血。看著這樣的她,我反而燃起絕對不能死在此處的念頭。然而,彷彿是要斷絕我們的求生意念般,我們愕然呆立於斷裂的階梯前,眼望一樓的熊熊大火。

  「山、山崎先生……」速水氣若游絲地喊著我的名字。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啊,速水。

  妳所說的山崎先生,可不是這樣就會放棄的人。

  「——!」

  一方面是因為遮掩口鼻、一方面是因為燒火的聲音過於劇烈,我的話語變得含糊不清。眼望速水疑惑地連連眨著眼睛,我鬆下遮住唇口的襯衫,在她耳邊吼出︰「保險受益人記得寫我!」

  「咦咦!?」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我瞬間用公主抱撐起她,接著毫不猶豫地踏出步伐。一層樓的高度下降用不到一秒,然而那一瞬的滯空還是讓人膽顫心驚。

  落地、受力、疼痛。我的膝蓋因承受兩人重量而發麻,但我還是撐住了。

  「妳好重。」我哀鳴出聲,將速水放下來。

  「才、才不重呢……」她小小聲抱怨著。或許是因為已回到一樓大堂,眼看出口就在我們眼前,我們明顯鬆懈不少。就在此時,等待我站穩的速水,卻不經意看到某件事物,因此而發出一聲驚叫。

  「什麼?」順著她的喊聲,我看向一旁。

  那畫面該怎麼形容呢?我混亂的腦子一時是難以言喻了。

  大堂的白色牆面下,擱著幾具奇裝異服的屍體。他們分別是穿著鐵甲的唐吉軻德、垂著腦袋的鹿頭人與被壓在最下面的巨大泰迪熊。他們沒有規則的堆疊著,而在這之上的牆面,還掛著另外一具人形。

  安娜貝爾的雙肩都被深深刺入一支鐵鍬,她被牢牢釘死在牆面上。她的四肢與腦袋因重力而垂下,雙目無光的看著前方。鮮血從她身上的傷口處不斷湧出,在白色牆面上濺出一幅潑墨畫,也濺出一行腥紅的大字。

  Toy Box。

  鮮血寫出的字跡,於牆上潦草地畫出了英文單詞。

  玩具箱。沒錯,這或許是最好的形容詞了。他們就像被孩子捨棄的玩具、不再受到珍惜,隨便地被拋回玩具箱中。失去主人的愛戴,他們黯淡無光,不再有生命可言,只能靜靜等待時間給予他們終結。

  「好過份……」速水低吟。

  潘朵拉,妳到底把生命當成什麼了。

  我們一時間都忘記挪動步伐,只是呆呆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不說其他被我殺掉的人,安娜貝爾絕對是潘朵拉親手處理掉的。我看向速水,她的神情流露難過的情緒。我閉上眼,再次抓起她的手,轉身就往洋館的大門跑。

  「這種變態又會發生火災的地方……」

  我手按在大門的接縫處上,喃喃自語著。

  「我他媽當初怎麼會找來當據點!我靠!」

  接著使勁全力,我猛得重踹門扉,兩扇大門因此左右彈開,使外邊的朝陽得以藉機滲透屋內。我深吸口外頭的新鮮空氣,耳聞身後處處倒塌的警惕,最後跟速水相望一眼,雙雙無奈地笑了。

  「速水小姐,妳看來像在下水道泡了一晚上又被人擄去當柴燒似的。」

  「那、那聽起來真糟糕呢……超級黑眼圈被小女孩耍得團團轉的山崎先生。」


  #

  當火勢歇止時,已經是當天下午。我跟速水當下便逃離了洋館,去到隔了好幾條街的暗巷中。洋館的火災使我們暴露行蹤,畢竟那熊熊大火可是隔了好幾條街都能瞧見,誰知道風車或是其他感染者會否聚集過去。

  我們就這麼坐在暗巷中休息,接連兩天的各種狗屁爛事,使我們連聊天力氣都沒了。

  「啊嗯!」速水像想到了什麼,掙扎著從磚牆邊坐穩身子。她緩慢從上衣的領口內(或許是胸罩邊緣,管她的。)取出一張白信封,那是潘朵拉最後交給我們的東西,看著它,我頓時精神也來了。

  我們雙雙將目光聚焦在信封的封蠟上。嚥口唾沫後,我們面面相覷。

  「會、會不會真的變成山崎老公公呢?」速水緊張地看著我。

  潘朵拉當初是用浦島太郎的典故來比喻這封信。我白了眼速水,接著取走她捏住的信封。果斷地拆開同時,我戲言:「如果我真的變老頭,我就收妳當孫女。」

  說著,我揭示信封。裡面只有一張東西,意外的單薄。

  而那張東西,是件沖印技術不高明的照片。

  可以看出來,這張照片有一定年代了。雖然它不至於是黑白照片,但大約也有十數年的歷史吧。是張團體合照,裡面無數張陌生的面孔令我一頭霧水。我絲毫不懂潘朵拉用意為何,直到我看見她本身為止。

  「哇,太扯了吧。」我苦笑看著照片內,身穿類似研究員白袍的潘朵拉。她與我們認識的樣子相差無幾,唯一的差別大概是她戴著一副紅框眼鏡,看來精明能幹。

  照片中出現認識的人,本該是一件值得令人高興的事。

  只是,這照片好歹有十幾年歷史了,不該出現在裡邊的她,卻豎立其中。

  那是打從心底竄起的不寒而慄,我雖然早知道潘朵拉很奇怪,但這突如其來的衝擊感還是很夠力。速水與我同樣驚訝,甚至忘記開口表示些什麼。我斜眼看向她彷彿當機般的呆然面孔,輕輕喚了聲她。

  「速水?」

  她不太對勁。

  意識到這點時,我皺眉順著她的目光下望。赫然發現,她看的竟然不是潘朵拉。她的視線定在一名男人身上,當我看見那名男人時,我也愕然地僵直原處。

  那是一名長得跟我有點相似的男人。

  更正確來說,是與我有血統關係的男人。

  水藍色深邃的瞳孔、與俊俏冷酷的外國人相貌。

  「凱納金?」我喃喃道出一個名諱。那是深埋於我記憶中,最深處、我最想忘掉的童年回憶。然而於此時此刻,我重新見到往昔之人,記憶的潮水瞬間就吞沒了我。凱納金.歐格柏格,我認識他。

  「咦……」速水終於有反應了,她僵硬地回首,看向我愕然的面孔。

  「他、他叫做凱納金?」手指照片上印著的男子,速水呆然看著我。

  「啊啊,對,他是凱納金。」我於此時恢復鎮定,凱納金也跟潘朵拉一樣身穿白袍。他深邃的目光透過照片,筆直地刺入我的思緒中,我不甘示弱地勾起頑劣笑意,用視線緊緊回咬照片中的他:「是我……父親。」

  一陣沉默,沉默幻化為烏雲下的雨點,輕輕拍打在我們的面頰上。

  「山崎先生,如果我說……」

  速水從方才就顯得奇怪,她眼神飄飄然轉向地面,勾起淡然苦笑。她這句話停頓許久,有一瞬間我甚至以為她不再說了,但她終究是脫口而出:「如果我說,是命運將我們牽繫在一起,你相信嗎?山崎先生。」

  「什麼意思?」我狐疑地開口詢問,看向態度極端不自然的她。

  直到她緩緩抬起腦袋,衝著我無奈地笑言之前,我都不曾相信命運。

  「山崎先生所說的凱納金……就是逼迫人家殺掉爸爸媽媽的人,就是那晚的人。」

  綿綿細雨聲中,彷彿夾雜著潘朵拉戲謔的嬉笑,使我久久無法忘懷。

  我,終於想起,潘朵拉是誰了

  再次見到你很開心!政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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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3 篇留言

✪ 哲思家( ´∀`)
每個禮拜定期收看xd真的棒

05-25 12:59

紅雀
可惡,為什麼看的時間過那麼快,等的時間那麼長

05-25 15:16

風緋喵
看到飛鳥就想寫小說(X

05-26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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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喜歡★jay820118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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